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賈樂山爭取不到展銷會的名額,隆慶公司的總監處處領先,她絞盡腦汁想着怎麼出奇制勝,這些,除了公司內部的人,外人是不會知道的。而她曾經那麼明確地拒絕了他遞出的橄欖枝,所以,他才換一種方式來幫她。是嗎?其實昨天她就該懷疑的,閒庭在QQ上對她說要下班了,然後,她在大辦公室裡見到他,他一臉詫異,問:“你怎麼在辦公室?”他以爲在QQ上和他交談的她已經回家所以才驚訝。可是,她完全沒有把QQ裡那個人和麪前那個人聯繫起來。
沈春曉咬咬脣,她自謔自嘲,是因爲她覺得自己在他面前無所遁形,感覺像一個輸光了的賭徒,擡不起頭來。可是他說什麼?驕傲和自信不應該因爲一段錯誤的感情而失去,人格和尊嚴也不會因爲一個錯誤的選擇而被剝奪!
他真是這麼看的麼?之前她的無理取鬧,她的針對挑剔,她的冷嘲熱諷,她的拒人千里,他並沒有逮住機會反擊?他在鼓勵她,在安慰她?
從他的眼裡,分明看到了堅定和真誠。
她心裡突然一片潮溼,聲音又啞了,低聲道:“謝謝你,閒庭!”
這兩個字很小聲,盧浩翔卻聽見了,他瞪大眼睛,一抹狼狽從臉上漫過,吭吭哧哧地道:“你……知道了?”
沈春曉咧咧嘴角,笑得很僵硬,自嘲道:“你說過,戀愛中的女人智商是零下,現在我失戀了,所以,智商也恢復了!”
盧浩翔仔細看着她的表情變化,當初她那樣斬釘截鐵地拒絕,他沒辦法,只好藉助網絡這個平臺來點撥她,她也一點就透,爲了激發她的鬥志,他甚至不惜做惡人,把她氣得怒火中燒,也把她激得鬥志昂揚。效果比他預期的還好。而且之後,她因爲他的幫忙,在網絡和他成爲了朋友。每每想到他和她在網絡上能和平共處,溫文有禮,在現實中卻是針鋒相對,寸土必爭,他也搖頭苦笑。但是,彼此都習慣了這樣的相處方式,要改變,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他有些尷尬,畢竟,他從一開始就知道對方是她,而她,卻以爲閒庭只是個陌生人。她會因爲這樣的欺騙而生氣嗎?
“剛剛知道!”她挑了挑眉,說道,“其實,我也沒有這麼受傷,這個結局,安珠早就對我說過了。”
聽到安珠這兩個字,盧浩翔心裡很平靜,就像聽到一個陌生人名字似的。這麼久來,他已經從期待到失望,從失望到心傷,從心傷到淡漠了。如果說沈春曉覺得自己知道真相後可以拋開過去,他就是早已經從過去中走出來了。
“你是說,你從開始就知道會是這種結果?”
沈春曉點點頭:“是的。我和他交往,開始的原因只是因爲他長得像我以前的男朋友,我自己在挑選他的時候,心裡就放着另一個人,這對他本身就不公平。知道真相也好,讓我趁早從一段舊夢中醒來,徹底拋開過去。”
盧浩翔恍然大悟,難怪了,只是一次相親旅行,短短十天時間,她就能這麼快接受一個人,原來是這樣。
沈春曉看他錯愕的表情,拍拍他放在桌面上的右手,微微笑道:“我已經沒事了,謝謝你!”
她這兩拍只代表心中的謝意和化干戈爲玉帛的誠意,但是,輕輕的接觸,卻讓盧浩翔的心跳陡然加快了一倍,他趕緊站直身子,匆促地掩飾着道:“不用謝,我說過,我也是幫自己。”
沈春曉輕輕一笑,並不計較。她的臉色有些蒼白,眼睛也還有些紅腫,但是這一笑,卻的確是發自內心的。
下班後,沈春曉沒有急着下樓,她去茶水間打了一杯水,坐下來,慢慢地喝。直到把一杯水喝乾了,她才站起來,拿了包出門。
這時候,離下班時間已經過去了二十分鐘,對於惜時如金的職場人來說,這麼長的時間,足夠大家離開公司了。
沈春曉知道章方佑就等在公司外面,但是,她不想讓大樓的同事們看到那種甜蜜浪漫的假象了。
出了電梯,走出大堂,章方佑果然在公司門口等,看見她,立刻笑容滿面地迎過來:“春曉,你來了!”
如果她沒看到他的真面目,她該爲他一如既往的溫情感動的吧!可是現在,除了心中的疲憊,已經再無其他了。
章方佑仍然殷勤地過來要幫她開車門,但沈春曉已經自己拉開車門坐進去了。
九樓,一個偉岸的身影站在窗前,俯視着樓下的一切,看到沈春曉上了車,看到那輛車滑上馬路,轉了個彎,融入車流。
章方佑見沈春曉不說話不笑,明顯心情不好,他邊開車邊道:“春曉,你不開心,是工作太累了嗎?”
