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偷香

“太子爺, 慈寧宮總管何九求見!”

“太子爺,太后急召佟姑娘!”

屋裡的兩個人都沒有聽見,楚言漸漸失去知覺, 太子則陷入了瘋狂。

“彭——”有人踢開門, 闖了進來:“啓稟太子, 臣弟有要事——”

看清屋內的情形, 來人魂飛魄散, 衝過來死命拉開太子的手,一邊命令驚呆了的太監宮女:“快宣太醫!”

何九兩腿發軟,顫巍巍地扶着門框問:“佟姑娘, 佟姑娘怎麼樣了?”

太子安靜下來,蹙眉看着闖進來的人:“誰讓你們進來的, 都給我出去!哦, 四弟, 你怎麼來了?”

四阿哥連忙放開太子,躬身答道:“臣弟有要事稟告, 只因太子遲遲沒有發話,臣弟與這些人擔心太子遭遇不測,情急之下闖了進來,失禮之處,請太子治罪。”他語調平靜, 兩個拳頭卻拽得緊緊的, 眼前晃動着太子左頰的五個指印, 和楚言胸前被解開的兩個釦子。發生了什麼?他想對她做什麼?

“唔。”太子神情仍然有些恍惚, 看看地上一動不動的女子, 突然有些自厭:“她怎麼樣?”

有個膽大的太監湊過去摸了摸鼻息:“回太子爺,還有氣。”

四阿哥躬身問道:“不知佟楚言何以冒犯太子, 太子又要如何處置?”

太子目光灼灼,象要把他的頭頂燒出一個洞來,又掃了一眼門口的何九,寬宏大量地擺擺手:“罷了,這丫頭狗膽包天,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四弟,你把她帶回去,好生管教!”

“是。”四阿哥鬆了一口氣。

何九招手讓同來的太監過來扶起楚言,奈何她已是奄奄一息,毫無知覺,兩個太監只能用力把她拖起來。

太子冷漠地看着。四阿哥臉色鐵青,緊抿着嘴,強自忍耐。

不知是出於緊張,還是由於害怕,兩個太監手腳哆嗦,配合不靈。眼見楚言又要摔到地上,四阿哥沒有多想,兩個箭步衝上前接住,將她的頭輕輕靠在自己懷裡,見她雙眼緊閉,氣息微弱,白皙的頸項上一圈紫紅的指痕觸目驚心,不由驚慌起來。

像是感應到什麼,她的睫毛微動,雙眼微微睜開,漸漸聚焦在他的臉部,大概認出了他,閃過一絲喜悅,張口欲言,發出的卻是一陣微弱刺耳的噪音。

四阿哥又是慶幸又是心疼,柔聲說道:“別說話!我在這兒,別怕!”

楚言聽話地閉上眼,虛弱地迷糊了過去。

四阿哥輕柔地將她打橫抱起,對太子告了個罪,拋下身後發愣的人羣,走出毓慶宮。

太子一直注意着四阿哥的一舉一動,很是驚訝意外,不言不語地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喃喃道:“原來如此!竟然如此!”

一手托腮,思索片刻,太子臉上浮起詭異的笑容:“居然有這種事,有趣!有趣!哈哈!”

冷冷地掃過眼前躬身垂首噤若寒蟬的宮人:“今兒的事,誰也不許傳出去。讓本太子聽見一點風聲,小心你們的腦袋!”

“喳!”宮人齊聲答應。有個平時得用的,仗着太子的寵信,壯着膽問:“太子爺,萬一慈寧宮來的那幾個——”

“他們不會說出去!老四老八都不會讓他們說出去,除非,不想要那丫頭活命了。”太子陰沉沉地笑了。老四老八會把這事搪塞過去,而他說過的那些話,大概連老四老八都不會知道。那個丫頭不糊塗,有了她,往後會更加有趣!

