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小雨,所有人葬禮後都回車上去了。
風雨中,那一個團的士兵還分佈在果山公墓裡,守護在周叔的墓前。這是一種特殊的榮譽,因爲那一個團,便是周叔生前服役的部隊,周海鷗現在是少將級別的團長。別說團長不是少將,特種部隊編制有些特殊化。
果山是果城最有名的山,風景是另一方面。曾經的劉伯承元帥在山上設過指揮部,領導了著名的革命起義。紅軍北上時,也曾駐紮過山上。
周海鷗帶着我走到公墓旁邊的林子裡,在任何人視線看不到我們的地方纔停下來。
那時候他才告訴我,周院長知青下鄉的時候,就在雙慶市的榮安縣。周院長與當地女子戀愛了三年,女子懷孕時,正碰上知青返城。
沒有辦法,周院長給孩子取了名字周海川,然後回城,參加高考,上了大學,最後成了很著名的醫學專家。因爲家裡人的反對,他再也沒能回雙慶去,在城裡結婚生子。他爺爺就挺顯赫,老革命,父母也是頗顯赫的官員,所以不讓他娶農村女子。
後來周院長也曾悄悄打聽,但無果。因爲周叔的母親難產死了,周叔活下來,被另一週姓人家收養。當週院長能打聽消息的時候,周叔都已參軍。幾次打探無果,周院長也放棄了。
有我提供的關於周叔的信息,周海鷗還是動關係,居然查到了自己的哥哥曾在自己的團裡服過役。但遺憾的是,周叔服役的時候,周海鷗還在上初中。而周叔退役的時候,周海鷗才從邊疆調回那個團。部隊的老長已經上調到更高的位置,所謂的軍中一枝花,叫谷珂,是老長的女兒,的確年少就風姿動人。
可谷珂16歲就生了周曉蓉,這簡直是讓長大怒啊,沒殺周叔也是仁慈了。而周叔在特種部隊的時候,那也算是戰功赫的,有些戰功都不敢說出來的。
周海鷗有着軍人的果敢、沉穩和堅韌,也通達,說命運就是這樣,悲傷是存在的,但路要走下去。
我點點頭,頗爲受教。
他又說:“夏天是你的父親?”
我點點頭,說是的。
他凝視着遠方,片刻才似乎很感嘆的說:“風流少校夏天,如雷貫耳啊!”
我聽得臉上熱,哪怕有雨絲打在臉上,不知道說什麼。因爲聽秦青曾經說過,好像我爸和蔡繡春之間也存在着什麼男女糾葛的。
他低頭看着我,因爲比我高一頭,又高又挺拔,說:“尷尬麼?”
我苦澀的笑了笑,點點頭。
他又說:“他也是兵王夏天,你驕傲麼?”
說內心話,有個兵王父親,我是驕傲的。可想想他的現狀,我只能苦笑,說:“周叔,我驕傲不起來。”
他笑了笑,似乎又沒有笑,望着遠方,道:“令人驕傲的時代已經過去了,令人沮喪的時代已經開啓。得勢者雞犬升天,弱勢者卻不能恆弱,懂嗎?”
我有點迷糊,不禁撓撓右耳垂,說我不太懂,但我不想一直弱下去。
他拍了一下我肩膀,說有志氣,這是好事,是夏天的種,聽染二妹說過你的一些事情,本人只能感嘆,虎父無犬子,你好自珍惜吧!
不誇我還好,一誇我心裡難受,自身有些弱啊!
他說,身爲二叔,我和家父商量了一下,想把曉蓉侄女帶回成都,你願意嗎?
他的眼眸裡分明閃爍着意味深長,肯定也是知道周曉蓉和我之間的事情。
我不想分離,但腦子裡想了又想,說,周叔,這還是讓曉蓉作決定吧!
他點了點頭,說尊重他人,民主公平,挺好的,看樣子你和鄭文英之間因爲曉蓉而有矛盾,你想怎麼辦?
我想說我想宰了那丫的,但又不能吧?我笑了笑,說只要他不惹我,便相安無事。
他說行吧,就這樣,染二妹這丫頭這兩年在果城,大約敢惹你的人也不多了,軍人保家衛國爲天職,與地方不應該互相干涉勾連,你走好自己的路吧,我也許幫不了你和你的父親,但男人最終要靠自己。走吧,咱們回去。
一句話,讓我想起師傅了,他們果然是兄弟,語出一轍。
跟着他回去,但我心裡還思考着鄭文英的事,這小子看起來很有底氣似的,底氣從何而來呢?
