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更 123 我今天不想穿衣服了
“祖宗不想吃。”霍霆一聞見飯的味道,都忍不住噁心,可能是好幾天沒吃過一口正經的飯菜,他覺得自己真不如是光合作用h好了。
“你看,我也不要求你全吃,你就吃一小點,這樣,你吃一半,我明早和醫生申請讓你出院,不用你氣血方剛,至少你要看起來像來自人間,成不?“他滿眼期待的看着霍霆,覺得自己開出的條件誘人至極。
霍霆一擺手,將手裡的水杯放在旁邊的櫃子上,“看着噁心。“
“你看什麼不噁心,我去給你買,想吃華宴府的螃蟹面?還是雁潮酒樓的靈芝江鴨湯?“
“我想吃的東西,買不來。“
孟東不說話了,手裡的飯盒放在了牀上,嘆了口氣,霍霆所指的買不來,應該是巫阮阮做的飯,這確實買不來,“那你說點我能買的來的,你要吃人肉我都給你割,轉身我就把姚昱宰了,皮薄柔嫩的。“
姚昱正低頭給孟東削蘋果,聽了這話一擡頭,笑了笑,“長的皮薄肉嫩還能惹來殺身之禍啊……“
霍霆張了張嘴,剛要說話,就見孟東忽然一捂胸口,遂不及防的一口鮮血噴了出來,那些細小的殷紅血點濺在雪白的牀單,還有霍霆藍白相間的寬鬆病服上,連他的臉上,也沾着鮮血斑斑,那蒼白透頂的肌膚,將這血點襯得有些詭異和妖嬈。
霍霆淡粉的脣邊,也沾染了。他驚愕得目瞪口呆,直勾勾的看着孟東。
很顯然,一向覺得自己身體健康的如同那拉磨的小毛驢一樣的孟東,也沒想過自己會吐血,當然和他一樣想法的姚昱,也沒想到。
這吐的不是一般東西,是血啊,好好的人會坐着說說話就吐血嗎?就是動畫片他也不能虛幻到這個程度。
姚昱握着水果刀的手腕一抖,蘋果和刀子一起滾到地上,刀尖戳在地面發出叮的一聲,孟東猛的回身,飛快的從牀頭抽出幾張面紙開始幫霍霆擦掉臉上和脣邊的血跡,霍霆還愣愣的看着孟東沾着鮮血的脣角,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聲音都抖了,“阿東,你怎麼了?“
孟東眨了眨眼,下意識的摸了一把自己的嘴巴,蹭了一手心的血,直接用給霍霆擦過臉的紙巾抹掉,“我……吐血了吧……“
“你爲什麼會吐血?“
孟東呆呆的看着他,手腕也不掙脫,呼吸開始不順暢,“對啊……老子爲什麼會吐血……“
姚昱從椅子那幾步邁過來,焦急的看着他,急的眼眶都紅了,“東哥,你怎麼了啊?“
孟東從霍霆的手腕裡掙脫出來,有些呆滯的掃了姚昱一眼,”哭我揍你,我死了你再哭,來得及。“
他在霍霆的腰上輕拍一巴掌,“我感覺自己特別好,應該沒啥事,一會我去掛個急診瞅瞅怎麼回事,沒準是我中午吃的鴨血狀態還原了,別急啊,你看讓你別急!“
他眉頭重重的一擰,盯着霍霆泛起淡紫的脣,“你這芝麻膽,我真不能嚇你,嚇碎了我可找不到好裁縫幫你補,“他拉了一把姚昱,”飯髒了,給他再削個蘋果,我去問問醫生怎麼回事。“話音一落,不等別人說話,立馬大步出了病房。
孟東隨手帶上了病房的門,不讓裡面空調吹熱的空氣跑出來,他倚靠在門口的牆邊,後腦抵着冷冰冰的牆壁瓷磚,嚥了一口血沫,閉了閉眼睛。
怎麼着,老天爺這是準備讓他和霍霆生死相隨?