屋子裡靜悄悄的,八阿哥快步走到牀邊,撩起幔帳,映入眼簾的身影那麼嬌小無助,他的心象被一把利刃劃過,滴血地疼。

她躺在那裡,烏黑的頭髮散在枕上,面白如紙,嘴脣發灰,呼吸淺短急促,額上冒着虛汗,脖子上纏着厚厚的紗布,藥膏的污跡隱約可見,露在被外的手發青。

把那隻手合進掌中,努力地溫暖着,他的心中充滿了恐懼和無力。這兩年,藉着掌管內務府的機會,以及和九弟不斷擴張的財力,他在皇宮各處收買安插了線人。這些人的一個任務就是她,她去了哪裡,見了什麼人,都有人向他報告,一旦她有危險,他在宮裡的心腹會設法找人營救,也會用最快的速度通知他。然而,面對今日的事情,他的措施和力量是那麼渺小!今日,如果四哥去晚了半刻——八阿哥渾身一寒。

他的心裡同樣充滿了憤怒。所有的教條,所有的約束,所有的法令,都對那個人無效,爲什麼?無論他做了什麼,都能得到寬恕和善待,爲什麼?皇阿瑪剋制自己,嚴厲管束衆阿哥,爲什麼獨獨容忍放縱他?要發生什麼樣的慘禍,要等到何時,才能讓那個人爲自己的行爲付出代價?

想到她差點成了太子暴虐的犧牲品,成爲無數死不瞑目的冤魂之一,他害怕得渾身哆嗦,佟家愛女的身份,太后的寵愛,皇上的重視,居然也不能阻止那個人對她伸出毒手,他又該如何才能護住她?

楚言迷茫地睜開眼,看清牀邊的他,粲然一笑,臉上重又閃耀着生命的光彩。

他的眉頭舒展開,輕撫着她的臉頰,喃喃說道:“還好,還好!老天保佑,你還好!”

她的眼睛有些溼潤,劫後餘生,能夠再見到他,感受他的關情,突然發現生命如此可貴,怎能輕易捨棄?想要喚他,發出的卻是破碎的赫赫嘶嘶,兩人都是一驚。

他眼中跳過一絲仇恨,她微微一驚,那隻手反過來握住他的手掌,吃力地擡起上身。

“小心點!你要什麼?我給你拿。”他連忙扶住她的肩,調整坐姿,讓她倚在自己胸前。

楚言搖搖頭,擠出一個微笑,雙手環住他,在背後輕輕拍撫,表示安慰。

“你——”他胸口一窒,眼中染上溼意。這樣的時候,她仍然明白他,仍然努力帶給他一絲慰籍。

擁緊懷中之人,他低頭欲吻,卻又停了下來,只愛憐地望着,輕輕撫摸。

她皺了皺眉,指了指自己,無聲地問:“很醜?”

“不醜!”他忍不住笑了出來,暫時拋開所有的心思,認真地安慰着:“很美!我的楚言是世上最美的女人!什麼時候都美!我只是怕傷着你。”

她撇撇嘴,伸手用力捏他的兩邊嘴角,表示反感他的甜言蜜語,誇大其詞。

“我說的是真心話!”他笑着,輕吻她的額,然後將下巴貼上去摩挲。

她不滿地推開,抗議地指指他發青的下巴。

摸摸自己幾日未剃的臉,他抱歉地笑笑:“對不住,弄疼你了?”溫柔地再次把她摟進懷中,下巴靠着她的頭頂,享受着靜謐的溫存。

她環着他的腰,偎在他懷裡,感受着兩個人的心跳,很久,聽見他輕輕地說:“王叔薨了。”

