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過一天。

再過一天。

再過好幾天。

之後的早晨,陸天楓這個傢伙打來自他走後的第一個電話。

我、遲子燼和唐子嫣三個人坐在學校操場邊的牆角哭過一次,子嫣走後我和遲子燼互相擁抱着哭過一次,然後遲子燼一個人哭過一次,我哭過一次。

一共好多次。

其實陸天楓並沒有說什麼特別讓人傷感的話,他只是告訴我們不要擔心他,他說他玩的很好吃得很香睡得很足,只是由於時差關係剛下飛機就跑去陽臺上淋了一下雨然後回到家就感冒了發燒很厲害。他告訴我們他總想着國外的月亮會比十七號公校的月亮大比我們寢室的月亮圓,但他看過之後告訴我們月亮還是那個月亮星星還是那個星星只是天氣要比這邊涼一些晚上衣服要穿厚一些秋衣不如T恤好看。

掛上電話我們就感到很難過,其實他的生活是比很多人都優越許多的。每天上下學都有豪華轎車接送,週末可以坐着頂級跑車到處兜風,偶爾還有機會乘坐外公的私人飛機跨洋遊玩,但我們總覺得他沒有我們想象中那麼快樂。

一個人看月亮的時候總是寂寞的,我總這樣想。

我們三個人最開始互相沉默着不說話,然後我最先抽泣,然後子燼看見我哭也哭了,最後我們都哭了。

回家後我趴在牀上繼續哭,然後就慢慢睡着了。哭聲中頭頂的樹終於落下了它的最後一片葉子。這片葉子一直飛、一直飛,他飛到了一棟別墅。

這棟別墅建在一座很古老很古老的森林裡,中間有一條很寬闊很乾淨的柏油馬路,從繁華的城市一直延伸到這裡,別墅四周都是很多棵高大茂盛散發着濃郁香氣的香樟樹,我好奇的推開窗戶然後就看見窗戶裡揹着吉他一身帥氣的陸天楓對着我很陽光的笑,光線以四十五度的角照耀大地、兩個清秀少年和窗外安靜而美好的樹木天空。

我越來越經常地做到這個夢,夢醒之後通常都是一臉淚水亦或是一臉汗水。我天生就不是個迷戀於各種奇怪事物的孩子,擅長解夢的周公在我眼裡和查良鏞筆下的怪老頭兒周伯通佔着同一個分量,我一直都是個舅舅眼裡那樣愛科學懂事會禮貌的好孩子。

可我一直不懂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連續好幾天都會持續且反覆地做同一個夢,而且每次的夢境都出奇的相同都會出現一座別墅兩個男生外加一個永遠以四十五度俯視蒼生的大太陽。

夢很奇怪。我很奇怪。都很怪。

這個夢通常都結束在凌晨一兩點鐘,我也每每都能感受到無比巨大的壓抑感和類似悲傷的情緒,我像一隻受傷的老虎一樣躲在山洞裡慢慢等死。

前幾天看到一本書,書上是這樣講獅子和老虎的:

兩者都是森林王國裡的終極殺手,但它們都有同一個弱點,那就是缺乏耐性。獅子擅長羣體捕食,每捕獲一隻獵物都需要一羣獅子來分享共同的勞動成果,因此它們很勤勞地捕食以維持各自生命,偶爾有個體生病獅羣也會齊心協力不讓這頭獅子因爲缺乏食物而被活活餓死。而老虎卻是單獨捕食,只要捕獲一隻足夠大的獵物它們就可以安逸好幾天,而如果它們生了很嚴重的病那往往都難逃死亡的厄運。

我在自己身上竭力搜尋着和老虎的共同特性,我很拼命很拼命的想最終想到了一個在別人看來很低級白癡而在我看來驚天動地的事情,那就是我們都會死,我們都在等死,等死。

其實這話想想沒什麼但用我的嘴說出來就變成了一件極其壯烈的事情。況且這是晚上,等死,想想就覺得毛骨悚然。

我習慣在一個人的時候去想一些可以讓自己溫暖的東西,就像我的爸爸媽媽外公外婆,我回憶着曾經爸爸撫着我的頭對我說孩子好乖媽媽一邊笑一邊抱怨着給我加上一層外套讓我玩的時候要小心不要着涼。還有爺爺抱着我任我抓他青色的胡茬奶奶圍着鍋臺給我做我最喜歡吃的炸年糕,偶爾還會回憶起小時候一起玩泥巴的死黨和一直喜歡着的扎着馬尾辮兒的女孩兒,還有班上總抄我作業的戴眼鏡的姑娘。

回憶中的我總是快樂的,就像永遠微笑着的漫畫書上的男孩子,我曾試圖把那本書上的那個笑着的孩子弄哭掉,但無論我怎樣不高興怎樣扮鬼臉嚇他他還是笑着。有一次我真的生氣了,我找來一個很大的畫筆和一大堆顏料把書上那個笑着的孩子塗得滿臉五彩繽紛,然後見他不笑了自己就突然變得很開心。

事情的結局是我被莫名其妙的臭批了一頓被爸爸臭打了一頓,後來聽爸爸對我講那是小姨收到的第一份初戀送給她的禮物……而每次這樣奢侈而又美好的回憶總會被身邊一些莫名其妙的小事逼退回現實中來。

比如遲子燼那能夠噼噼啪啪的敲門聲,或者一些朋友的惡搞信息,或者陸天楓突然斷掉的吉他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