好端端一個人,連感冒發燒都屈指可數,換了誰突發剛纔的狀況,心裡都得跟衝進了一隻被野狗追趕着的野馬一樣,狂亂而不知所措的亂倒騰,七上八下的忐忑着。
他無奈的嘆了一口氣,抹了一把臉,大步朝醫生值班室走去。
霍霆抓起毛衣套在身上,剛下牀穿上孟東準備給他的運動鞋,一擡頭,就見姚昱一手拿着一個還未削皮的蘋果,一手握着刀,直指着他,平日裡那小綿羊的面孔全然不見,滿眼的怨念,“你別再折騰孟東,不要因爲你快死了,就讓別人也活的不痛快!“
霍霆剛剛提好鞋,緩緩的站直身體,看着姚昱紅着的眼眶和那微微發顫的刀尖,一抿脣,“你在幹什麼……“
“在警告你!“
霍霆抿了抿自己的衣襟,淡淡的看着他,“如果讓孟東知道你拿刀對着我,你知道會是什麼後果嗎?你敢弄死我,他肯定不會讓你活着。“他稍微偏了一下頭,從姚昱的頭側看向病房門口,”孟東?“
姚昱過了電似的一抖,將手裡的刀甩出老遠,在地面滑行撞在桌角停頓下來,他緩慢的轉過身,膝蓋一軟,差點坐在地上。
門口根本就沒有人。
霍霆從他手上拿走那個沒削皮的蘋果,淡然道,“我吃蘋果皮的,不用削。“
手指按在門把手的時候,他轉頭,“姚昱,你知不知道,你之所能留在孟東身邊,是因爲我說,你可以。如果我要收回這句話……“他頓了頓,嘴角浮上一抹輕笑,黑髮白膚,面容近乎絕美,“我這個,才叫警告。”
姚昱忽然知道爲什麼孟東連睡着做了夢都會情不自禁的喊出霍霆的名字,他真太少見到會有人清俊成霍霆那副模樣,如仙入畫。
霍霆開門出去,他幾步跟上。
他比不過霍霆。以爲自己算是皮囊不錯,可是人外有人,仙外有仙,他以爲自己很淡薄,可是與霍霆的淡薄相比,他還差很多,他以爲自己很機智,可三兩句話,就被人震懾住。
我們不需感嘆別人得到的愛比自己多是走了好運,其實,是他真的足以吸引別人。
霍霆斜睨了他一眼,“別緊張,就衝你今天對我揮起的刀子,我相信你是真的在心疼他,我不會可以詆譭你,你們的那個圈子,遇到真心待自己的人很不容易,好好和他過,阿東不會虧待你。”
姚昱突然抓住他的毛衣袖,目光懇切,“你手術吧,然後活下去,如果你死了,孟東也不會活了,你不知道你昏迷的時候……”他能一整晚坐在你牀邊,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你,生怕你就這麼一睡,再也醒不過來,我是眼睜睜的看着他因爲望着你,黑眼圈變得濃重,鬍渣在一夜之間穿破皮膚,你病着,他就落拓的不成樣子。
霍霆沒有停下腳步,只是側過頭,他說,“我會努力活下去,但不會是爲了孟東,我有自己想活下去的理由,就像你覺得,孟東是在爲我活一樣。”他拍了拍姚昱的手臂,“對不起,剛剛打了你,我這人看起來很溫和,發起瘋來就會徹底失控。”
姚昱咬了咬,“打我不要緊,別打東哥了,他對你那麼好……”
“他對我好,那是因爲……”他站在他的主治醫師,也是他和孟東的好友辦公室前,今夜是他值班,孟東如果去找醫生,應該先來這裡,擰動門把手的同時,對姚昱說,“我是他祖宗。”
其實孟東那句“你是我祖宗”不是空穴來風。他們還是少年的時候,孟東和他的一個痞子男友不知受了誰的挑撥,一夜之間反目成仇,那是年輕,也氣盛,誰不幹兩件打打殺殺的蠢事,那男孩闖到孟東的房子揮着棒球棒,指着孟東大罵:孟東我懆你十八輩祖宗!