她心裡一顫,想起那個有兩面之緣的溫和王爺,有些地方與胤禩有些像。他很器重胤禩,胤禩也很親近敬愛他,也許私心裡希望過他是自己的父親吧。

他不再說話,她也不說話,就這麼依偎着,在這透着絲絲寒意的夏季,互相汲取着彼此身上的一點溫暖。

今夏多事,康熙也夠折騰,聽說裕親王薨,兼程回京,撫靈大哭,回紫禁城也不住在乾清宮,而是跑到自己生母從前住的景仁宮住着,呆了幾天,分派了裕親王的身後事,處理了山東大雨造成的災難,又匆匆趕往塞外。

八阿哥受命主持裕親王的喪事,能爲尊敬的伯父盡最後一點心意,想必他求之不得,事事務求圓滿,不能常來看她,仍會時不時託碧萼送封短柬送點她喜歡的小東西進來。楚言有時畫張漫畫,有時寫個小笑話,也會託碧萼交給他,聊作排遣。

康熙再次北上的時候,帶走了太子,留下了十四阿哥。不知道是不是得了八阿哥的囑咐,十四阿哥隔一兩天就來探望她,卻絕口不問出過什麼事,每回一來,耍寶似的開始說書,講在塞外發生的趣事,手舞足蹈地形容他摔跤大勝蒙古武士的情形,很快把留在塞外的十三阿哥比了下去,成爲慈寧宮最受歡迎的客人。太后太妃跟前少了楚言,正嫌寂寞,更是天天盼着他來,一天不見就要派人去問,是不是病了,還小呢,別急着辦差。連帶着,十四阿哥將要生產的側福晉也得到了極大關注。

這裡的太醫還是很有一套的,楚言恢復得很快,沒幾天就可以下牀了,但在太后的默許下,她又躲在屋裡靜養了一陣子。太子那一腳踢得很重,要不是她下意識地往後一避,只怕要落個內臟破裂,不只是淤青這麼簡單。倒是脖子上的傷沒太大要緊,脖子沒斷,緩過氣來以後,又擦了幾天活血清淤的藥膏,就沒了痕跡。唯一的後遺症是,她的嗓子一直沒有完全恢復,聲音變得有些沙啞。

每次聽她說話,十四阿哥和冰玉臉上都會浮起一絲怒氣。她自己倒沒覺得什麼,以前就嫌自己的嗓子太嬌嫩,不夠性感,罵人吵架都不夠有氣勢,如今只怕沙啞得不夠磁性。

這天,她又纏着冰玉和可兒問這個問題。

“姑娘,你老說磁性磁性,什麼是磁性啊?”可兒一頭霧水。

“我知道,我前兒特特查了書,磁性就是象磁鐵那樣。你拿把剪刀來,能沾到你姑娘脖子上,就是她有磁性了。楚言,你說的是不是這個意思?”冰玉洋洋得意地賣弄着。

楚言暈倒:“別,別,當我什麼也沒問。”

門口傳來一陣輕笑,三個人連忙站起來:“給四爺請安。”

“罷了。”四阿哥走進來,看着楚言笑問:“大好了?”

成了楚言的救命恩人,四阿哥的形象在冰玉眼裡高大起來,陪着笑說:“這回多虧了四爺,奴婢們方纔還在說不知該怎麼報答四爺呢。”

四阿哥微微一笑,對楚言一挑眉。

楚言忙道:“四爺什麼都有,急公好義的,哪裡在乎我們的一點報答。奴婢正想讓人寫個牌位,早晚一炷香,祝四爺長生不老,青春永駐。”

四阿哥搖頭失笑:“又淘氣,看來是大好了。你們兩個先退下去,我有些話問她。”

留下她單獨面對四阿哥,楚言有些緊張起來,剛剛以爲還清了他的人情,又欠下救命之恩,更要命的是,那天他到場,有沒有聽見什麼?

四阿哥緊緊盯着她,單刀直入:“那天,出了什麼事兒?”

“啊,那天,在御花園,冰玉逗——”偷眼見他的眉擰了起來,楚言連忙打住流水賬,可憐兮兮地說:“四爺,我是受害者耶,您就不同情一下我心靈上的創傷?”

