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日下午兩點三十分，A市第一中學——
我正忐忑不安地坐在位子上，等待着滅絕師太楊月萍駕到。
終於，在一陣腦殘的上課鈴中，一打可恨的語文試卷和抱着他們的楊老師帶着一臉被欠了幾百萬的死人臉走進教室。
同學們喧鬧聲不約而同地停了下來，個個都驚恐而又期待地盯着楊老師手中的語文試卷，恨不得衝上去翻開自己的卷子，看看是不是會讓今晚沒飯吃的分數。
我也不時着打量着楊老師——好久不見，她更加的……土了。
沒錯，楊老師的打扮，就是一個字——土！
她身材矮小，總是穿着一件白色……其實已經快變黃了的碎花短袖襯衫，灰或黑色的寬腳長褲，還繫着那種款式老土的黑色皮帶，胸部幾乎下垂到肚子上……
沒錯，楊老師年紀已經很大了，她幾乎是學校裡元老級的語文教師——當然也是那種很古板的類型。
她佈滿皺紋的圓臉微微有些發黃，雖然她的臉有點圓，但下巴卻格外的尖。一頭灰白的卷而短的頭髮被打理得一絲不苟，那副有些髒舊的老土的老花眼鏡簡直讓我以爲她十年都沒換眼鏡！
——儼然就應該是一副慈愛的鄉村教師形象，可楊老師卻整天板着個老臉，好像我們誰欠了她人民幣似的。
“上課！”她剛進來就一臉公事公辦的樣子，開始了她每天上課必不可少的程序。
“起立！”班長虞雪一臉嚴肅地帶頭站了起來，好像要使出自己最大的聲音。就像饒子鋒說過的——整得跟解放軍宣誓一樣。
上官渝月輕輕地嗤笑一聲，懶散地跟着大部隊站了起來，和虞雪的態度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坐下！現在開始髮捲子！”楊老師還是一張嚴肅的臉，都可以去做“A市第一中學‘珍惜時間，熱愛生命’演講比賽”的形象代言人了。
幾位語文組長連忙跑上去，各自分了一下自己組的試卷，然後雷厲風行地把卷子發完，回到自己座位上。
楊老師這個人最討厭別人浪費時間，如果哪個組長髮卷子慢了半拍，他絕對會被楊老師臭罵一頓，然後明天被虞雪通知“解僱”。
“雖然我一向討厭浪費時間，但這幾個人我實在要點名批評！”楊老師操着那一口“假冒僞劣”的普通話說道，眼神有意無意地瞟向我這一桌，嚇得我一身冷汗直冒。
“包蓉——”她拖長了聲音，直到包蓉戰戰兢兢地站了起來，她才從隨身提的布袋中抽出一張六十八分的試卷，扔到三組第一排的桌子上。
“你看看你——五十分的作文你居然只寫了十五分，你還有沒有臉見你爹媽？”
包蓉呆呆地“啊？”了一聲，在同桌的提醒下努力地從已經很寬的桌縫裡擠出她肥胖的身體，一瘸一拐地走向講臺，嘴角還粘着番茄味薯片的碎屑。
包蓉是個又肥又笨又貪吃的女生，外號肥婆，她似乎還帶着一點瘸腿。
包蓉的學習成績也不好，萬年倒數第二，可見我對她有多重要啊！
如果有人聽見我心裡的這句話，肯定會不假思索地投過來一個我已經不想說什麼了的表情。
楊老師恨鐵不成鋼地白了她一眼，沒有再管她，還是三組第一排的同學好心把卷子遞給了她。
“劉耗子——”楊老師的聲音拖得老長，似乎很司空見慣又很不耐煩。
劉耗子是我的外號，雖然江永爲他們也叫我耗子，但那意義卻大不同。說起來，劉耗子這人盡皆知的外號還跟這楊老師頗有淵源。
回憶，n月前的某節作文課——
“啊！鏡子裡這個男孩是誰呢？濃密的眉毛，火同火同(我當時其實是想寫炯炯)有神的眼睛……”唸到這裡，楊老師非但沒有失聲笑出來，還把那張嚴肅的臉擰得更難看。
淡淡的晨光下，一如既往打扮的楊老師正在陰陽怪氣地念着一篇全班最低分的作文，題目是“介紹你自己”。
底下的同學們不時爭論着這種爛作文他們是三年級還是二年級就能寫出來。
“……最後，讓我告訴大家吧！他就是我——劉皓字！”楊老師誇張地彎下腰，口沫飛濺在第一排的同學臉上。
“老師……是劉皓宇……我寫作文的時候不小心把那兩橫連在一……”
“不小心？連在一起？”她憤怒地把作文本扔在我面前，嚇得我不敢出聲，“你跟你同桌上官渝月怎麼好的不學，偏學那手鬼字？劉皓字？我還劉耗子呢！”
上官渝月輕輕笑了一聲，慵懶地爬起來，微微挑眉看向楊老師——人家的書法那叫瀟灑好不好？
“哈哈！劉耗子？”
“哈哈哈哈，乾脆大家以後就叫這傢伙劉耗子好了！”
“是啊！反正是他自己寫的！”
“這種傢伙，不是耗子是什麼？”
……
Stop！悲傷的回憶結束，現在迴歸正題——
十秒之後，一張二十五分的試卷靜靜地躺在我的課桌上，周圍的同學紛紛起鬨。
“二十五分？你看看劉耗子這次絕對又是倒數第一！”
“是啊，二十五分？我看全部都是作文分吧？哈哈！”
“真是萬年倒數第一啊！”
“不！這次劉皓宇並不是倒數第一。”楊老師難得插嘴同學之間的議論，“倒數第一另有其人，你們猜是誰？”
“不是倒數第一啊？”
“劉耗子居然不是倒數第一？”
“誰啊？連劉耗子都考不過？太丟人了！”
同學們紛紛議論着，幾乎沒有人會相信這個事實，當然我也不信，可是楊老師從來不開玩笑的。
聽見同學們的議論聲，楊老師只是冷笑不語，凌利的目光變得兇狠無比——等着吧……她今天要把這幾個月受的氣全部報回來！
虞雪心頭一跳，剛纔老師說她是最高分，所以她也沒太注意別人……可是那個人……如果唸到那個人的名字，她應該會第一時間注意到……難道……會是……是她……？
虞雪瞳孔驟然收縮，幾乎是一瞬間擡眸看向我所在的方向，眼神中佈滿驚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