霍霆將手上的6B鉛筆一扔,衝進廚房拎起一把西瓜刀就衝到了門口,一刀砍在他的棒球棍上,金屬與金屬發出清脆的碰撞聲,他用刀鋒指着那人,冷漠道:我十八,我就是他祖宗,你操一下試試。
這祖宗一次,就是這麼來的。
姚昱說孟東對霍霆太好,只是他沒看到,霍霆是怎麼將孟東那盞不省油的燈拉扯大的。
果不其然的,孟東就在這裡。
看到霍霆和正在關門的姚昱時微微一怔,“你怎麼起來了。”
“我又不是被截肢了,怎麼不能起來……”他看着那個年輕的心臟權威專家在孟東的胸口腹部輕輕按着,低聲詢問,也不知道靠不靠譜。
醫生按了按他的胃,“疼嗎?“
“疼。“
“便血嗎?“
“沒有痔瘡。“
醫生瞪了他一眼,把他衣服掀起來,立馬一皺眉,回頭瞥了一眼霍霆,對孟東說,“剛捱揍了吧你。”
孟東低頭一看,肋骨下的皮膚烏青一片,臉比盆大的承認到,“啊,被霍霆踹了一腳。”
醫生在他肩膀拍了一把,“把心放回小腸裡吧,死不了,你是老毛病胃潰瘍然後被狠踹了一腳,有點胃出血,可能你沒喝過血,那味道你享受不了,覺得挺噁心的,一口氣給衝了出來,什麼稀奇古怪的事兒沒有啊,甭大驚小怪的,你以爲絕症是幼兒班的大紅花,那麼好得,我給你開點藥,你要不放心的話明早我找個消化科的大夫給你看看,做個詳細的檢查,不過再檢查也是這毛病,戒酒戒辣,還得戒踹。”
除了醫生,另外的三個人有明顯的“唉我的媽,嚇死老子了”鬆了口氣的動作,緊繃的肩背都往下塌了塌。
孟東真是聽了他的話,徹底的把心放回小腸裡了,臉色和剛從病房裡出來時都不一樣了,他咧嘴笑了笑,“戒酒戒辣可以,戒踹不行。”
霍霆嘴角一彎,從毛衣兜裡掏出從姚昱手裡拿過來的那個蘋果,低垂着睫毛啃了一口,轉身回了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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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剛破曉,淡青色的天空鑲着幾顆殘星,銀灰色的薄霧朦朦朧朧,模糊了窗外枝繁葉茂的香樟樹。
巫阮阮纖細白希的指尖在空中虛虛描繪着霍朗的眉眼,他還未醒,濃密微翹的睫毛如飄落的黑羽安靜的覆在眼上。
這眉眼,真的很好看,這輪廓,也如同上帝眷戀他般才肯賦予的雕刻。
一整晚都保持着側躺的姿勢,巫阮阮手臂發麻,貼着他腰身的圓滾滾的肚子稍稍一動,便驚醒了霍朗。
他微微眯着眼,惺忪的眼底還帶這繾綣的慵懶,平日的堅硬也全部收服在他此刻難得的溫柔裡。
巫阮阮臉色一紅,眸光淺淺的朝他微笑,眼裡盛着晨光,很明亮,她伸出手指在被子下戳了戳他的胸口,這肌肉可真彈手,“天亮了……”
霍朗的聲音還有一點剛睡醒後的低啞,輕應了一聲後沉默兩秒,慢悠悠的開口,“我……不瞎……”他擡手,指腹輕輕摩挲在阮阮細滑的側頸,懶懶的微笑着,像剛睡醒,心情還不錯的獵豹,連眨眼的動作都優雅性感。
阮阮往後仰着腦袋,輕笑,“癢。”她撥開霍朗的手,用被子半裹住身體坐直?,抓住他的左手臂想要將他拉起來,“起來,我餓了。”
自打阮阮懷孕之後,從被窩裡爬起來這件事,就成了她人生最大的難題,每一天早上都讓她覺得,這是在經歷一次生產般的痛苦,只有餓的時候,纔會讓她爬起來的速度看起來如此義無反顧。
霍朗手腕稍一用力,將她又拉回自己的懷裡,貼的真緊,脣邊就是他溫熱的氣息,阮阮眨着眼睛,睫毛像一把軟刷子在眼瞼上掃着。
“你還沒打卡,我不想起牀。”他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說。
“我昨天晚上打了很久的卡……”
“你去年還吃了好多大米飯。你今年不吃了嗎?”
房間突然變得的很熱,被子蓋在身上也很熱,阮阮微微泛紅的臉蛋兒就像煮熟的水晶蝦仁,惹人愛的瓷白透着惹人愛的淡粉,讓人想咬一口,她抻着頭,在他臉頰上印了一個淺吻。
霍朗眼睛一覷,輕輕揚眉,“偷工減料,你這卡都沒插進打卡機我怎麼給你記錄考勤?”
阮阮知道他非要故意這樣說,無非是多討個吻罷了,可她還是再一次的湊上去,吻在他的脣邊,極短極快,貼了貼便想離開。
霍朗長臂一勾,扣住她的後腦,深深的吻了回去。直到巫阮阮的呼吸變得急促,五指在他的胸膛上難耐的收緊,才戀戀不捨的結束。
他坐起身子,倚靠在牀頭,被子滑到腹部,露出大片小麥色的胸膛,在阮阮的耳垂上揉了揉,微微向後歪着頭,要不是因爲長的人模人樣,這架勢,就是個無賴,“右手不敢動,左手被你枕了一整晚,又酸又麻沒力氣,我今天不想穿衣服了……”
阮阮一骨碌的起身,跪坐在他面前,嘟囔道:“你昨晚把自己脫光的時候可沒這麼難受,”
霍朗嘴角彎起完美的弧度,眼底盛着狡黠的笑意,伸手向牀頭一探,按響護士鈴,將被子一左一右的卷在自己的大腿下。
護士站那邊被接通:“你好。”
“我穿不上衣服,過來個人幫我……”
他還沒說完,被捲走被子的巫阮阮已經撲上來捂住他的嘴,順便按掉護士鈴,圓滾滾的肚皮抵在他的腰間,她身上可還沒半塊遮羞布,護士進來難道讓她藏進花瓶裡嗎?
