“少卿……”萬籟俱寂中,紀雲朵的聲音不經意間泄露出了一絲顫抖。
此時她不再用往常那樣溫柔嬌媚的聲音說話,反倒多了令人心疼的虛弱:“你是不是……還在恨我當年做出的選擇?”
短短的幾個字,卻彷彿用盡了紀雲朵有生以來的勇氣。
我莫名其妙的挑了挑眉頭,隔着傭人們來來去去的身影,看清了她的指尖難以自控的顫抖。
看來所謂的‘當年’,的確不是她曾經告訴過我的,那個青梅竹馬郎情妾意的版本。
至於這個當年對顧少卿的影響有多麼深,確實我這個外人不得而知的過去。
而紀雲朵此話一出,雪麗夫人和紀雲棠對視了一眼,同樣有些摸不着頭腦。
“雲朵,你先不要哭,有什麼事情咱們慢慢說,好不好?”雪麗夫人款款走到紀雲朵身邊,溫柔慈祥的將她擁在了懷裡,拍着她的後背輕聲說:“要是你覺得爸爸給的嫁妝委屈了你,媽媽可以給你做主。”
雖然雪麗夫人表現的淡定自然,可在場每個人都不是傻子。
紀雲朵的失措分明不是爲了什麼嫁妝,但雪麗夫人這樣一說,擺明了是說給顧老爺子聽的。
只要紀雲朵開開心心的成爲新娘,他們做父母的願意給顧家獅子大開口的機會,哪怕是漫天要價也並非不能考慮的。
身爲一位名媛閨秀,紀雲朵主動到了這種程度,實在是出乎了大多數人的意料。
“少卿,你的答案是什麼?”顧老爺子沉吟了半晌,等到這會兒才緩緩的擡起了那雙渾濁卻深沉的眼睛,朝着顧少卿望了過去。
當着老爺子的面前,顧少卿把玩婚戒的舉動頓了頓。
接着,他薄如一線的脣角勾起了一絲俊美的笑容,淡淡的開口道:“沒什麼,全聽您的意思。”
他說的輕巧。
紀家夫妻卻是同時皺起了眉頭,神色複雜的交換了幾個眼色。
無論怎麼聽,這都不能算是一個心甘情願的回答。
如果顧少卿是個女子,還能勉強用害羞搪塞過去。
可現在他表現出來的態度,很明顯是漫不經心。
彷彿紀雲朵會不會成爲他的妻子,對他來說,全然是無關緊要的事情。
身爲人母,雪麗夫人自然不能忍受紀雲朵在出嫁之前,就如此的被未來的丈夫輕視。
她保養姣好的容貌夾雜了兩分薄怒,毫不客氣的挑明瞭她的不滿:“雲朵,五少的態度你也看到了,你還是堅持要做他的新娘嗎?”
“是。”紀雲朵咬緊了下脣,臉上蒼白的一絲血色皆無。
卻還是仰起了那巴掌大的小臉,不退不讓的迎上了雪麗夫人恨鐵不成鋼的目光,夢囈一般溫柔的開口:“我要做少卿的新娘。”
顧景玉見了此情此景,煞有介事的嘖了嘖舌,隔着桌子對我再次比了個口型:瞧見沒,迷魂大法!
我這次沒有了衝顧景玉翻白眼的力氣,坐在原處想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本以爲紀雲朵是顧少卿的初戀,他們二人的婚姻總要比我和顧少卿的彼此試探要好得多了。
怎麼現在看來,這一切似乎都在我的意料之外?
顧老爺子老奸巨猾的再次思索了片刻,果斷的替顧少卿做出了答覆:“雪麗夫人、紀先生,雲朵和少卿的婚事就這樣定下了,二位認爲,什麼時候舉行婚禮才比較好?”
好一個一錘定音。
這錘子彷彿直接敲在了我的腦袋上,令我頭暈眼花的犯着噁心。
雪麗夫人在上流社會混跡了這許多年,自然看出紀雲朵的婚後生活恐怕絕不如意,卻還是拗不過女兒的心思,只好假笑着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我和雲棠在國外還有事情要處理,久留在江海不大方便,不如將婚期定在一星期後,這樣抓緊些時間籌辦婚禮,也不會太委屈了兩個孩子。”
“雲朵,你真的想好了?”雪麗夫人話音剛落,沉默寡言的紀雲棠皺着眉開口:“婚姻是一生最重要的事情,爸爸不想你有一天哭哭啼啼的回到家裡,埋怨我們做父母的沒有攔着你。”
“我絕不會的。”紀雲朵眼中有淚,但是強撐着堅強睜大了眸子,毅然決然的道:“我要嫁給顧少卿,在一個星期之後。”
這場早餐至此完美落幕。
我果然是應了顧景玉食不下咽的烏鴉嘴,肚子空空的跟他一道走了出來,心情複雜的盯着自己的腳尖。
“怎麼,後悔輕易對我五弟放手?”
