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老師一直都沒有睡着,只是覺得頭暈腦脹睜不開眼睛。她的眼睫毛在微微顫抖着,可惜我們都沒有太仔細看過,沒有察覺。但是我所做的小動作,她還是知道的。
點滴見底,我叫來了護士換了藥瓶。不一會兒醫生也過來查看了一下,“病人醒來過沒有?”
我剛要說話,政治老師勉強的睜開眼睛,虛弱的說道:“頭暈的不行,還很疼。”
醫生湊近一些問道:“你現在感覺怎麼樣?最近有沒有什麼不適的感覺?”
老師想了想,開口回答道:“我上週做了白內障手術……”
醫生皺了皺眉,說道:“如果是這樣情況的眩暈,我們需要帶你做一個眼壓檢查,好嗎?”
我看政治老師確實很難受的樣子,就跟醫生說道:“醫生,您這裡有沒有輪椅能借用一下?”
醫生看看我,微笑着說道:“有的,你們去護士站借用一下吧。”說着,對着老師說道,“您家孩子還挺懂事的,先做個檢查吧,一會兒出來結果我們再說。”
我一個人出了病房,走到了護士站,才發現空無一人。正往裡間的配藥室張望着,一個沙啞的女生在背後響起,“小子,你幹嘛的!”
我趕緊回頭,看見一個身穿粉色護士服的小丫頭叉着腰,擰着眉毛審視着我。我趕緊賠笑道:“護士姐姐,我就是想來借個輪椅!”
小護士看了看我,狐疑的說道:“你哪個牀的病人家屬啊?我怎麼沒有見過你?”
我指了指老師住的病房,回答道:“我老師剛剛送來的,醫生說要去檢查下眼壓,所以……”
小護士臉色緩和了不少,點點頭,“那行,你在這等我一下,我去給你推。”
順利借到了輪椅,剛要扶着老師去測眼壓,校長和吳主任到了。
吳主任一進來就瞪了我們幾個一眼,學習委員直接嚇得後退了幾步躲在班長身後。吳主任上前溫和的對着政治老師問道:“您怎麼樣,還好嗎?放心,我們一定好好批評四班的學生!都太不像話了!”
我趕緊回頭和班長對視一眼:完了,還沒來得及道歉呢,這次算是徹底玩完!
出乎我意料的,政治老師說道:“跟他們沒關係,是我不舒服撐不下去了,幾個孩子及時給我送來了醫院,我還得謝謝他們呢!”
吳主任一愣,張口結舌的說道:“啊?我聽說……”
我趕緊攔住吳主任,“您看,等老師做完檢查再問行不行?醫生需要檢測結果才能下定論呢!”
吳主任瞪我一眼,還是乖乖地放行了。我頓時鬆了一口氣,彎下腰在政治老師耳畔說道:“老師,謝謝您啊。”
政治老師沒說話,對着我輕輕擺擺手。她的手很白嫩,可惜少了青春少女的緊緻,有些鬆垮垮的。可以看出這是一雙高級知識分子的手,乾淨,沒有生活的痕跡。
檢測的醫生調整了儀器的高度,讓老師把頭放在頭架上,我趕緊上前扶住她的手,將她的頭輕輕扶正,讓額頭頂在頭架上。
醫生在儀器前操作了一下,提醒道:“一會兒會有氣體噴出,不要害怕,更不要閉眼或者退後。”
我蹲下身子,扶着她的手,給她安慰。檢查很快就結束了,醫生遞給我一張單子,說道:“眼壓有點高,要多注意休息,不要生氣,血壓對眼壓也有一定影響的。”
我答應着,推着老師回了病房,扶她躺好後,拿着檢測單去找了醫生。
醫生看了顏色一變,在去病房的路上就將我一通數落:“唉,剛纔我還跟你媽誇你這孩子懂事呢。你看看,這就出問題了。眼壓這麼高會壓迫視神經,造成不可以恢復的視力損傷的,你懂不懂?這暈倒都跟這些有關係的,你得看着她讓她多休息。”
我連連點頭,“是是是,您說得對。我以後一定注意。”
吳主任看我滿臉賠笑的樣子有些滑稽,捂着嘴在那裡偷笑。我有點茫然,這吳主任是來解決問題的還是來找樂子的?
我走回老師的牀頭,摸了摸杯子裡的水溫熱着,扶起她讓她喝點熱水緩解一下。喝完水,政治老師問我,“你叫什麼名字?”
