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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曉,迷濛的濃霧籠罩在北河沿蔥鬱的洋槐樹上,故都的清晨還沉在朦朧的霧靄中。這時,臨時睡在北大三院的盧嘉川已經起了牀。他在二樓許寧的宿舍裡,兩個人擠在一個小鐵牀上,睡了半夜。清早他起來了,許寧還睡得正香。他一邊用手梳着蓬亂的頭髮,一邊悄悄推開屋門。門開了,清新的空氣迎面吹來,他踮起腳尖活潑地行着深呼吸。雖然疲乏,雖然眼睛因缺乏睡眠,密佈着細細的血絲,但他的臉部卻充沛着活力和青春的愉快,正像這清新的早晨。他站在空無一人的走廊上,樣子很閒逸,但他的眼睛卻一直炯炯地透過霧氣,向樓下、向牆外各處觀望着。在殘酷的白色恐怖下,他已經養成了高度的警惕性。尤其這幾天,又有一些黨的機關被破壞,又有一批同志被捕走——自從蔣介石派了憲兵三團和他的忠實走狗蔣孝先來到北平以後,北平的革命組織迭遭破壞,情況是嚴重的。因此,每一個革命同志都不得不隨時提高了警惕。
他默然地觀察了一會兒,沒看見什麼,正想翻身走進房裡時,一輛小汽車風馳電掣般奔向北大三院的大門口來,接着停在大門口上。不一會兒院子裡出現了幾個便衣的和西裝的形狀蹊蹺的人……盧嘉川看到這裡不再看下去了,在這千鈞一髮的緊急關頭藉着柱子的掩蔽,他一個箭步躥回到屋裡,急忙推醒了許寧:“許寧,起來!狗崽子們來捕人了。快收拾一下!我到別處去!”
“你去哪兒?已經跑不出去了!”許寧用胳膊攔住了他。
“不行!他們還沒有注意你……我不能在這屋裡。如果我被捕走,請你快對徐輝去說一下。”說完,不管許寧還伸着胳膊要拉他,他已經在一轉眼間躥出屋子去。
整個北大三院的學生宿舍,像滾開水一樣地沸騰起來了。
擁上來大羣帶着盒子槍的憲兵在盧嘉川常住的——吳大剛的屋裡一個人也沒找到之後,就分頭奔向學生們的各個房間亂翻起來。三個憲兵跟着一個便衣特務闖到許寧的屋裡,許寧還在矇頭大睡。
“媽的,還睡哪,起來!”一個枯瘦的手扼了一下許寧的喉嚨。
許寧從夢中驚醒,愣愣地望着站在牀前的憲兵們。
“有個姓盧的——不是你們學校的學生,跑到你屋裡來沒有?”
許寧的心撲通一下落了地。盧嘉川還沒有被捕。呵!能幹的小夥子,你跑到哪兒躲藏起來了呢?他心裡高興着,嘴裡卻吶吶地前言不搭後語地說:“唔,晤,你們說什麼?我屋子裡跑進人來啦?啊,那,你們找吧!來,我幫你們找。”他一躍而起,真的東瞧西看了。
憲兵們亂翻一氣。牀上、牀下,小小的屋子哪裡能藏什麼人,於是屋門砰地一響,他們又一窩蜂似的闖了出去。
樓上樓下亂成了一片。大皮靴的橐橐聲和大聲叱罵亂扔東西的聲音交響在一起,把這寧靜嚴肅的最高學府攪擾得人人驚惶不安。
二樓上的拐角處,一個掛着“工役室”牌子的小屋,屋門虛掩着,裡面好像寂然無人。一個年輕的憲兵走過去,仔細地望望這小屋牆上的木牌就把房門踢開走了進去。屋裡的窗戶關閉着,裡面黑黑的,迎面一股惡濁的空氣撲過來,這憲兵後退了一步,用力一下把屋門大打開。只見木板牀上頭朝裡躺着一個老頭,頭上戴着小帽盔,額上蒙着一塊白毛巾,身上蓋着厚厚的棉被,痛苦地呻吟着,好像在鬧什麼急性傳染病。憲兵皺着眉頭,用力呸了一口唾沫,像躲避瘟疫似的,又把屋門用腳砰的一踹,轉身走開了。
從早晨六點,直翻到十點,北大三院的樓上樓下幾乎要全部找遍了,憲兵三團和國民黨市黨部的“剿共”能手們,也沒有找到他們可以邀功請賞的盧嘉川。最後還是抓走了幾個學生,這才悻悻地走了。
二樓工役室的屋門半開着,憲兵們在這兒過來過去地走過好幾趟,但盧嘉川在工友老王的鋪上卻靜靜地躺了四個鐘頭。
同學們嘁嘁喳喳的怒罵聲,傳到老王的小屋裡,盧嘉川知道憲兵和特務們已經走了。就一翻身跳下牀來,剛要摘掉帽盔和毛巾,工友老王匆匆闖進屋裡來。他猛見一個青年人穿着他的灰大褂戴着他的小帽盔的稀奇樣子,不禁一愣。當他看出這是常來這兒的學生盧嘉川時,他立時什麼都明白了。
小老頭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連聲說:“好險!好險!憲兵三團的,今個也要抓您哪吧?”