“還好。”沈春曉看他,他這樣的殷勤,這樣的體貼,可爲什麼背後卻是一顆這樣的心?他用他的殷勤和體貼同時面對很多的女人,這樣玩弄感情的人,比賀廣晨還不如。
是她癡了傻了,因爲這張相似的臉,因爲殘缺不全的初戀,因爲盧浩翔電話裡幾句尖刻的話,她就放棄寧缺勿濫的原則,和他發展了一段不該開始的戀情。
自食其果了,投入的時間和感情,只是個天大的笑話,二十八歲的她相了很多親,29歲的她以爲找到了真愛,可以結束單身,可現在,在二十九歲已經過去一半後,她才知道,從一開始,她就走錯路了。
到了茱麗葉餐廳,服務生帶他們到一早訂好的位置,落座後,沈春曉看着章方佑,說道:“今天的晚餐,讓我請你。我有話對你說。”
章方佑笑得眉眼彎彎:“春曉,跟我你還客氣什麼?有什麼事你就說,還是我請吧!”
“不!”沈春曉搖頭,她已經決定快刀斬亂麻,就當是一次分手飯。這頓飯結束,她和他也就結束了。
章方佑見她一臉認真堅決,笑道:“行吧,誰請都一樣,你這樣堅持,那讓你請好了。”
吃飯的時候,章方佑仍然沒話找話,沈春曉不願意敷衍,問到才答。
飯後,章方佑本來提議再走走,沈春曉推說身體不舒服,章方佑於是送她回家。在車上,還是一片靜默,可能覺得這氣氛太沉悶,他打破沉默:“春曉,還是和你在一起吃飯舒服。我最大的願望,就是每天下班後,可以和自己愛的人一起吃一頓溫暖的家常飯,飯後一起喝喝咖啡,散散步,聊聊天,多好!”
這話多麼誠摯啊,這也是她的嚮往,不過,他心愛的人未必是她沈春曉,他嘴裡的溫暖畫面,不知道對多少女人描繪過。
沈春曉咬咬脣,如果章方佑肯對她說實話,她願意再給他一次機會。
章方佑嘆息道:“可是工作中實在太多應酬了,比如昨天吧,那幾個上海來的客人真能整,一頓飯吃了兩個小時,明明五音不全,卻偏要去唱K,簡直是折磨我的耳朵。可是沒辦法,客戶就是上帝,我再不願意,也得全程陪同啊!”
沈春曉看着他的眼睛,他怎麼可以把謊撒得這麼自然?怎麼可以把沒發生過的事說得好像真的一樣?她看着他嘴巴一張一合,忍不住衝口而出:“昨天,你和客戶在雅思佳吃飯?”
章方佑一怔,很快笑道:“當然不是,雅思佳那是有名的情侶餐廳,我陪客戶,一幫大男人,怎麼可能去那裡吃飯?”
“你是說,昨天在雅思佳的那個人不是你了?”沈春曉乾澀地問。
章方佑握着方向盤的手抖了一下,趕緊矢口否認:“春曉,你是不是看錯了?還是聽別人亂說?”
“別人,哪個別人?”
“盧浩翔,是不是?一定是他。春曉,你別聽他的,我和他從前有過節,他一直對我不滿,一直誹謗我,背地裡說我壞話。”章方佑有點慌亂,接着,臉上又出現一片憤怒,氣咻咻地道,“我就知道,他看見你和我在一起,一定會百般破壞。”
“你和他有過節?怎麼以前我沒有聽你說過?”
“春曉,我是不想破壞你們的同事關係,再說,我沒有想到他會這麼卑鄙!春曉,你千萬別聽他的,他這人,唯恐天下不亂!那天,就是我們爭執的那天,他還對我說,叫我離你遠點!”
沈春曉心裡一片冰涼,他還不承認,還在信口雌黃,把一切過錯推到別人身上。這時,她已經徹底失望了,本來就是從不存在的愛情,失去與得到都沒有意義。她一字一句地道:“章方佑,還記得昨天那個電話嗎?我就在雅思佳的外面,看着落地玻璃牆裡的你,打了那個電話!”
章方佑大驚,方向盤向一邊轉去,車差點衝上人行道,他趕緊把車在路邊停了,抓住她的手,急切地道:“春曉,春曉,我不是要騙你,那個人是……是我同學,我怕你誤會纔不告訴你的……”
他還在企圖掩飾?那樣含情脈脈的眼神,當她傻子麼?沈春曉抽出手,冷靜地道:“別再說了,章方佑,咱們分手吧!”
章方佑澀聲道:“春曉,你,你開玩笑的吧?”
沈春曉看着他的眼睛,看到他不敢直視,才道:“你應該知道,我不是開玩笑!”她拿了包,打開車門就要走。
走了兩步,章方佑也從車裡下來,叫道:“沈春曉,我知道,你從來沒有愛過我,你愛的人是盧浩翔,是不是?”