她抿着嘴紅着臉狠盯着霍流氓,自打她在這牀上走光之後,他的雙眼就一直直勾勾的看着她的胸部,眼球唯一的轉動就是從她左邊的小白兔跳到右邊的小白兔,她怯怯的收手,捂住自己的胸口,“霍總,你能不能,稍微的,收斂那麼一點點……”
“不能。”他果斷拒絕。
巫阮阮也當機立斷的選擇了把自己武裝起來,她飛快的穿好衣服,將散在臉頰兩側的髮絲向耳後一挽,滿屋子找衣服給他穿,可除了那件被他剪成碎布的病號服,連塊能蓋住他這麼大個人的大抹布都沒找見,她惡狠狠的盯着他,“你哪有衣服可穿……”
可巫阮阮哪裡是可以兇悍得起來的人,她這模樣,在霍朗眼裡幾乎與嬌嗔無異,他可能半輩子都沒像現在這麼高興過,覺得自己嘴角揚上去怎麼就放不下來了,有一個他想要的女人,圍着他忙亂的轉,連病房都像家,他甚至可以想象,未來那些清晨,她都會這樣,因爲餓肚子而吵醒自己,或者因爲賴牀窩在自己的懷裡,她會拿起紫色的襯衣黑色的襯衣,放在自己身前比量,她爲自己繫好領帶,爲他撫平衣褶……
他左手在牀頭一指,“這裡。”
阮阮伸手拉開櫃門,這一櫃滿滿登登的備用的全新病號服,她抽出一件,看了看碼數,剛好。
她將右手臂的袖子直接剪掉大半截,霍朗指着那半隻袖子的病號服哈哈大笑,“巫阮阮,你當你老公我是楊過?”
阮阮餓極了,滿腦袋都只剩了飯,纔不理會他的挖苦,直接幫他套上,嘴裡嘀咕着,“楊過有一隻大鳥,你有嗎?”
她說完這話,兩人不約而同的愣住了。阮阮的手指僵硬在他胸口的鈕釦上,像被潑上染料般,瞬間從腦門紅到了腳後跟。
霍朗一把掀開蓋在身下的被子,掃了一眼自己的小腹,這會大清早的,霍小朗還精神着,他炫耀似的一挑眉,“我也有一隻,大……”
“霍總!你快看外面晨光明媚微風拂樹鳥語花香!”她飛快的打斷他。
霍朗看了看窗外,點點頭,“哪來的鳥語花香,鳥不會說話,至少我的……”
“你的胸肌真不錯!腹肌也不錯!咬肌也不錯!”她一把拉過被子蓋住他的小腹,轉身低着頭衝進洗手間。
霍朗的好心情,一直延續到他們去餐廳吃飯。
他一手拿着只咬了三兩口的三明治,笑意十足的凝視着坐在他對面的巫阮阮,那捧着小紅碗喝粥的模樣,真是太招人喜歡了。
“你怎麼不吃?”她擡頭問,卻只盯着他手裡的三明治看。
霍朗遞過去,阮阮不客氣的接過來,“不要浪費。”然後小口小口的吃完。
他就沒見過幾個女的像巫阮阮這麼能吃,關鍵是她把東西吃哪去了呢?這小胳膊小腿,風一大不是胸和屁股綴着,人就得倒啊。
“你吃飽了麼,霍總?”