“也許是吧,不多抓點老百姓,他們發得了洋財嗎?”盧嘉川一邊說着,一邊脫去了老頭的衣服,並且替他疊好被子,掃去塵土,打開窗戶。老王手裡提着一把水壺站在當地怔怔地看着他。多麼緊張嚴重的時候呀,可是這位年輕的學生,還對他那麼親熱地笑着,還不慌不忙地替他收拾着房間。老人深深被感動了。這位飽經滄桑的老工友,什麼樣的人全見過,可是像這樣的年輕人他可見的不多。他忘了該做的事情,彎着矮小的身子,挨在盧嘉川的身邊嘮叨起來:“哎!哎!這夥子東西還是什麼國民政府呢,還稱什麼孫中山的徒弟呢,簡直哪——您哪,可別嫌我說的難聽,簡直是比土匪還不如!我親眼見的多啦,哪個好小夥只要一說救國,一說抗日,一看什麼紅皮子的書,這就比挖他們的祖墳還着急!什麼共匪呀,赤黨呀,什麼搗亂學府呀,全扣到人家腦袋瓜上來。您想想,人的腦袋瓜全是肉長的,誰可受的了呀!一回一回從我眼前抓走的好小夥子數不清了。”他嘆了口氣,“我老頭見不得這個。唉!盧先生,您哪說說,這可是個什麼世道呢?”老頭兒噴濺着唾沫星子,滔滔地說起來。盧嘉川滿有興致地站在地上聽他講,可老頭兒卻圓睜着眼睛改變了口氣:“您哪,準是忙着呢,我別老說廢話啦。我真是喜歡你們,我有好幾個朋友——學生,全像您這樣,可是他們都被捕啦。……唉,我不叨叨了,您忙着呢。您哪,您先別走,要走,我到外邊先給您瞧瞧去,萬一留下狗腿子……您哪,等等吧!”