“受害者?心靈上的創傷?”四阿哥愕然,還是明白她的意思,有些嚴厲地盯着她:“你怎麼回太后的?”

“太子找奴婢去問話,奴婢莽撞,不合在言語上衝撞了太子,惹太子發怒。”

“太子臉上的巴掌印是怎麼回事兒?”

“那個,”楚言咬着脣,有些陰鬱:“我不想再去想那天的事。”

四阿哥的神情軟了下來,嘆了口氣:“阿楚,你總不說實話,讓我如何幫你?”

楚言有些感動又有點煩躁,想了想,認命地說:“那巴掌是我打的。”

四阿哥毫不意外:“敢打太子?你吃了豹子膽了?若是太子追究起來,不但你沒命,還要牽連你家裡人。”

“是啊,他說了,要殺了我,還要殺我全家。”

四阿哥一愣,在屋裡踱了兩圈,停下來,視線緊緊鎖住她的眼睛:“出了什麼事?你爲什麼打他?”

楚言有些惱火,咬了咬牙,用手比劃着:“他這樣,這樣,又這樣,我就打了他一個巴掌。”

四阿哥臉色變得很難看:“胡說,太子不缺女人。”

“不信拉倒!他還說,要給我名分,僅次於太子妃,等他登基就廢了太子妃,立我爲後。”

四阿哥瞳孔縮緊,倏地轉過身去,過了一會兒,才問:“你今年已經十八歲了,有什麼打算?”

“我能有什麼打算?”楚言賭氣說道:“還不是你們愛搓圓,圓,愛捏扁,扁?”

“你,唉——”四阿哥轉回身,有些無奈地看着她:“不要聰明反被聰明誤!”

胤禩找來的那羣工匠終於弄出來一個外燃式蒸汽發動機,可惜沒有用武之地,只能暫時用來代替騾子推磨。輸出功率控制不好,力道時大時小,扳斷了幾根木杆,掀翻了幾次磨盤,噴出來的煙氣落到磨出來的豆漿裡,也沒法吃了。雖然沒有明說,這件劃時代的發明顯然沒有得到什麼人的好感,對其評價遠遠比不上騾子。工匠們賣的是八阿哥的面子,拿錢辦事。胤禩想讓她開心,由着她去鬧。

拔苗助長還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難道,生產力發展竟要靠她一個小女子閉門造車?楚言再次動起腦子。蒸汽機解決了動力問題,可以應用的地方應該很多,可是,目前的清朝人顯然還滿足於人力畜力,非得要找點騾子做不了的事情,來顯示蒸汽機的能力。發明一個實用的機械?機械,和電路一樣,是她的硬傷,不管單車汽車還是電腦電器,只要打開蓋子,就能讓她頭暈。要不,火車吧,只需要帶動幾個輪子動起來,大概容易一些。

打聽到宮中造辦處收着一些西洋來的圖書畫冊,楚言決定去碰碰運氣,也許能有一兩張現成的機械設計圖可供參考。

摸進養心殿後殿的藏書室,在高高的書架間爬上爬下,終於找到了一些看着象幾何機械圖的東西,藉着昏暗的光線仔細辨認上面的文字,楚言開始頭大。這是什麼文字?絕對不是英文,難道是拉丁文?以她從十□□世紀西歐文學中得到的印象,很有可能!據說英文的許多詞根來自於拉丁文,花點力氣,應該可以看個大概。

聊勝於無,楚言把幾份寶貴的資料小心收到一處。如果借回去,會不會太張揚?萬一有人問起來,不是見過幾個洋人就可以糊弄過去的,還是在這裡看吧。

轉出藏書室,想找個光線好的房間研究那摞資料,跟着感覺走,進了一個門,果然窗明几淨,只可惜有人先佔了。那人坐在炕上,手中握了一本書,卻支着頭象在打瞌睡,背光,看不清臉,大概是這裡的管事太監。看能不能編個理由,請他出去,把這個寶地騰出來。

楚言打着小九九走近,剛要出聲,看清是四阿哥,第一反應是逃,別讓他看見她來這裡,轉念一想,都說自己怕他,還真把自己當老鼠了不成?