霍朗看着自己面前的空牛奶杯,不置可否,“算吧,看你吃我都撐着了。”
“我要去看安茜,你去嗎?“
聽到安茜的名字,霍朗臉上的笑意收斂大半,“我覺得你應該聽醫生的話,回牀上和我老老實實一起當病號。“
“我現在吃飽了,覺得自己好的不得了,可以健步如飛,再說只是去看看她,又不要我做什麼力氣活……“
霍朗對這事不太感興趣,面上有些冷淡,“是,你可以帶着我閨女馬踏飛燕,凌波微步。“
他聽沈茂說,安茜傷的不輕,想要保住孩子那是天方夜譚,可更糟糕的是,她好像不能再懷孕了。
但是具體爲什麼不能再孕,霍朗不知道,他也不關心繫,反正她能不能生,都生不出他兒子,關他什麼事兒。
但是於情於理的,他應該體現一下上級領導那春天般的溫暖,安茜是他帶去工地,又是在他懷裡滾下了臺階,雖然他對安茜爲什麼會滾下去這件事,保留了一定的態度,可探望,確實應該。
再說,他不想讓阮阮單獨面對安茜,這女人心軟,也許心裡早就內疚的不行,人心都是肉長的,而當母親的心,那柔軟程度,是肉都比不上。
霍朗住的是高級VIP,那是因爲沈茂覺得霍朗高級,安茜V不上,最多IP一下,住得是普通單間。
對工傷來講,這也是相當高級別的待遇。
南方冬日的清晨總是溼漉漉的,不管是否有雨。
巫阮阮還穿着來醫院時的大衣,但霍朗那天的衣服已經沒法穿,身上披着一件沈茂送來的黑色長羽絨,再加上他這上下包紮的造型,看起來就像剛剛下了戲還來不及卸妝的演員,精神奕奕的完全不像個病號。
阮阮敲了敲門,沒有人迴應。
她便直接擰開門鎖,才向裡跨了一步,一個盛滿了水的玻璃杯忽然朝她面前飛來,空中劃出一道水做的弧,“嘭“的一聲碎在她腳下,崩了一地的碎玻璃渣。
阮阮嚇了一跳,捂着肚子向後退了一大步,撞進霍朗的懷裡,剛想從他身前躲開,就被霍朗從後面用半隻手臂圈住,他的大掌輕輕覆蓋在她的半個手背,和她一起安慰着肚裡的寶寶。
巫阮阮沒看到,站在她身後的男人,已經開始變了臉色。
安一臉疲態的站在安茜的牀邊,也被剛剛的情景驚了一驚,這要砸到阮阮的人,可不是鬧着玩的,他緊忙走到阮阮面前,看了一眼霍朗抱着她的手臂,關切的問道,“懶懶,扎到你沒?“
阮阮搖頭,微微一笑,“沒事,就嚇一跳。“
他看了看霍朗,笑了笑,有些無奈,“領導傷這麼重還來看安茜,沒什麼事,我陪着她就行了。”
安茜甩出安準備給她喂水的玻璃杯之後,看都沒看來訪的人,只是安靜的盯着窗外,聽到安這句話,眼淚就跟絕堤了似的往外涌,她哀怨的回頭,哽咽着聲音,“我孩子沒了,叫沒事?那什麼才叫有事?”
安眉頭一擰,指着旁邊的兩張椅子,“先坐會兒吧。”
霍朗沒客氣,拉着巫阮阮坐過去,冷眼看着往日嬉皮笑臉痞裡痞氣的安無聲的用毛巾給安茜擦臉。
不算溫柔,卻很有耐心。
安茜毫不客氣的一把打掉安手裡的毛巾,“擦掉眼淚,我就不難過了嗎?”
安抿着脣耐着性子從地上撿起毛巾,折了兩下疊好放在櫃子上,他就像聽不到安茜這抱怨似的,從保溫飯盒裡盛出一碗小米粥,試試有些熱,想着放在一邊先晾着,隨口朝阮阮他們問道,“你們吃過了沒?”
巫阮阮沒來之前,安雖然一直耐着性子不對安茜發脾氣,但臉上的表情不怎麼好看。可這對巫阮阮說話,語調和神情明顯的柔和不少,這讓原本就心裡就燒着一把火的安茜更是填了一大桶油。
安茜擡手推了一把安的胳膊,他手一晃,碗裡的粥撒了大半出來,灑在手背,皮膚立時紅了一大片。
安終於忍不住發怒,?把碗往櫃上一摔,粥底徹底朝天,吼道:“你他媽有完沒完!”
巫阮阮立刻站起身來,霍朗抓了一把沒抓住,她走到牀邊按住安的手臂,“別發火,她不是故意的。“她拿起毛巾遞給他,剛要開口對安茜說話,就見她哭着捶了安一拳,”你吼什麼,現在你高興了,你親眼看見親耳聽見孩子沒了,我再也沒有理由纏着你了,你無事一身輕了,開心了,得意了,你是來幸災樂禍還是落井下石??我不需要你照顧,去告訴你爸媽你從來沒碰過我!我再也沒有證據了!“
安抓住她的手腕將她按在牀上,不許她亂動,態度強硬,和對待阮阮天壤之別,“你以爲你受傷了我就不敢揍你是不是?再無理取鬧我打的你找不着北!先給我養好身體,然後愛怎麼折騰怎麼折騰!我說了,你要死也別死我面前,真有心死,你就安安靜靜找個別人眼不見心不煩的地方!”