“你胡說什麼?”沈春曉猛然回頭,瞪視着他。
“我胡說?每次當着他,你就表現得和我十分親密,只要遠離他的視線,你就像和我隔了一道河。你每次都以各種藉口拒絕和我上牀,我早就猜到了。”章方佑氣急敗壞地道。
沈春曉臉孔漲紅,她都想着好聚好散了,這個男人居然這麼沒品,聽他口沒遮攔地叫囂,她不由心慌起來,低喝道:“你閉嘴,我們的事,與別人沒關係。”
“沈春曉,你拿我當猴耍是吧?你以爲我是一件道具,一件你打擊別人的武器?今天不把話說清楚了,你別想走!”章方佑腿長,一邁步就到了她身前,一把抓住她的胳膊。
“章方佑,你別耍無賴。我並沒有把你當道具,當武器,我不能容忍背叛和欺騙,這與任何人都沒有關係。你別扯上別人!”沈春曉用力一掙,沒掙脫,不由急了,“你想幹什麼?”
“我想幹什麼?”章方佑冷笑,陰陰地道,“把我們之前沒辦的事辦了!”說着,他左手也抓住她的肩,臉就湊過來。
沈春曉大驚,頭左躲右閃不讓他碰到:“章方佑,你,你渾蛋!”
“我就是一渾蛋!我這渾蛋還沒有失過手,從來都是我甩別人,你沈春曉憑什麼先甩我?”章方佑咬牙切齒。
沈春曉還從來沒遇到過這種情形,沒想到章方佑會這麼歇斯底里,她被嚇到了,慌亂之下,擡腳重重跺下去。
章方佑悶哼一聲,手一鬆,沈春曉趕緊推開他就跑。但這一下真激怒了章方佑,他忍着痛追過去,又抓住了她。
沈春曉拼命掙扎,兩個人在路邊撕扭起來。
章方佑力大,沈春曉完全處於劣勢,被他控制在懷裡動彈不得,但她仍然拼命側過臉,躲避着他的脣。
可是,章方佑根本不容她躲避,他用雙臂固定她,雙手捧住她的頭,重重地吻了下去。他的雙眼充滿血絲,一臉猙獰,怒氣衝衝,氣喘吁吁。沈春曉被他吻住,她拼命閉緊脣,可頭被他的手壓制,根本無從躲避。
幾天前還甜蜜的吻,現在卻是羞辱和強迫,他的侵略還在繼續,吻得她脣齒生疼,沈春曉絕望了!
沈春曉越是反抗,章方佑越是要征服,在這抗拒與侵略之間,沈春曉是徹底敗下陣來,章方佑吻得血脈賁張,急切想要發泄心中的怒火和,他猛然鬆開,冷森森地道:“上車!”說着,就把沈春曉往車上拖。
沈春曉知道上車後等待她的命運是什麼,死也不肯上去。
就在撕扯間,一輛車打着雪白的車燈由遠而近,尖銳的剎車聲響起,車停下,一人跳下車來,大喝道:“住手!”
看到來人,章方佑的眼裡都要噴出火來,又妒又恨,咬牙切齒地道:“沈春曉,你還敢說你和他之間沒有不清不白?”
沈春曉在心慌、恐懼、絕望之下,看到來人,剛剛緊繃的弦突然就鬆了,又急又恨又後怕又委屈,眼淚奔涌而出。
盧浩翔側頭,目光和她相接,看着她驚魂未定的臉,看着她那麼信任的眼,只覺得心裡被什麼東西重重撞擊,她臉色很蒼白,好像隨時會暈倒,心疼的感覺漫遍全身,他喝道:“章方佑,你還不放手!”
章方佑不放,他恨聲道:“盧浩翔,她是我女朋友,你少管閒事!”說着,仍然把沈春曉往車上拖。
沈春曉被帶得踉蹌兩步,盧浩翔再也忍不住,衝上前去,對着那張臉就一拳揮了出去。章方佑被打,哪裡肯甘心,他推開沈春曉,也向盧浩翔揮出一拳,兩個男人扭打在一起。
沈春曉被推倒在地,她顧不得疼,趕緊拿出手機,按了110,正要撥出去,想了想,又停住,舉起手機衝兩個男人喊道:“別打了,住手,再不住手我報警了!”
真要報警,章方佑討不到好去,還算他識時務,先收了手,盧浩翔也住了手,兩人一臉狼狽,怒目而視,都氣咻咻的。
沈春曉過去扶起盧浩翔,他臉上被打青一塊,嘴角有血,襯衫蹭了灰,胳膊上也有擦傷。她光看到他的狼狽,其實她自己也很狼狽,衣衫不整,頭髮也亂了。
章方佑一見,火氣又呼地上來了,但看着沈春曉手中還拿着手機,怕她真報警,忍着疼痛自己爬了起來,悻悻地瞪了他們一眼,拉開車門,把車開走了。
沈春曉拿出紙巾,輕輕替盧浩翔擦着嘴角,手剛接觸,就聽到噝的一聲,趕緊怯怯地住手。盧浩翔倒笑了,自己拿過紙巾擦去血絲,問道:“你沒事吧?”
“沒事,謝謝你!你……你受傷了!”如果不是盧浩翔趕到,她都不敢想象接下來等待自己的命運是什麼。
“我皮粗肉厚,不要緊。”盧浩翔站起來,彈了彈身上的灰,說道,“上車吧,我送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