老王提着大水壺躡手躡腳地走出去了。
盧嘉川坐在老王的小屋裡又等了一會兒,老頭回來告訴他,大門口果然有好像偵探的人在轉游,因此他只得留下來,直到下午七點,他纔在一個同學屋裡換上一套漂亮的西裝,搖晃着身子吹着口哨,像個浪蕩公子,趁着黃昏時的騷亂,走出了北大三院的大門。
盧嘉川是河北樂亭縣一個鄉村小學教員的兒子。由於李大釗同志在那一帶的活動和影響,使他在很小的時候就接近了革命。後來,他到北平來上中學,經常到李大釗同志家裡去,因此,他的理論知識,他的思想認識,以及他的鬥爭意志全在李大釗同志的耐心培養下逐步成長起來。中學時代,他就在學校中從事革命活動,考上北大後,他立即成了北大黨的負責人之一。後來北大南下示威回來,敵人注意他,搜捕他,他就被黨調出來,在北平東城專門領導一些大中學校的革命活動。
一九三三年夏,北平黨的組織遭受到嚴重的破壞,剩下來的少數同志,在殘酷的白色恐怖中,風雨飄搖,隨時都處在被捕的危險中。因此盧嘉川沒有固定的住址。今天他在朝陽大學睡了半夜,明天也許就上了輔仁大學。他機智靈活,又具備共產黨員無比的忠誠和勇敢,因此,在敵人嚴密的搜捕下,他常常能夠一次次地逃脫了危險。
從北大三院出來後,天色已經薄暮,故都街上的人流像沸水般涌流着。他夾在人羣中急步向東城區委準備開會的地點走去。走着,走着,他自然地帶着漫不經意的神情回顧一下,沒有發現跟蹤的人,他就加快了腳步。當他走過了一個燒餅鋪,才發覺肚子餓得很,他想起整整鬧騰一天還沒吃過一點東西,笑了笑,順手摸摸口袋,身上只剩下兩毛錢,可是還需要用它吃上兩天飯,於是在又經過一個小燒餅鋪時,他只買了三個小燒餅揣在衣袋裡。肚子咕嚕嚕地,真想吃,望望自己筆挺的西裝,他搖搖頭又忍住了。
走到地安門內的一個小衚衕裡,在一個油漆剝落的小門樓前他站住了腳。望望門檻上一塊小磚頭好好地緊挨在門框邊,他臉上浮過一絲不容易看出的微笑,這才掏出燒餅幾口吞了進去。
走進裡院的南屋時,他揚着帽子搖擺着腦袋喊了一句:“嘿,三缺一淨等我啦?”一霎間,他多麼像個浪蕩公子啊。
一個約莫三四十歲衰弱而瘦削的女同志,看他來了,首先站起身來緊握住他的手,眼睛瞅着他,發着細小的聲音:“同志,來晚了。我們以爲你出事了呢!”
“劉大姐,不會的。”他看看大姐,又向擺好麻將牌的八仙桌上一掃,坐在桌旁的另外三個人——一個女的兩個男的也全看着他含着笑意點點頭。那個女的很年輕,穿着華麗的衣服,她站起身來讓他坐在她的位子上,點頭笑笑就走出去了。
一陣嘩啦啦的牌聲響過,他看着另外的三個同志輕輕地說:“沒有什麼——開始吧。”
區委書記是個二十五六歲、戴着眼鏡、名叫戴愉的同志,也就是在“三一八”集會時最初講話的那個人,他有着一雙金魚樣的鼓眼睛。
他嚴肅地宣佈:“現在會議開始。”
首先,他們討論起“五一”國際勞動節怎樣舉行紀念的辦法。這個議題還沒有討論完,戴愉瞅着盧嘉川,忽然神色凜然地說:“馮森同志[馮森,即盧嘉川的化名——原注]的錯誤越來越嚴重,今天我提議討論一下這個問題。國民黨的統治危機越發嚴重,革命高潮日漸迫近,我們不去準備大規模的行動,——武裝羣衆、組織罷課、罷操、罷市,擴大宣傳我們黨的勝利,擴大吸收黨員,反而只會去同一些小資產階級知識分子空講理論、亂談思想,……要知道,這些中間分子是極不可靠的,是極端動搖的,是資產階級的後備軍!”說到這裡他把眼鏡一摘,使勁把牌弄得嘩嘩亂響,“這樣下去是不行的,馮森的右傾機會主義已經發展到了嚴重的地步。聽說他還向一個反動大學生的老婆——她叫林道靜,對麼?——去進行共產主義的宣傳,我也很不同意馮森同志這樣做法。”
劉大姐低着頭誰也不看,手裡的幾張麻將牌單調地發着細微的磨擦聲。另外那個微胖的黃臉的男同志吳方也是默不出聲。盧嘉川目不轉睛地望着戴愉,柔和的眼色始終沒有離開他明亮的眼睛。他靜聽着戴愉的講話,當講話停止的一霎間,他的臉色才變得嚴肅面冷峻。
“戴愉同志,”他慢慢說道,“你的發言,我看有點過左了吧?這是不是一種左傾關門主義呢?這和陳獨秀的右傾機會主義一樣,也會導致革命失敗的!也會脫離羣衆的!羣衆普遍要求抗日,我們黨就應當首先注意羣衆的要求……”他的臉孔抽搐了一下,一種深深的痛苦使得他的臉色蒼白起來,聲音越發低沉了,“至於在知識分子當中進行宣傳這是黨給我的任務。毛澤東同志在《中國社會各階級的分析》裡,首先就叫我們鬧清誰是我們的朋友,誰是我們的敵人。他就說小資產階級是我們最接近的朋友;甚至中產階級的左翼都可能是我們的朋友……記住!戴愉同志,你和我也並不是無產階級出身的呀!”
