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晚上。溫度二十四點五。璀璨星空、光潔月亮和吹在身上感覺有些愜意的風。

我靠在陽臺那根最粗的欄杆上發呆,身邊放着我黑色的中性筆和因爲泛舊而變的色澤模糊的日記本。幾公里外有狗在叫,聽不見白天惱人的蟬鳴,路燈和樹,音樂和我。在一片樓房切割出的空隙裡我看出了水泥森林的悲傷,它們在這孤獨的夜晚站成的姿勢真的很像我,而我則是一個徹徹底底的忘記悲傷的孩子,始終用犀利的眼神注視着這個冷漠的世界。

“我必須學會安靜的死。”我口隨心說。陸天楓幽靈般的飄到我跟前對我說“你也許命中註定不會這樣安靜死掉的,你一定會被雷劈死,而且是那種千年一遇的晴天霹靂。因爲你太不仗義了!”

我恍惚間竟有被他嚇到,我問他:“你是怎樣悄無聲息的飄到我跟前的,我一點兒都沒聽到哎!”

陸天楓後退一步開始向我展示他並不卓越的舞姿,還一邊跳一邊說:“怎麼樣,怎麼樣啊這是我剛學的墨爾本曳步舞好看嗎?”

這個孩子真的忘記了主題我在想,我一邊誇他跳得很好一邊若無其事的做出羨慕不已的笑容,而他跳了一會兒突然一個動作卡死在那裡然後開始回到主題一本正經的數落我。“你們兩個人要追子嫣爲什麼不告訴我呢,咱們還是兄弟嗎,哼!”

“天楓,進去吧天氣晚了容易着涼。”我一臉微笑地望着他。

然後他一臉驚奇。

陸天楓摸摸腦袋:“你到底在說什麼東東啊,我在質問你呢你明不明白?”

我沒有回答。

我們三個人關了燈躺在地板上望着窗外的夜空一片星光璀璨。

——黑夜給了我一雙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來尋找光明。

我想我們眼前真的是一片漆黑的光明,華麗而充滿厚重的質感。遲子燼問我你會生氣週末我和子嫣一起去看夕陽嗎,我故意繞着圈子逗他,“我會很生氣,如果你不去的話。”我故意將這句停得很開,而令我感覺出乎意料的是遲子燼並沒有像往常一樣拍我一巴掌而是用他那佈滿清晰脈絡的手掌在我脣邊輕輕一抹然後對我說親愛的我愛你。一旁的陸天楓並沒有看見這個場景但他聽見最後一句話還是放肆地笑起來。我很厭惡地奮力抹着嘴巴一邊吐唾沫一邊罵遲子燼你這個混蛋沒刷牙吧手怎麼那麼臭,然後他們聽見我這句話笑疼了肚子。

陸天楓要插嘴說追子嫣也有他一份而我們兩個很生氣地對他說小孩子一邊兒玩去,然後他就真的一個人打開燈抱着吉他去外邊了。

遲子燼和我依然躺在地板上但他開始問我子嫣喜歡的顏色愛吃的餐點崇拜的歌手以及她的年齡星座,對於這個一起長大的妹妹一樣的女孩兒我沒有理由不知道關於她的一切於是我告訴子燼她的星座年齡身高體重還有她最不喜歡的動物是兔子。當遲子燼疑惑她最不喜歡兔子時我從他的眼神裡看出不止一絲的驚詫,於是我又對他講起我和子嫣小時候一起上山捕蝴蝶時不小心被兔子嚇到的故事。子燼爲子嫣當時的膽小不屑的笑,而我想起了她爲此生了一場大病於是眼中充滿了大片大片悲憫的色澤,我天生就是個喜歡較真的人,於是我頓時表現得很不開心然後對他發脾氣告訴他你要在這樣一臉的不屑我以後就不理你了,遲子燼看我生氣了然後就一副歉疚的表情。

這個世界上除了子嫣的父母對她最瞭解的人就是我了,我覺得我知道她的一切幾乎。她也總喜歡什麼事情都對我講,包括她第一次在雪地裡摔跤、第一次爲一件事而感動的流淚、第一次得獎、以及她的第一次生理反應,她對我總是無話不談的,就像魚兒對水的信賴。在我眼裡她永遠是一個長不大的孩子,一個每次都會爲收到男生送她的髮卡而臉紅的孩子。

我告訴子燼如果你繼續這樣笑下去的話我就不允許你追子嫣了,他看見我一臉的怒氣就不笑了。我對遲子燼說:“我很喜歡唐子嫣但我始終是她的哥哥,我會無微不至的照顧她不讓她受到哪怕一絲的傷害包括你在內,直到她不再需要我的保護,你明白嗎?”遲子燼一臉懺悔的表情讓我有了些心裡安慰。

我告訴他我絕對不會允許有誰以一種玩世不恭的姿態闖入子嫣的生活裡更不允許有誰讓她悲傷,說着說着我就一臉淚水。就是這樣荒廢掉的十七年的漫長時光,就是這樣彼此熟悉而又彼此陌生的人。我想我應該也必須找到一個很好的人來好好的愛她,代替我履行照顧她的責任,她不開心的時候總有一個人比她更不開心,而她快樂的時候總有一個人覺得她快樂了自己的世界就晴朗了,就是這樣。

說完之後遲子燼一臉詭異的看着我然後一字一句的對我說:“你,愛,唐子嫣。”

我對他說你搞什麼然後抹抹眼淚對他一臉的不可理喻。

——怎麼可能?我奢望地想。就像是一種被突然擡高又突然扔下來的感覺,就像跳水,下落的過程總是漫長的,漫長到殘酷。唐子嫣,從小玩到大的那個女孩兒啊。保護,是喜歡嗎???

窗外響起了天楓的吉他聲,JIMMYPAGE的《stairwaytoheaven》,節奏藍調,色澤迷幻,富有一種龐大的向上的張力,也許天楓真的生氣了,我從他的吉他聲中聽到了一種相似於哀怨的東西,旋律舒揚婉轉宛若天籟。也許天楓纔是一個簡單快樂的孩子,就像偶像劇裡的那些帥氣高大的孩子一樣,沒有煩惱沒有不開心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我很羨慕,因爲我做不到。

然後我就一個人縮進自己喜歡的角落裡握着喜歡的黑色中性筆寫一些東西。而子燼又開始整理自己那些線條顏料和畫筆紙張。“子嫣對花粉會過敏。”我告訴子燼。他轉過頭來對我感激地笑笑說我知道了。

過了一會兒天楓抱着吉他回到了房間,他真的如我所想恬着臉跑過來找我們聊天。遲子燼正在畫畫卻突然轉過臉來說有事要求天楓幫忙,天知道他說不定又是什麼要天楓替他倒杯水之類的廢話,我轉過身繼續寫字。

“天楓,明天下午我想用一下你的單車,趕緊說吧答不答應,注意我用的是命令的口氣。”遲子燼一臉的不可一世。

陸天楓沒有絲毫的遲疑:“嗯呢,行!”

我不屑地哼了一聲:“趁人之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