伸出一隻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確信他確實睡着了,眼珠子轉了轉,躡手躡腳走過去,放下資料,拿起他面前案几上的筆,蘸了點墨,在他露出來的臉頰上飛快地留下她的拿手傑作——一隻洋洋得意的米老鼠。

一邊很輕很輕地念叨着:“老鼠怕貓,這是謠傳。一隻懶貓,有啥可怕?壯起鼠膽,把貓打翻——”一邊琢磨着要不要在他額頭上寫個“老鼠到此一遊!”

一聲輕笑,有如平地驚雷,楚言嚇得一哆嗦,把毛筆隨手一扔,轉身就逃。

一條精壯的胳膊從後面伸過來,攔腰一鉤,她被緊緊箍進一個懷抱,慌慌張張地對上一雙帶笑的幽深眼睛,結結巴巴語無倫次地說着:“四,四爺,真巧啊?這樣不,不好,您放開我。我——”

他微微用力,她一屁股坐在了他的腿上,形成一個曖昧的姿勢。沒等她提出抗議,那張俊臉逼了過來:“你在我臉上畫了什麼?”

“啊?沒,沒什麼。”楚言連忙拉起袖子,三下兩下把墨跡尚未全乾的米老鼠擦掉,確信沒有痕跡,口氣就壯了起來:“您臉上什麼也沒有嘛。”

他輕聲笑了起來:“這麼頑皮,我該怎麼罰你?”

“抄《女則》?十遍?”楚言小心翼翼地主動請刑:“我回去就抄,跪着抄,成麼?”

他高深莫測地搖搖頭,有些好笑:“《女則》你一共抄了多少遍?沒有一點兒長進!我得換個法子。”

柔軟的嘴脣倏地壓下來,攝住了她正欲討價還價的小口,靈巧的舌頭探了進去,探索嬉戲。

楚言的腦中有片刻空白,回過神來第一個感覺是這個姿勢很不舒服,剛要動用她的牙齒,他已經知機地退了出去。

重重一吻,才釋放那兩瓣芬芳,凝視着她的眼中跳躍着溫柔和寵愛,語氣中有淡淡的縱容和無奈:“真是不老實的小老鼠,不但不怕貓,還想把貓打翻?”

楚言又羞又急,滿臉通紅,說不出話來。

四阿哥笑意更深,輕輕地攬着她,滿足地問:“你到這裡來做什麼?”

想起她到這裡來的目的,楚言鎮定了一些,低聲哀求道:“四爺,放開我,我們好好說話?”

四阿哥眉毛一挑,似笑非笑:“我們現在不是好好說話?我倒覺得這麼說話最好,又舒服,又不怕聽不清。”

楚言漲紅了臉,咬住脣,扭頭不吱聲。

四阿哥微微一笑,見好就收:“你不喜歡?那,我們還是對面坐着說話吧。”

才一放鬆禁錮,楚言蹭地彈起來,頭也不回地跑了出去,連好容易找到的資料都顧不上了。

四阿哥愣了一下,失笑地搖搖頭,拿起她放在炕上的東西翻了翻,有些驚訝,隨即想到剛纔那一吻,似乎脣齒間還留着那份甜美。爲了督造一批金器,也是貪圖清靜,這幾天大多時候都在養心殿消磨,沒想到竟有意外收穫。爲了洋人的這些圖紙,她還會再來吧?