顧景玉作爲顧老爺子前不久指派給我的下一任丈夫,陪着我走一走是分內之事,一路下來倒是收穫了不少女傭驚歎的目光,顯然沒料到浪子回頭竟然可以如此迅速。
我則有氣無力的旁觀了他對那些頗有姿色的女傭一個個的拋了媚眼過去,在第十七個身材火辣的女傭吸引了他半分鐘的目光後,我終於長長的嘆了口氣:“你的眼睛就不累嗎?”
“不累,我還嫌不夠用呢。”顧景玉壞笑着用胳膊懟了我一下:“話說你應該理解我纔對,你做人的樂趣不也是在秦先生和我五弟之間左右徘徊,搖擺不定嘛。”
直到聽他提起秦焱,我才意識到他已經超過二十四個小時沒有聯絡我了。
本來出院去顧景玉家裡的時候,我是想給他打個電話報備一下,但鑑於我鎖骨處的吻痕還沒消退,終究是沒有撥通電話的勇氣。
這會兒聽了顧景玉的打趣,我怒髮衝冠的懟了回去:“呸,少污衊我。”
“哈,我肯定是說對了,否則你幹嘛惱羞成怒。”顧景玉被我搡的晃了晃身子,也不生氣的繼續湊過來,打定主意想要探究一下我的感情世界,用一種神叨叨的聲音低聲說:“還是說,你的胃口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大,打算將顧夕夜也列入狩獵範圍了?”
“顧夕夜?”一提起那個亡命之徒,我激靈靈的打了個冷顫:“這世上能把他當做獵物的人,大概還不存在吧。”
“那也未必,你沒聽說過嗎,再狡猾的獵人也鬥不過狐狸……哎呀,你怎麼又打我,當心我去婦聯告你家暴!”
我怒極而笑:“你這個花心大蘿蔔也好意思諷刺我是狐狸?站在道德制高點不覺得良心上過意不去?”
顧景玉嬉皮笑臉:“小謹言,那些女孩子都是心甘情願的,再說我都成年這麼久了,你總指望我和顧少卿一樣守身如玉,顯然不大現實。”
“滾蛋,誰指望你了。”
我伸長了腿要去踹他,他靈活的扭了扭屁股,害我踹了個空。
“阿言,景玉,你們兩個倒是好興致。”
說話間,一道十分磁性的聲音在我們身後響起。
我心中一慌,連忙急匆匆的收回了腳丫。
按照我的猜測,顧天澤到底認不認識白謹言還是個未知數,但不管怎麼說,我現在都要按照他認識的白謹言來要求自己,萬萬不能做出太活潑的舉動來。
結果這一收站立不穩,我毫無選擇的被地心引力帶的歪了歪身子。
顧景玉想也不想的伸出雙手來接我,還一臉聖母樣的吟唱着:“小謹言,快落入我寬大的懷抱……”
顧天澤本就站在我身後不遠,面無表情的搶先了一步。
與其落在這兩個人的懷抱裡,我倒是寧願跌個四腳朝天了。
可惜,電光火石間,我只來得及有了這麼個想法,就重重的栽倒在了顧天澤的懷裡。
“阿言,你沒事吧?”
顧天澤穩穩的支撐住了我的身子,同時側着頭看向了我的腳踝:“有沒有哪裡疼的?”
被這樣一位怎麼看都畫風不符的人關心,我僵硬的扯了扯脣角,勉強的道了一句謝謝。
自從在小島上他先走一步後,這還是我們第一次見面。
腦海中迅速回憶了一下上次見面都發生了什麼,我的笑意更加尷尬,稍稍用力的掙扎出了他的懷抱,垂着眸子小家碧玉的放柔了聲音:“我沒事。”
一旁,顧景玉陡然見了我這麼個溫婉賢淑的調調,眼睛都快掉下來了,指着我和顧天澤啊啊啊的愣起了神。
而顧天澤平日裡是個強勢霸道的性格,自然很喜歡溫柔弱小的女子。
他滿意的對我點了點頭,完全不搭理顧景玉是個什麼態度,自來熟的牽起了我的手,很是憐惜的摸了摸我有些涼意的手背:“天氣轉冷,怎麼不叫司機帶你出來,一旦感冒可怎麼辦纔好。”
眼瞅着涼薄成熟的男人突然走起了體貼暖男範,我乾巴巴的笑了笑,心中的惡寒和警惕一同上升。
顧景玉很吃醋的大聲道:“大哥,你爲什麼只關心小謹言啊,難道我就不會感冒的嗎?”
顧天澤無言的瞥了顧景玉一眼,彷彿壓根沒看到那裡有個大活人一樣,平靜冷漠的將目光重新移回了我身上:“阿言,我聽說有個叫安波鎮的地方雪景很美,不知道過些日子有沒有機會約你出去。”
安波鎮!
我的瞳孔一瞬間微微收縮,不可置信的擡眸打量起了顧天澤的神情。
倒不是因爲安波鎮是個多麼有名的旅遊景點。
而是我的賬本寄存處,就是在國外一處名爲安波鎮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