“安你不是人!”安茜尖叫着,手腳並用的掙扎,踢掉了被子,“你滾!”
巫阮阮急得夠嗆,按住安茜還扎着針的手腕,回頭看向霍朗,那人還有一副看戲的閒心,懶洋洋的靠在椅背裡,左手壓在扶手上,杵着額頭,面無表情的盯着牀上痛哭流涕的安茜。
“霍總。“阮阮叫他。
“嗯?“他輕應一聲,漫不經心的擡了擡眼皮。
“你和安出去待會,我陪陪她。“
“不行!““不行!“兩個男人異口同聲道,這倆人見面就掐,跟長不大的倆孩子似的,這還是頭一次達成共識,如此默契,同仇敵愾。
安茜現在正火力十足,戰鬥力飆升到最高值,雖然眼裡含着淚,但明顯燒一股怒火,給她腦瓜頂捅個窟窿,能直接火山噴發。
霍朗和安對她能與阮阮這個和平使者和平的對話深表懷疑。
巫阮阮也不管他們同意與否,直接往外推人,她推安推不動,挺着肚子就要去撞他,嚇得安猛一後退,“你肚子不要了!“
“你肚子纔不要了呢……“她順勢將人一路推到病房門口。
霍朗沒安好說話,她折騰半天,才把粘在椅子上的霍總拉起來,霍朗一把撐住門,“我是不會走的,除非……“
“除非什麼?“阮阮疑問。
“除非安茜也出去。“他果斷回答。
巫阮阮在他膨脹的羽絨服上輕輕拍了一把,“那我自己在這幹嘛?讓她和你們出去,然後繼續和安吵架嗎?“
霍朗也不說話,但是也沒打算走,死撐到底。
巫阮阮晃了晃他的手臂,“其實她性格很乖巧的,只是面對安的時候有些控制不住,你不相信別人,還不相信我嗎?霍總……”
“不信,你二百五。”
“霍燕喃……”
霍朗突然一回身,半摟過她,在她額角親了一口,低聲說,“保護好我閨女,她和安怎麼鬧我管不着,傷了我家寶貝,弄死她。”
巫阮阮紅着臉,將人推了出去。
霍朗覺得,如果安茜不是腦子摔出毛病,就應該不會把她和安那副耍潑打滾的本事用在阮阮身上,畢竟她和安又不是巫阮阮生的,就算是兄妹,也怪不着別人,這把火不該燒到阮阮身上。
走廊的窗戶被安打開,他彎着手肘杵在窗臺,默默抽着煙,霍朗看了一眼離這大老遠的護士站,揶揄道,“管不住女人就算了,連你妹妹也管不住。”
“你管得住你管。”安瞪了他一眼。
“我要有那樣妹妹,一生下就直接掐死。”
“我要在她才生下來就知道她能這樣,我也掐死,再說了,”安腦袋一歪,眯着眼,“你不是該來給我們家道歉的嗎?在你手下出的意外。”
霍朗看了他兩秒,轉頭朝護士站的方向大聲說一句,“護士,這有人抽菸。”
“嘶!”安十分嫌棄的瞪着他,噴出最後一口煙,趕緊從窗口彈飛菸頭,“沒見過嘴這麼欠的領導。”
霍朗淡然的一點頭,“嗯,我就是讓你開開眼。”
安笑了兩聲,沒心思和他掐,心想你個不騎雕的楊過在我這裝什麼深沉的高端騎士。
“聽說安茜的情況不是很樂觀。”
安點點頭,揉了揉眉心,他兩天來基本相當於沒睡覺,安茜開始高燒就說夢話,退了燒就開始不好好休息,醒的時間比睡的時間多,哭鬧的時間比沉默的時間多,他靠在窗臺上,看着窗外的高大的香樟出神,枝丫繁茂到令人心裡發賭,半天才吸了吸鼻子,說,“醫生說,身子底子不好,有多不好呢,差不多就是林黛玉那樣,我和隔壁姑娘多說兩句話她能氣的兩天起不來牀,我要是當她面親別人一口,估計肝火上行,就得吐血了,什麼天生的子宮內膜薄,加上流產什麼亂七八糟的一大推,反正就是……”他頓了頓,聲音低了下來,“可能不會再懷孕了……”
霍朗在他肩上拍了拍,“抱歉,沒保護好她。”