四阿哥正靠在枕上閉目養神,聽見車外一陣噪雜,不由蹙了蹙眉,有些煩躁。

車伕的聲音適時響起:“爺,前面兩輛車撞了,正在評理。您看是——”

“繞道!”他沒興趣出面解決這種糾紛。

“是。”車伕吆喝着,讓馬車轉了個彎,拐進邊上一條巷子。

不一會兒,車簾外飄進一縷涼風,燥熱的空氣中多了幾分清爽。四阿哥深深吸了口氣,撩起車簾一看,果然到了什剎海邊。

“停車。我正想散散步。”四阿哥下了車,沿着岸邊柳樹的陰影,信步而行。突然間,耳中飄進一陣古怪的歌聲。

“魚兒,魚兒,快上鉤,晚上我要喝魚湯。第二條來要清蒸,再來一條就紅燒。魚兒,魚兒——”

“姐,別唱了,魚兒都被你嚇跑了!”

“你不唱歌,還不是連魚鱗也沒釣起來一片?”

“那還不是因爲魚兒都被你的歌嚇走了?”

“切,我一首歌沒唱完,你提了兩次釣竿,魚兒還會不知道怎麼回事兒?”

“不提起來看看,說不定魚兒吃掉鉺跑了呢?”

一陣沉默。姐姐有些懷疑地問:“這什剎海到底有沒有魚?”

“有吧。”妹妹也有點不肯定起來:“前兒 ,那位大叔釣了整整一簍子魚。難道,這什剎海的魚都被他釣光了?”

“總不會是咱倆太美,魚兒都羞得躲到水底下去了?”

“我想起來了,大叔用的魚餌會動,聽他說好像是地龍。”

“你去挖!”姐姐順理成章地命令着。

“你是姐,當然是你去!”

“我是姐,你當然聽我的,你去!”

“就會支使我!”妹妹憤憤地抱怨,轉而想起一個長工:“等唐九來了,讓他去!”

“對,讓他去!我聽說魚兒更喜歡吃毛毛蟲。”姐姐轉着壞念頭。

不用看,四阿哥也知道這釣魚的是誰了,哪裡再去找這麼一對活寶姐妹花?

那邊,姐姐終於良心發現地開始關心妹妹的幸福:“那個,他多久沒來了?”知難而退?也太不硬氣了。

“誰管他?不來纔好,清靜。”妹妹滿不在乎。

姐姐思考片刻,覺得有點問題:“你上回什麼時候見到他?在哪兒?”

“昨兒,他,他讓人在‘人間煙火’門口堵着我。”妹妹有點心虛。

“然後呢?”

“姐,”妹妹訕笑:“咱們回去吧,這就讓老周去買魚,興許還有。”

姐姐氣憤地哼了一聲,好麼,內外勾結,鑽制度的空子!

小船剛調個頭,就看見柳樹蔭裡,負手含笑的男子,楚言微微一愣,隨即展顏招呼:“四爺,您怎麼會到這裡來?”

盯了一眼她的笑容,看不出與從前有什麼不同,四阿哥既是放心又覺得有點失落。他又去過養心殿幾次,沒有再遇見她,問過管事的太監,知道她也去了幾回,捧着那幾張圖紙一坐小半天,卻小心地避過他常去的時間。不意外她的惶恐與逃避,只因他自己也頗有幾分迷惑與茫然。今日偶遇,得知她沒有因此恨他厭他,很好!可是,那件事,對於她,竟似水過無痕麼?

淡淡地笑着,他語氣中帶了幾分調侃:“我從此路過,不想聽了一首怪有趣的歌,得知有兩個不會釣魚的笨蛋晚上要沒飯吃,怕餓出人命來,停下來問問。”

楚言還沒說什麼,不知底細的寒水已經嘴快地怪罪:“說我們是笨蛋?你倒是釣兩條魚上來,讓我們看看。”

楚言張了張嘴,最終什麼也沒說。她認真反省了前一次的“事故”,承認主要責任在她,怪她沒事去招惹人家,受了“懲罰”也是活該。想起外婆常常對她們表姐妹唸叨的女子守則,端莊大方,持重得體,楚言決定從今以後,言行謹慎,不可以再有讓人誤解,令人有機可趁的事情。在這裡,一個弄不好就會陪上她的一生。她可不想做金絲雀,哪怕是個純金寶石打造尊貴無匹的籠子。