隨後,在葬禮後的餐桌上,周海鷗讓周曉蓉作個選擇。一桌的人都看着周曉蓉,特別是周院長,這個老人特別希望孫女能跟自己走。
周曉蓉好爲難,看看我,看看許晴晴、孟婷、染姐、邱梅貞等人,幾乎沒看鄭文英和肖鵬,又看看周院長和周少將。
她無法作出決定,似乎已經有一種手心手背都是肉的感覺。
染姐有點看不過去了,打圓場說,周伯,海鷗二哥,不用這麼逼曉蓉妹妹了吧,她都不捨得的,要不然這樣,曉蓉呢,寒暑假在成都,留在自己爺爺和二叔身邊;讀書的時候呢,就回果城來。
鄭文英馬上說是啊是啊,這樣挺好的,我們大家都是曉蓉同學的親人,會照顧好她的。
肖鵬也趕緊跟着附和他的老大,說得還是情真意切的。
周院長搖了搖頭,心疼的看着孫女,說這不行,海川就這麼一個女兒,生前我沒盡到父親的責任,我唯一的寶貝孫女,我得好好照顧着。
周海鷗也說,果城這地方很亂,教學質量哪裡跟得上成都呢,她今天的選擇,將意味着明天的路途,是幸福還是風雨,意義重大。
很顯然,他們希望周曉薇能去成都。
周曉薇最終還是在我和鄭文英之間看了兩眼,作出了自己的決定,說她去成都,但想參加完期末考試之後再去。
這個決定令周氏父子很滿意,我卻心裡突然很酸楚。她一定是想留下來,但爲了我,她放棄了這樣的念想。
飯後,周氏父子坐軍車離去,說期末考試一結束,就會來接周曉蓉的。周海鷗很霸氣,對着我、染姐和鄭文英等人,說要是曉蓉生了什麼事情,少了根汗毛的話,他不會輕饒我們的。
染姐真是拍着大凶保證,絕不會的。
當天晚上,我和周曉蓉回到了白塔花園。兩室兩廳的房子並不大,但沒有了周叔,顯得好空蕩,站在客廳裡一看周叔的臥室門,周曉蓉就在我懷裡再次放聲大哭。
我安慰了她好久,她才平息下來,問我後來是怎麼樣的,她看了鄭文英拍的視頻和照片,傷心欲絕,不得不答應做他的女朋友,就是怕我受到進一步的傷害,因爲鄭文英第二天說,只有得到她,他纔會放我回去。
鄭文英這個雜種,成績好,腦子也好使呢!他肯定第二天去了楊家莊,沒看到我,回去就這麼哄周曉蓉。估計後來許晴晴也忍不住說她在成都見過我的事情了。
我知道鄭文英利用了周曉蓉內心的脆弱,利用了她對我的愛,才得逞了一切。我說了前後的一切,只是沒說和可心姐那離別的一段,只說我養傷時出來散步,想訓練,才暈倒的。
周曉蓉淚流滿面,說幸好有可心姐,幸好有許晴晴她們啊!
看起來,周曉蓉不知道許晴晴對我的感情,我感覺這很幸運。她們是閨蜜了,我希望永遠這樣。
隨後,我說早點休息吧,這些天你也太憔悴了,應該振作起來,恢復起來。
周曉蓉卻說不想睡,想訓練,按內容看,應該五公里了。
她很堅持,我也就陪着她去了朱鳳寺腳下,開始了五公里越野。跑完之後,大汗淋淋,也累得不行,我也是好些天沒練了。她說回家要幫我洗澡,想看看我身上的傷恢復得怎麼樣了。
我們正往回走呢,突然嘉陵江邊的荒灘上跳出七個蒙面的傢伙,拿着明晃晃的匕,將我們圍了起來。這些混蛋用黑絲襪剪洞做的頭罩,只露出了眼睛,又統一是黑色的衣褲,無法看清楚真容。
媽的,週二叔剛走,就有麻煩上門了,周曉蓉要傷着了,我如何交代?這真讓我心頭抓狂。
但轉念我就冷靜了下來,將周曉蓉往回懷裡一摟,掃了掃對方,冷道:“你們想幹什麼?要錢只管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