安扭頭一樂,“呦,領導還能說抱歉呢,這才叫開眼,我還以爲你要說這回你徹底稱心如意了再睡多少覺也不用擔心她懷孕的問題。”
霍朗一挑眉,“內心旁白確實是這樣的。”
“你不喜歡安茜。”
“很顯然。我除了我們家阮阮,誰都不喜歡。“提到阮阮,他眼裡莫名的一亮。
安笑笑,“其實安茜小時候挺可愛的,白白胖胖,聽話乖巧,挺招人稀罕,不知怎麼的,就發育成這樣了,我給她父母打了電話,狗血淋頭的捱了頓罵不說,他們連看都不看安茜,想想她乾的那些事,真是招人恨,可一看她這樣,我還有點心疼,我是看不上她胡攪蠻纏胡作非爲的,可她畢竟是我妹妹啊,一起長大的,見天跟着我屁股後面轉。“
“安茜這事兒你不用自責,怎麼怨也怨不到你身上,又不是你把她推下去的,她天天纏着阮阮幫她找工作,給領導當個小助理,這麼安逸的工作,她都能折騰出來問題,你說那麼多人去工地,怎麼就你們兩出了事呢?“
安這話提醒了霍朗,那麼多人去工地,雖然他離了羣,可怎麼就偏偏他們兩個出來問題。
當時安茜拿着手電筒,上一秒還提醒着霍朗注意安全,下一刻自己就從樓梯上摔了下去,這女人要是真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心思,也犯不上搭上自己的命。
霍朗皺着眉開口:“我們公司有人來看過安茜了麼?”
“有,沈茂,你們沈總,這單間病房也是他要求的。不過也沒說什麼,讓她先安心養着。”
霍朗點頭,“這算是工傷,醫療費用公司都會承擔,還有後期的療養,精神賠償之類的費用,你都可以直接跟我談,公司不會不管。”
安站直身子,一本正經的看着霍朗,“領導,等安茜出院,你就打發她走,別讓他留在你們公司了。他是我妹妹,我瞭解她的個性,我雖然不知道她爲什麼非要去你們公司,但她並不像表面上看起來那麼無害,那丫頭心眼多的和蜂窩煤一樣。”
霍朗沉默了半晌,緩聲道,“我知道安茜來我這裡的目的不單純,但有多不單純,我沒猜到,也不想猜,我只是答應阮阮會幫她給安茜安排一份工作,安茜怎麼樣我不管,我對阮阮說過的話,要負責。”
病房裡,安茜瑟縮在牀頭,低聲啜泣着,一抽一抽的,滿面悽楚。
她張嘴吞下阮阮餵過來的小米粥,含糊不清的說道:“阮阮姐,你知道嗎,我再也不會有孩子了……”
阮阮手上動作一頓,心裡酸澀不已,同樣身爲母親,同樣身爲不被人認可的妻子,她懂安茜心裡的冤屈,“對不起,安茜,我應該爲你介紹一份更安穩的工作”
安茜反手抓住阮阮的手,梨花帶雨的一副楚楚可憐相,情緒有些失控的哭泣道,“醫生說我再也不能懷孕了!你懂不懂?再也不會!”
阮阮想安慰,可又想不到什麼樣語言能安慰得了一個女人永遠失去了做母親的資格。
她放下手裡的小碗,輕輕抱住安茜,在她背上緩緩拍着,安茜的眼淚讓她心裡發賭,別說永遠失去做母親的資格,就算他曾有過一個小孩,要再拿走她的一個孩子,她都會難過的無以復加。
同情和愧疚,就像兩種截然不同的發酵劑,在她心裡飛速的發酵膨脹,擰在一起,攪得心裡發疼。
真是災難該來的時候,你想躲都躲不掉,人生最大的變數,全寄生於“未知”二字。
安茜將一隻手輕壓在阮阮的肚皮上,抽噎到,“你還有……肚子裡的孩子,可是我再也……不能,不能生孩子了!”
“我再也不能給安生小孩了!你卻可以,你還可以給安生很多很多可愛的寶寶。你的幸福,我再也體會不到了!”
阮阮一愣,錯愕的瞪大眼睛,她可以給安生很多寶寶?她生一百寶寶那和安也沒有一星半點的關係啊!