“好吧,我就釣兩條魚給你們看看。”四阿哥微微一笑,喚來車伕。車伕領命而去,不一會兒,呈上來兩三條蚯蚓。

四阿哥上了船,拿過她們的魚竿,略略作了一番手腳,一眼望見楚言盯着他手上的蚯蚓擠眉弄眼地做怪樣,不覺好氣又好笑:“不想看就背過身去。”

手腳麻利地切了兩段蚯蚓掛在鉤上,投進水中,對認真觀摩的寒水解釋:“不可心急,只要留心釣竿。魚兒咬鉤,會拖着釣竿往下一墜,那時再把釣竿提起來。”

寒水好學地點頭,又問了幾個問題,突然興奮地叫起來:“魚兒咬鉤了。”

四阿哥笑着,從容地提起魚竿,果然有所收穫。

“這是什麼魚?”楚言對釣魚沒興趣,只關心晚上的菜,捧着魚簍左看右看。

四阿哥仔細地教着寒水,抽空瞄了這邊一眼:“鯽魚。”

“鯽魚湯,不錯。就是小了點,這種分量的,少說還得來一條。再有一條胖頭魚,就成了。”楚言象在菜市場跟魚販子打交道。

四阿哥莞爾,也不理她,下一次,將魚竿挑在空中,故意發問:“這條是鯉魚,你不要?放生吧。”

“要,糖醋鯉魚,開胃健脾。”

“滿腦子就是吃!”口中輕斥,四阿哥把鯉魚拋進簍中。

一炷香的功夫,四阿哥又收穫了一條鯽魚一條草魚,寒水也釣上來一條小鯽魚。姐妹倆對四阿哥的敬仰之情,有如什剎海之水,浩浩蕩蕩。

“四爺時常釣魚麼?”楚言很意外。

“一年兩三次吧,十三弟喜歡弄這個,找人學了幾招,教給我和十四弟。”

“十四爺也會?”

“他不成,沒耐性。”四阿哥掏出帕子擦了擦手,笑問:“四條魚,能不能換碗魚湯?”

寒水拎着今生釣到的第一條魚,看來看去,越看越歡喜,忙不迭地邀請道:“四爺太客氣了,我正要謝師呢。要不嫌我們家簡陋,還請賞光,嚐嚐我們家廚子的手藝。”

楚言翻了翻白眼,隨即幸災樂禍地笑了。這回,某人要現身了。

果然,第一道菜剛上桌,老周進來說九爺來了。寒水悄悄望了望正調試魚湯鹹淡的楚言,和含笑看着那碗湯的四爺,決定在外人面前還是要給丈夫留足面子。

“唐九”沉着個臉走進來,楚言滿臉堆笑地招呼着:“稀客!妹夫總算想起回家了!快喝碗魚湯降降火。這魚還是四爺釣的呢。”

四阿哥好笑地瞟了一眼楚言,親熱地招呼:“九弟,四哥冒昧了!”

寒水大吃一驚,指着四阿哥無聲詢問,得到楚言一個白眼——遲鈍!

“唐九”看看狀似不明情況的兄長和不懷好意的大姨子,再看看有些手足無措的小妻子,咬咬牙,單膝點地打了個千:“草民唐九,叩見四貝勒。”

==〉授魚和授漁,就讓44兩個都做吧。

==〉地獄VIP的能力和魄力,佩服!有這樣的人才,怪不得4黨不但人多勢衆,而且有無往不勝的信念。

趕緊清點俺的裝備:鋼盔,防毒面具,防彈衣……哪裡能弄到裝甲車?

==〉在44還是88的喧囂中,仍有冷靜的聲音在分析人物的心理和性格,快慰!不枉俺碼字到凌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