關於林道靜,他沒有進行任何辯白,因爲他認爲這是毫無意義的。
“什麼?”戴愉的黃臉漲紅了,“你這是機會主義的理論!中產階級都可以做我們的朋友嗎?那太可怕啦!”他喘了口氣,眼球在眼鏡後面迅急地轉了幾轉,又說了一篇道理,來反對盧嘉川在知識分子當中進行細緻的耐心的教育工作。他滔滔地說着,好像忘了是在白區殘酷的環境中,忘了應當珍惜時間和解決問題。
盧嘉川終於忍不住了,他把牌一推,霍地站起身來,輕輕喊了一聲:“戴愉同志,請你停一停!聽我談點意見行不行?”他用力把手一揮,仍又坐了下來,然後竭力把聲音放和緩,“我同意你的某些意見,上級黨佈置給我們吸收黨員的任務,我們應當堅決去執行。但是根據目前形勢,哪能一下子吸收那麼多呢?自從憲兵三團一來,白色恐怖一天比一天嚴重,蔣介石在德、意法西斯幫助下訓練了大批的特務警犬正向我們進攻,現在人心惶惶,外圍組織也幾乎都被破壞;剩下的,情緒不安,也很難發展。這時,我認爲黨應當根據情況穩健一點,儘量保存一點力量,不要過分孤立地暴露自己。可是‘三一八’紀念,我們又損失了不少同志。”
“不,馮森同志,”戴愉又打斷了盧嘉川的話,“情況緊張是暫時的,可是勝利的形勢卻在鼓舞我們每個革命者奮勇前進。……難道可以因爲害怕犧牲而停滯不前麼?……”
“戴愉同志,停一停!讓我說兩句。”劉大姐忍耐不住了:她蒼白的有着細碎皺紋的瘦臉激動得緋紅,微微氣喘地打斷了戴愉的話,“同志,你不要只搬教條嘛。馮森的看法是值得考慮的。”她把麻將牌往戴愉和呆着不動的吳方跟前一推,用堅定的口氣對準了戴愉,“我基本上是同意馮森的意見的。戴愉同志只是搬教條,不大瞭解實際的情況。好久以來我就有了和馮森一樣的苦悶,好久以來我們就都感覺出來:我們黨的領導雖然克服了‘立三路線’的盲動、冒險,但現在的路線是否仍然不大妥當呢?人民熱烈要求抗日救國,可是咱們提出的口號常常過高,常常除了少數積極分子以外,使廣大羣衆不能接受。所以我常常在想……”說到這裡,她的聲音低得聽不出來了。她似乎還有許多話要說,可是沒有說出來。
四個人都沉默着。連易激動的戴愉也不出聲了。只有斷續的麻將牌發着單調的聲響。後來仍是劉大姐向三個男同志望了一眼,低聲說:“戴愉,就說你反對馮森接近的那個女孩子吧,我知道她,瞭解一點她的情況。這是個在舊社會裡掙扎過,渴望着黨的援救的積極分子。我們應當幫助她、培養她。馮森這樣做我認爲是對的。”
“那也要看情況。”一直很少說話的另一個男同志吳方說話了,“那個姓林的女人既然肯嫁一個反動的大學生,那麼,她的思想可見很成問題。無論如何,我們黨的階級路線是重要的。所以,我也要警告馮森,你接近小資產階級知識分子要特別警惕,我們是寧左勿右。”
“對,寧左勿右!”戴愉趕快插了一句。
盧嘉川撫弄着麻將牌,安詳地輕輕搖頭:“寧左勿右?不,我卻認爲不應當這樣提。馬列主義要和中國的具體情況結合起來,才能順利地發展黨的事業。當然,同志們的意見我應當警惕。如果沒有別的重要事情,我提議還是來討論紀念‘五一’的問題。”
