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幼蕖對馮星兒的簡簡單單一句話,落在有心人耳中,卻是別有意味,尤其是關心韓冉冉的幾個弟子皆不能置信地睜大了眼睛。
紅葉真人找馮星兒與柯辰二人說話——這……這話是什麼意思?是他們領會的那個意思嗎?
誰不知道玉臺峰的紅葉真人正在挑選女弟子啊!而傳出的消息都說是這兩個人選的決定權在李幼蕖手上,連玉臺峰大師兄吳禎都左右不了呢!
馬頭峰出色的就韓、馮、柯三女。大家都以爲,若從中挑選兩人,再怎麼,也得有一個會是韓冉冉,她可是郝瑗主事最器重、李幼蕖師叔也頗喜愛的呢!
李幼蕖看似隨意的這句話似乎已經給出了確切的選擇——韓冉冉不在人選之列。
早就猜測甚至恭喜過韓冉冉的幾個年輕弟子面面相覷,下意識都朝郝瑗看去。
郝瑗看似平靜,只輕輕嘆了口氣,細微,卻明顯。
幾個人心裡更是沉了一沉。
尤其是韓冉冉,她剛剛收下李師叔礦石的時候還以爲自己好運將臨了。可緊跟着就當頭一棒,她腦子裡都嗡嗡的。
她眼本就圓,此刻更是睜得跟兩個大大的黑洞似的,盛滿了失望和震驚。她才發現,郝瑗主事看她的眼神裡再沒有那種鼓勵、欣賞的亮光了。
馮星兒聞言也甚是意外,可她只愣了一下就恢復了正常,目不斜視地淺淺一笑,回覆幼蕖道:
“星兒知道了!多謝李師叔傳訊,明日我與柯辰於午後來玉臺峰聆聽紅葉真人教誨。”
見幼蕖頷首,郝瑗也平靜點頭,馮星兒又是一福,才從容離去,神情一如平常。
幼蕖對郝瑗笑道:
“馮星兒雖年紀還小,可也頗有些淡然氣度。郝主事調教的好弟子!”
郝瑗吐了口氣,苦笑搖首:
“若都不成器,我這馬頭峰主事還真是別當了!”
他心裡實在慶幸,馬頭峰幸好還有兩個爭氣的。
而他付出了最多心血的韓冉冉——此時臉色慘白,大約是意識到自己進入玉臺峰的路已斷,眼圈都紅了,貝齒緊咬雙脣,卻一聲也發不出。
郝瑗心裡也不好受,爲着從前一段淵源,加上韓冉冉懂事可人,他着實是偏心這個小姑娘的。而且他知道她苦練劍術,一心一意要去玉臺峰,故而他也一心一意想成人之美。
就在來果園之前,他還是這樣的想法。
可惜,這丫頭還是被那兩個夯貨給拖累了。
幼蕖心裡也在嘆氣,她心軟臉嫩,看不得別人委屈和難堪。
尤其是花骨朵一樣的小姑娘在自己面前欲哭不哭地拼命忍着淚水,那明顯的失望與難受都滿得自心裡直溢到臉上了,她真有些看不得。
明明知道自己沒給她過任何許諾,更不欠她什麼;也明明知道是這小姑娘自個兒有很大責任,沒能接得住機遇。
唉,幼蕖只想捂臉。所謂慈不掌兵,她大概是掌不了兵的。
突然,她懷念起綠柳浦內清靜和諧的日子,她只要探險、修煉、體悟,與同伴毫無負擔地談笑合作,沒有這些人事的糾葛煩惱,不需要顧及各方面的周全。
宗門雖好,卻集合了太多不能忽視的人情。
那五年的安寧歲月,正如姑姑講過的世外桃源,可惜,不再有了。
同樣懷念那五年與世隔絕的美好時光的,還有千里萬里之外的祈寧之。
回到玄機門,祈寧之不出意外地被師祖連山真君喚去,盤問了許久。
避不開的問題是,他爲何在綠柳浦關閉的最後關頭飛入秘境?
祈寧之哪裡敢說半個字的實話?
他只能故作委屈地表示,卓犖寺的真海在秘境內拿了他幾樣秘寶,說是出來後還給他。可這傢伙卻在秘境關閉的那幾息返身飛回,他以爲小和尚要賴賬,故而飛起直追。
本想在秘境口抓住人的,沒想到與真海雙雙收不住劍勢,直接衝進了綠柳浦。
連山真君雖然覺得這孩子未免小器了些,可一轉念,他的徒孫自是不能吃虧的,被人搶了好處就該去追討。這般一想,他便舒坦多了。
至於上清山的李幼蕖爲何也留在了綠柳浦內?
祈寧之表示他事先委實不知,進去後只顧着和真海掰扯了。後來幾人在秘境內相遇,才知李幼蕖與燕華爲救留在上清山的同門才耽擱了趕路。
純屬巧合。
後來又遇到其他幾人,特殊境地下,六人只得先行合作。僅此而已。
連山真君審視的目光如錐子一般,直扎得祈寧之直不起腰來。
每一句話都要毫不猶豫地脫口而出,不能吞吐閃爍,神情更要自然坦蕩,連心跳、呼吸都不能有絲毫的失措跡象。
祈寧之覺得他這輩子的養氣功夫已經達到巔峰,便是師父言是來,也做不到他這樣精準而正確的反應了。
幸好他從前形象不錯,在師祖心目中是可教的孺子,也沒有陽奉陰違的前科,加上連山真君自信在元嬰的威勢之下,小小徒孫必不敢撒謊,故而盤問了一番,也就算過關了。
連山真君接着又查看了祈寧之的修爲進展,發現此子竟然進益迅速,不比在外頭的胡嶠等人落後,這是最最緊要之事,連山不禁滿意地點了點頭,一揮手,示意祈寧之可以離去了。
祈寧之汗都不敢擦,行過禮纔要起身,卻又聽到連山真君悠悠問道:
“吾觀你經脈清靈且劍氣內涵似是更爲豐富,莫非是綠柳浦聚集了水木靈氣所致?”
祈寧之何其敏感?這“水木靈氣”豈止是綠柳浦有?幼蕖也是水木雙靈根的呢!師祖這是不是旁敲側擊?
他恭恭敬敬地答道:
“綠柳浦確實水木靈氣過於充沛,其實對徒孫的土靈根有些妨礙。幸好上清山的謝小天善於佈陣,他修煉亦需土力,故而在深山裡佈下火土雙系的陣法輔助修煉,徒孫亦沾光不少。說起來,徒孫還想着出來後要好生感謝他一番呢!”
說完後,上方沒有傳下語聲,這片刻的沉默令祈寧之惴惴不安,卻還要保持着分寸適度的拘謹與老實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