我對她笑了笑,“我叫鄭越。”
老師摸摸我的頭,和藹的說道:“好,我記住了。”
像我這麼大的男生,已經開始很反感被人摸頭了。可是她的動作那麼自然流暢,讓我生不起一點不滿意,從頭到尾我都沒有去閃躲過。那種親切感,是與生俱來的,帶不得一點虛假。
校長這時候也走過來,很溫和的向老師詢問了事情始末,在政治老師的堅持之下,才放心的離開。臨走之前不斷地囑咐我,一定要照顧好老師,有問題就給他打電話。帶着班長和學習委員先行回了學校。
又過了一個小時,點滴打完了,老師的眼壓在藥物作用下也降了下來,舒服了很多。
我慢慢將她扶起來,“老師,您家住哪啊?我送您回去。”
老師緩慢的穿好外套,回頭看向我,“鄭越,你是不是都不知道老師姓什麼?”
我被問住,有些尷尬,“老師……我……”
“我叫潘霞,記住了。”潘老師溫柔的看着我說道,“走,送我回家吧,我們下樓打車。”
醫院外永遠不會缺少趴活兒的黑車司機。潘老師帶着我直接上了一輛私家轎車,“御龍家園。”
御龍家園是一個高檔社區,很多社會精英集中住在那裡。我向前看了一眼潘老師,看來老師的背景也是不俗啊!
潘老師的家就在臨近街心花園的一棟,棕色的牆身深沉古典,樓道里乾淨整齊,一看住在這裡的人素質都應該很高。
潘老師家房子很大,但是顯得冷冷清清,沒有人氣。潘老師脫了外套掛在衣架上,看着侷促不安的說道:“鄭越,就跟到了自己家一樣就好,不要緊張。”
我小聲問道:“潘老師,我在家直接就進門的,咱家用換鞋嗎?”
潘老師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我,“不用不用,你去沙發上坐着,我給你倒杯熱水。”
我看着纖塵不染的房間,和手裡乾淨通透的水杯,問道:“潘老師,您有潔癖嗎?”
潘老師點點頭,“是啊,有一點。這你都知道?”
我訕訕一笑,“您家太乾淨了,我媽跟您一比就是個邋遢婆了。平時您一個人住嗎?”
潘老師道:“我愛人也是老師,一會他就回來了。我們家聰聰要是活到現在估計跟你一樣高了。”說着潘老師眼看着就要掉下眼淚來了。
“別,您千萬別哭,您這眼睛不能哭……要不這樣,您就把我當聰聰,我肯定好好孝順您,您可別哭!”我手忙腳亂的安慰着,自己都不知道說了些什麼。
潘老師眼裡閃過一絲驚喜,眼淚真真的止住了,身子坐的離我更近些,顫抖着聲音問道:“孩子,你說的是真的嗎?”
我如搗蒜一般的點着頭,“不過前提是您不能哭啊,這一週都不能哭,每天不許看電視,書也要少看,就多躺着休息,吃點清淡的,不能太油膩。”我把醫生的囑咐一樣樣複述着,生怕她忘了。
忽然,我心裡靈光一閃,“您把手機給我,我給您下載個APP。”
潘老師的手機自動連接上了WIFI,很快下載後安裝,我指着軟件對老師說道:“您看,這個軟件可好了,可以聽各種書的。您在家要是實在沒意思,就多聽聽這個……”
我正手舞足蹈的解說着,門發出一陣輕響,潘老師的愛人進來了,一進門就緊張的問道:“小霞,聽說你暈倒了?怎麼回事啊?”
潘老師向他招招手,“老趙,過來,給你介紹個孩子。”
我看着漸漸走近的潘老師愛人覺得十分眼熟,可就是說不上來在哪裡看過,只好拘謹的站在一邊,衝着他傻笑,“您好您好。”
“你好,我是趙志國。”潘老師愛人饒有興趣的看着我,主動地做起了自我介紹。這名字好熟悉啊?
我忽然瞠目結舌的說道:“您不會是那個經濟學教授趙志國吧……”
趙教授咧開嘴大笑,“不錯啊小傢伙兒,居然還知道我呢,看來我還挺有名啊!”
潘老師直接拍了他一下,“少臭美了,你那最多叫自我膨脹!”
趙教授板起了臉,嚴肅的說道:“你怎麼知道我的?”
我老實回答,“前幾天我在網上看創業新聞,看見您寫的論文了,正好上面有您的照片……”
趙教授看了看自己的老伴兒,“你喜歡這個孩子?”
潘老師像小孩子一般點點頭,說道:“是啊,他跟聰聰好像,而且對我特別好……”
我看着她微紅的眼圈一陣無語,趕緊出聲提醒,“不能哭啊!眼睛要緊!”
我看見趙教授向我投來詢問的眼神,就一五一十把老師暈倒,醫院的檢查結果醫生的囑咐等等一股腦全都說了出來。
趙教授眉頭緊緊皺着,批評潘老師道:“這麼大的事情你怎麼都不跟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