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午夜時分,月色暗淡,荒山野地裡,一對爺孫一前一後,向前走着,只有急促的腳步聲。
此時的程苦月開始往回走,光着一雙腳丫子,身上穿着單衣,也感覺不到寒冷。
程主一心裡很擔心他,怕他凍着,可是又不敢在這個時候把他驚醒,更不能用符把那女陰驅走,畢竟,如果那樣做的話,這一樁公案可就再沒個頭緒了。
原本,程主一併不是很關心那個女陰的狀況,要知道,這世上冤死的人,那是多了去了,如果每個冤死的人都要化作陰物回來平怨,那估計整個人間都變成地獄了。
程主一之所以沒有下狠手把那女陰徹底驅散掉,讓她灰飛煙滅,主要是看重了這個機會,想要藉此機會,好好訓練一下程苦月。程苦月能夠通靈,這一點很不錯,但是,也要看到,程苦月通靈之後,是沒有任何自主意識的,這樣的通靈與其說是通靈,不如說是鬼上身。
真正的通靈,那是不但可以保持自己的意識,而且可以與陰人相溝通的狀態,這一點,程苦月顯然還需要很長的路要走。
程主一這個時候,就在心裡籌劃着等天亮了,要教授程苦月一些鎮魂凝神的術決,到時候,說不定通靈之後,就可以擁有一點自主的意識了。
程主一心裡這麼想着,一路隨着程苦月往前走,不知不覺又來到了四岔路口的那棵老槐樹下面。
也就在這個時候,猛然一聲低沉的咳嗽聲從老槐樹那邊傳了出來。
程主一心裡一驚,擡眼一看,正看到那老槐樹下面站着一個人影。
那人影此時正仰頭向着樹上看着,似乎在找尋什麼東西。
什麼人?!程主一早年也是慣常行走江湖之人,這大半夜的一聲呼喊,那威勢不減當年,當下愣是把那個人驚得渾身一個哆嗦,接着,那人扭頭向程主一這邊看了看,似乎是認出了程主一,不覺是轉身就往山野裡跑去了。
見到這個狀況,程主一心裡自然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很顯然,這個人就是掛紙幡的那個江湖術士。想必他是受人之託,特地來這裡設置這個紙幡的,目的就是爲了阻止那女陰通過那裡。一般來說,大凡陰陽先生設下一些陣法、關口,都會在裡面混入一點感應力,這種東西很微妙,不是一言兩語能夠說清楚的。這種感應力唯一的好處就在於,當這個陣法被人破解了,又或者起到作用發動了,那個設陣的人,立刻就能感知到。
很顯然,方纔程主一燒了那紙幡之後,那人覺察到自己的陣法被人給破壞了,然後正好他又住在附近,暫時沒有離開,所以,就趁夜過來查看一下,想要看看是誰把自己的陣法破解了。
這下正巧,程苦月開始往回走,又來到了老槐樹下面,程主一一路跟過來,正好看到了那個人影。
那人影很顯然是聽出了程主一的聲音,似乎是有些害怕,轉身就逃走了。
見到那人逃跑了,程主一立時將旱菸袋往腰裡一別,擡腳就追了上去。
要說程主一雖然是年逾古稀了,但是,畢竟是莊稼漢子,常年幹農活,身體硬朗着呢,再加上老人家年輕時也隨同一位方外的師父練過一段時間的拳腳,手底下的功夫也不弱,所以,雖然是孤身一人,但是,他對那個黑影也並非是非常懼怕,並不擔心會着了他的道。
就這樣,程主一緊盯着那個黑影追了上去,這樣一來,路上可就只剩下程苦月一個人了。
這個時候程苦月依舊是處於懵懂的狀態,仍然是癡癡地往前一直走着,一直來到了黑水塘的邊上。
此時正是春天,黑水塘邊上的蘆葦抽芽,正是茂盛的時候,一片黑浪,夜風吹過時,沙沙作響,格外的寂寞。
由於平時很少有人往這邊走,水塘邊上也沒有什麼洗衣的石頭等站腳的地方,四圈都是稀泥,只在外圍,有一條長滿草的小路繞着圈兒,蜿蜒通了過去。
程苦月就走到那小路的邊上停了下來,並沒有繼續往水塘裡面走。
而就在這時候,不知道從哪裡猛然刮來了一陣陰冷的山風。
那風一吹,一直懵懂寂靜的程苦月猛然間全身一個激靈,居然是醒了過來。接着,他雙手抱着肩頭,瑟縮着身體,擡眼看了一下四周,卻是驚得一聲低呼,幾乎要哭了出來。
他居然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來到這裡的。
嘩嘩譁——
就在這個當口,一直沒有什麼聲息的黑水塘裡面,居然傳出了一陣水花聲,那聲音居然像是一個人在划水游泳的聲音。
大爺爺?聽到那水聲,程苦月心裡一陣疑惑,下意識地喊了一聲。
嘩啦啦,又是一陣水花聲傳來,卻是沒有人迴應他。
誰在那邊啊?程苦月年紀小,但是膽子也並非是非常小,經過了最初的驚恐之後,他很快就鎮定了下來。何況,這個時候的程苦月,已經跟着程主一學了一段時間的活計,對於陰陽鬼事雖然只是略知皮毛,但是有句話說得好,初生牛犢不怕虎,程苦月就是這樣,這個時候,他已經認爲自己是一名陰陽先生了,可以不懼鬼魂了。
就這樣,此時他非但沒有往回走,反而是向着黑水塘邊上走了過去,然後他就扒開了蘆葦蕩,向那水塘裡面看了過去。
這麼一看之下,程苦月不覺是有些疑惑,因爲他發現水塘裡面一片平靜,並沒有什麼人,別說是人,甚至連鬼都沒有。
但是,就在他放棄了觀察,準備回身離開的時候,卻不想突然腳下一沉,猛然感覺到腳步子被一隻手給抓住了。
這一下一驚不小,小傢伙啊呀一聲大叫,整個人身體跳了起來,向後跌了出去,壓倒了一大片蘆葦。
而這時,他在低頭看自己方纔所站的地方時,卻發現那裡正好是水邊,而這時,正有一隻素白的手臂從蘆葦蕩裡面伸了出來,就那麼拖在了地上。
那手臂非常地白,在月光下泛着水光,夜色之中,極爲扎眼,絕對不是幻覺。
要說程苦月爲什麼不是一般人呢?
說起來,這膽量也是一個方面。那個時候,他才六歲不到七歲大,沒想到膽子居然就這樣大。
當時,他看到那隻人手之後,竟然是沒有被嚇跑,反而是摸索着往前挪了挪,伸手抓住那人手用力向後拉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