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這完全就是瞎扯淡！”蔣文睿不太高興地說道：“你一個做電腦的，談論什麼是英雄的話題，至於嗎？還有，這企業對自己的待遇什麼的，隻字不提，倒是一直在播放自己多麼重視產品質量，他到底是來做宣傳賣電腦的，還是來招人的？”
“這隻說明，你不太認同別人的那種思維方式和價值觀念而已！”肖肅不怎麼贊同蔣文睿：“外資企業都這樣，所謂的外資企業就是外國的私人企業，咱們這些人就是給人家打工的高級機器，幹一輩子都最多幹到中層，而且不管是在中層、基層還是底層，做的都是一些重複單調的工作，因而，在招聘的時候，他只能夠靠這種很科技感的視頻來做宣傳，給我們一種高端大氣上檔次的感覺，來儘可能地迴避具體工作細節中的瑣碎龐雜，同時在入職以後，公司肯定也會繼續大力加強這種所謂的價值觀念宣導，讓你覺得你自己做的那些瑣碎事情都有很非凡的意義，以儘可能減少那種機械重複的工作給你帶來的本能厭煩。TXT小說網 網 站 估計，進了公司以後，生活狀態差不多就是這樣。人家薪資體系什麼的，都是很明確的，在什麼位置上拿多少錢，都是明明白白的，完全沒有必要再照本宣科地念一遍。你注意到沒有，宣講會之前，咱們學校學生會在講臺上幫忙的那些人，臉上都有一種很莫名其妙的優越感，而且他們的着裝也更接近於港臺或者韓日的那些明星，這說明人家是認同這樣的思維方式的。總之，這隻能說明你不是太認同他們的那種思維方式。何必僅僅因爲自己的不喜歡，就那麼貶斥人家呢？”
“你的意思是說，這些在我看來不着邊際的話題，其實是人家有意設置的？”蔣文睿問道。
“對，就是這樣的。”肖肅答道：“你想想看，當你每天從事着重複單調的工作，產生了厭煩心理，而又無法改變現狀，因爲你發現自己辭職以後就一切從零開始，而不敢輕舉妄動的時候，你會怎麼做？你肯定會自發地給這種無意義的事情賦予一種深遠的意義，並且，對這種意義產生由衷的認同。通過認同，你自己不再是你自己，之前你做的那些單調無聊的工作，也不再那麼雞毛蒜皮，而成了某種永恆大業、永恆意義的一部分。而剛纔他們說到的‘英雄’這個概念，就是一種很常見的、具象化的永恆意義。那些大的外企之所以能夠成爲大的企業，一個過人之處就在於，他們總是能夠給他的那些職員創造這樣一種很高端大氣上檔次的幻象：員工們正在從事的，並不是眼前的那些瑣碎的雞毛蒜皮，而是一件了不起的大事，是一種肅穆的表演，這些故作正經的儀式和神秘感，以及那些大而無當的務虛討論，全都是一種非常有必要的設置；並且還儘量使得這些大概念得到信衆的廣泛認同，而使得每個職員忽視自己具體工作的單調和無意義，至少，減少對具體工作的厭煩之感。”
“你的意思是，他們是在做一種故意的欺騙嗎？”蔣文睿問道。
“也不能這麼簡單地定論！”肖肅想了想：“所有在你看來被騙了的人，基本上都會堅決否認他們自己是被騙了，因爲這樣的宣傳比較準確地抓住了這些員工在這個具體情境下自然而然的潛意識需求。由於職員們已經對自己具體工作的瑣碎、龐雜有最深切的體察，但是卻發現自己也就那麼大個能耐，自己無力改變這樣的一種處境，所以退而求其次，他們需要的，其實就是一種意義感，以獲得一種心理安慰。所以，那些在局外人看來完全就是避重就輕、閃爍其詞的宣傳方式，比如不斷賦予某些職業、崗位，某些特定行爲方式以過量意義，大力地宣揚其附帶的所謂榮耀，就像剛纔他們討論的那個關於‘英雄’的話題；甚至有意無意製造一種意義的迷霧，改變和塑造受衆的潛意識，搶奪話語權來干擾、制止底層員工自己去尋找意義感的努力，這些行爲都是有意爲之。就像我剛纔說到的那樣，基層的員工常常因爲察覺和厭煩自己現實生活的高頻率重複和無意義，察覺到自己實際上就是處於一個團體的末端，因而，會自動地渴求偉大意義，對生活有求新求異的潛意識預期，所以，在你看來很誇張造作的輿論造勢、大而無當的務虛討論總可以受到這些人的響應。可見，與其說這些人是在故意欺騙，不如說是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而且，你不覺得，我們現在關注、討論的關於國企的那些信息，以及我們在學校裡面討論這些信息的思維方式和價值取向，也很可能是某些人有意識地傳遞給我們的呢？”