安茜接下來的話更是讓她大吃一驚。
“阮阮姐,你生了小孩給我吧,給我養吧,你不是還有一個,我再沒有了,把你的給我,我的小孩不能白白這麼死,我應該是當媽媽的……”
“安茜,孩子不是禮物,可以隨意送人,你可以常來我這裡玩,我陪着你……”
她一把推開巫阮阮,眼底滿是幽怨,”我知道安不喜歡我,他喜歡你,也喜歡你肚子裡的孩子,他給你的寶寶買東西,卻逼着我去墮胎!”她愈發激動起來,“我懷的纔是他的孩子,爲什麼他喜歡的卻是你的孩子!我纔是他兒子的媽!他憑什麼對你照顧有加?憑什麼只給你一個人起親暱的綽號,巫懶懶?你是害人精,是你讓我的孩子沒有了!“
阮阮驚得站起身來,安茜的眼底已經散發着一種執著到近乎BT的瘋狂。
“安茜,你別激動,你的身體不行,我和安真的什麼都沒有,你看霍總那麼小氣,如果我和安有什麼,他怎麼會讓我老老實實住在那裡?你想想看,我說的有道理的!”
安茜纔不管她如何解釋繼續一副要將阮阮拆之入腹的兇狠模樣,和她平時判若兩人,“我比你年輕,比你漂亮,爲什麼霍總和安都喜歡你的孩子!爲什麼他們都喜歡你!憑什麼我就要晚上去街邊夜市賣啤酒,你隨手一刷,一條圍巾七百八!我哪裡不如你,哪裡比不上你!憑什麼所有男人圍着你轉,卻沒人喜歡我!”
她突然驚叫一聲,尖的破了音,雙手狠狠拍打在牀上,不管不顧的撲下牀,阮阮抱着肚子本能的向後退,她不知道安茜要做什麼,只是如果她真的因爲受了刺激而發瘋,她不想喃喃是倒黴的那個,就算她有愧疚有同情,可是如果有人要傷害她的小孩,她也不會允許,天大的內疚和同情,那也抵不上自己孩子的命。
人都是自私的,阮阮又不是神仙。
安茜的模樣狼狽極了,哪裡還有半點漂亮姑娘的模樣啊,披頭散髮,面目猙獰,手掌的針頭已經被她扯掉,因爲她的大幅度動作還涌出幾粒血珠,鮮紅刺目,病號服的領口歪到露出半個鎖骨,“如果不是你,我不會去那個見鬼的工地,我的孩子就不會沒有,你欠我一條人命,巫阮阮,你欠我人命!”
她這是……瘋了?
真瘋,還是一時的失心瘋?
安和霍朗剛剛出去的時候,她還好好的,還能好好的和自己說話,還張嘴吃自己喂的東西,怎麼就這電光火石的功夫,她就來了個川劇大變臉?
這些殘忍的指責,這些莫名的誤會,安茜嘴巴那麼甜的小姑娘是怎麼說出口的?
安茜扶着牀沿站了起來,雙腿根本沒什麼力,站都站不直,還要繼續糾纏阮阮,她一把扯這阮阮的衣角,怎麼都不肯鬆開,嘴裡還喃喃自語到要她賠她一條人命,阮阮也嚇得不輕,按着正常人的思維,遇見瘋子都是要繞路走,誰知道瘋子發瘋都能幹什麼瘋事。
她被安茜弄的心慌意亂,抓住她的手腕猛的向後推去,可能是勁兒稍大了一些,安茜尖叫一聲,一個不穩向後摔倒,雙手本能的撲騰着,拽倒了旁邊的塑料櫃子,瞬時,病房內瓶瓶罐罐鐵器玻璃一陣尖銳的叮噹亂響。
手心紮了玻璃碎片,安茜疼的眉頭都擰在了一起,巫阮阮手足無措的站立在一邊,剛要伸手去扶,就見霍朗和安衝了進來。
“安,我,”阮阮慌亂的看着安,又看向霍朗,“她她,霍總……”
安然無恙的阮阮,狼狽至極的安茜,滿地狼藉,一室凌亂,讓兩個男人同時一怔。
安幾步邁到牀邊,將安茜抱回牀上,擡手按響護士鈴。
霍朗站在房間中央朝巫阮阮一勾手,阮阮立馬鑽到他懷裡,驚魂未定的身體還緊張的發顫。
他拍了拍阮阮的背,在她額角吻了吻,“你沒事?”
巫阮阮點了點頭,從他懷裡轉過頭,看向牀上的安茜。
安茜緊緊的摟着安的脖子,震驚而又委屈的看向巫阮阮:“阮阮姐,我都說了,我不會要霍總負責,是我自己不小心,本來要提醒他小心臺階自己卻摔了下去,我不會搶走他,你爲什麼還看我不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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