“對,談紀念‘五一’吧!”吳方睜亮眼睛說,“關於是左傾還是右傾,目前,我們幾個人很難做出什麼結論。反正作爲黨員,我們儘量執行上級黨的決議就是了。”
穿着華麗服裝的那個女同志走了進來,對四個人望望,輕輕說了句:“沒什麼,你們談吧。”就又出去了。
戴愉好像還有許多話要談,但他忍耐住了:“好吧,這個問題留着下次再談。”
會議內容轉到紀念“五一”上。照戴愉的意見,黨、共青團和社聯、左聯等赤色羣衆團體,必須發動他們全體成員進行一次大規模的遊行示威。盧嘉川沉思有頃,擡起頭來看着戴愉說:“前幾天李大釗同志的出殯遊行[一九三三年四月,北京地下黨曾爲犧牲了六年的李大釗同志舉行過一次出殯遊行——原注],我們已經又被捕許多同志。現在,情況很嚴重,‘五一’這個紀念日,無疑的,敵人是會更加嚴密戒備的。希望你和市委好好反映一下,恐怕……”
“真是白色恐怖觀念!”不等盧嘉川說完,戴愉把眼鏡猛地一摘,皺緊了眉頭,“馮森,你要消極怠工嗎?……這是黨交給我們的神聖任務,對這樣任務的任何懷疑全是一種可恥的動搖!”他掏出手絹抹抹嘴角,然後把麻將牌一推,其他三個人也隨着一推,一陣牌聲代替了許多的話語。等牌聲靜下來,盧嘉川蒼白的面色才轉過紅色來。他看着戴愉的金魚眼睛,仍然慢慢地說:“戴愉同志,一切不成問題!組織決定我做任何工作,我是不會講價錢的。但是應當允許我發表一點自己的見解。也許我看錯了,也許我估計得完全不正確,可是你應當冷靜地看看我是不是那種膽小怕死的怯懦者。……”他低下頭來不能說下去了。
“我們就照着市委的佈置堅決執行去,能發動多少人算多少人好了。”吳方剛說完,劉大姐露着焦慮的神色說:“發動人是對的,但是發動之後就把他們送進了牢獄,這總是一個問題呀!”
沉默,一陣無聲的爭辯持續在人們的熾熱的眼睛裡。最後戴愉冷靜下來,說道:“好吧,如果馮森你們不反對大規模遊行,那麼,‘五一’那天,我們發動赤色羣衆都到天橋集合。具體行動有人會臨時通知你們的。”
會開到這裡就散了。
幾個人都站起來準備離開的時候,服裝華麗的女同志到大門外望了望,沒發現什麼可疑的人,走進來對幾個同志親切地笑笑。戴愉和吳方先走了出去;接着劉大姐伴着盧嘉川也向門外走着。他們默默地走到門過道里,在初月的薄明中,劉大姐站住腳,用力握住盧嘉川的手,聲音又低又慢:“小馮,不必難過。黨瞭解你,我們瞭解你。‘五一’要提高警惕呵,不過還要儘量多發動羣衆。”
盧嘉川低着頭,半晌沒有出聲。當他擡起頭來看着大姐的時候,他的眼睛有點兒發紅。
“大姐,親愛的好同志,謝謝你!”他用力握住她瘦削的手指,只有這樣的一握才表明了他內心的激動,“大姐,不必擔心我。我想,在一個黨員熱望爲黨貢獻一切的崇高理想裡,就包含着不計個人的榮辱與得失在裡面。這不算什麼……好,再見吧!”
劉大姐倚在頹敗的大門上,望着盧嘉川嬌健而沉穩的步子一點點消失在街頭昏暗的轉角處,她才輕輕關上了街門。用只有她自己纔可以聽見的聲音低低自語道:“小馮——好同志呵!可是戴愉爲什麼就不睜開眼睛多看一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