“唉，像你這麼說，現在想起來，今後自己工作以後的處境將會是多麼的可憐！”蔣文睿感嘆道：“那些在別人看來是故意欺騙的謊話，我自己還不得不去相信！因爲，自己無力改變這種處於社會低端的現狀，這是多麼讓人覺得沮喪的事情啊！”
“也不要這麼悲觀！”肖肅安慰道：“可能等到自己四五十歲，做到一定層級之後，就不會這麼想了。先不要想這麼多，回到寢室打幾把遊戲放鬆一下吧！”
兩人很快回到了寢室，蔣文睿完全沒有心思打遊戲，只好繼續在就業信息網上看還有沒有什麼企業來，蔣文睿突然發現，最近大家跑宣講會不再像前幾天那樣扎堆了，而是各自有各自的方向，也可能是那種都認爲很了不得的大企業就那麼幾家的緣故吧！
於是，蔣文睿跑了這麼久的宣講會，還是一根筋地想着找四川的企業，而且，在前兩個同學成功回家工作的影響下，更加打定了主意要回家去。他漫無目的地刷着就業信息網，突然間眼前一亮，有一家四川的企業剛剛纔在網上錄入了信息，是今天下午直接面試，不開宣講會，於是蔣文睿立即就投了簡歷，並且上網瞭解這個單位的具體情況。經過了解發現，這是一家有軍工色彩的國企，但是工廠是在一個縣城裡面，蔣文睿覺得有點不舒服，自己讀了這麼多年的書，高考考了六百多分，難道竟然就是爲了在一個縣城裡面找一個剛剛能夠餬口的工作麼？於是想了想，還是給父親打了個電話。
“現在有一個四川的軍工色彩的單位，但就是在一個小縣城裡面，你覺得這樣的企業怎麼樣？”蔣文睿問道。
“軍工單位，好啊！”電話那頭父親立刻說道：“之前那個你給我說的什麼航空發動機沒消息了？”
“你還惦記着這個事情，早就沒消息了，我連簡歷篩選都沒有過，不過也好，真要是以後在瀋陽工作，才真是麻煩！”蔣文睿答道：“這裡有一個軍工單位，在小縣城裡面，就是不知道怎麼樣啊！”
“沒什麼的，你要記住，你是從農村出來的，任何一步都是前進！”父親趕緊說道：“無論如何，你肯定不會再像我那樣去工地上砌磚了，跳出農門，就是天大的好事了。”
“唉，跟你說不到一塊去！”蔣文睿不耐煩地說道：“我是說，我讀了那麼多書，就爲了最終找個在小縣城的工作嗎？”
“不能這麼想，你去的是軍工單位，國家給你做保障，有穩定的收入，和那些一般的工作是不一樣的！”父親糾正道。
“我在網上看到過，好多在三線的軍工企業，到後來被廢棄了以後，簡直是一片荒蕪，真要是以後政策出現什麼變化，還說不清楚會發生什麼事情呢！”蔣文睿嘀咕道。
“不用擔心，即便是廠房廢棄了，工廠搬家了，你們這些職工肯定會有所安排的，你想想看，你們都是掌握着國家軍事機密的人員，國家怎麼可能不管你們呢！”父親安慰道。
“唉！”蔣文睿很不高興地說道：“跟你們打電話總是得不到什麼有價值的消息。”說完，就掛斷了電話。
不一會兒，到了吃午飯的時候了，蔣文睿便去了食堂，在從食堂回寢室的路上，蔣文睿看到了黃元廣，他也正在去食堂吃飯。
“今天下午有一家四川的軍工單位，只是在一個小縣城裡面，叫什麼西南機械廠，你關注沒有？”蔣文睿問道。
“我剛纔看到了，也投了簡歷，只是覺得這個單位可別像之前的中國航天一樣，1900一個月！”黃元廣答道，好像不太上心。
“你也去中國航天的專場招聘會了嗎？”蔣文睿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