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了我是去體驗生活的,”胡明遠答道:“國外不是還有很多好的地方嗎?我只是想自己去體驗一下這種生活方式,別人的說法在我看來總是輕飄飄的,都是一面之詞,不足爲信。”
“現在咱們國家也算是強國了,好多海外華人現在都很以自己由中國血統爲榮了,現在咱們出去的留學生,應該不會像上一代的留學生那麼受歧視吧?”蔣文睿突然說道。
“不過我覺得很多入了外籍的華人,之所以爲自己的中國血統感到自豪,其實更多的折射出的,是整個華人社會在國外的邊緣地位。”胡明遠有點不以爲然:“你想想看,如果華人一直像猶太人那樣讓歐美人不敢小覷,海外的那些華人何必還會爲自己有華人血統,自己的祖國現在已經變得強大而津津樂道呢?那早該是一個很稀鬆平常的常識了,只有處於邊緣地位的人才會在潛意識中攀龍附鳳,纔會不斷地向旁人訴說自己祖上的榮耀,以找回自己已經失落了的優越感。所以我認爲,很大一部分所謂的海外華人,之所以表現得那麼熱愛中國,其實只是想要藉此,儘可能扭轉自己在主流社會中的邊緣地位,他們更需要的,僅僅是主流社會的認可,而中國的強大隻是一個公認的憑據。你想想看,一個普通的華人工薪階層,在海外過着不算好也不算壞的生活,他真的就和萬里之外的中國有什麼太多的聯繫嗎?其實真正太過強大,能夠挑戰美國霸權的中國,反而會讓這些華人感到不安和如芒刺背,無來由地揹負許多莫須有的批評和指責,而後一種強大才是國內中國人的真實訴求。這就是中國人與海外華人訴求的差別。”
“也是,我倒是聽說過很多說法,說是華人社會在國外是屬於很邊緣,很被忽視的集體,外國的主流社會常常對華人抱有一種有意無意的輕蔑與敵視。”蔣文睿有點氣憤地說道:“而且這種輕蔑和歧視隨着中國的強大變成了嫉妒!”
“我也聽我的一些在海外的同學或者親戚給我說過,國外的主流媒體更加關注的,其實是普通人的平常生活。這倒不是歧視與嫉妒那麼籠統,而更多的只是商業邏輯使然。”胡明遠依舊有點不以爲然:“海外一些人對於我們的看法,要麼就是簡單粗糙,要麼就是異常激烈,總之,就是少有比較正面和穩健的看法,其實是因爲,中國和生活在中國這片土地上的中國人,對絕大多數作爲普通工薪階層的外國人而言,僅僅是一個遙遠的概念。歐美主流社會族羣不可能有那麼多的熱心和精力,來甄別具體的情況,那些媒體的受衆爲了自己的基本生活,都已經自顧不暇,有自己的關注重心,而對大洋彼岸的中國和身邊作爲少數族裔的華人社會,只可能傾向於保留一些刻板的印象,更多時候,還是抱着一種獵新獵奇的心態來看待,用來調節自己平淡的生活,因而,在潛意識中總是傾向於用最簡單的想法來揣測對岸,無意間忽視了大洋彼岸和他們自己一樣的複雜性。而且,至於這樣的結論是否真的符合實際情況,因爲隔着太平洋,也不太可能去作甄別。所以,這就像我們很多人在潛意識中總認爲,外國人怎麼可能理解得了中國文化,同時對外國的印象也是那麼簡單化一樣,這些爲了生活而很忙碌的外國人,在不被特別提醒的時候,在潛意識中對於中國當然也只是一些簡單化的印象,同時,也會很自然地認爲,中國人怎麼可能理解得了他們的思維方式和文化傳統。”
“這些人傾向於把自己的生活說得很美好,是因爲自己爲生活付出了艱辛的努力,並渴望自己的這種努力得到媒體的驗證和讚賞,所以,商業運作的媒體基本都會順水推舟,不敢忤逆大衆,而在大洋彼岸的另一羣人則很容易就被當成了反襯的對象,因而,商業運作的大衆媒體爲了生存,不得不迎合這些觀衆的思維結構,所以,只可能是一些不那麼正面的內容出現在媒體上,甚至,只有那些水深火熱的生活纔會出現在大衆媒體的版面上,來作爲一個參照的對象。就和我們看待非洲的窮苦生活,並以此認爲我們自己的生活很美好的潛意識一模一樣,其實不知道非洲人完全可能自得其樂。”蔣文睿想了想,問道:“你的意思是這樣嗎?那麼在海外的華人呢?”
“差不多就是這意思!其實海外的那些華人媒體,還因爲他們自己在國外其實只是一些邊緣化的族羣,對社會資源和資本的掌控力非常有限,不太可能有足夠的力量,尤其是財力,去搜集更爲全面的信息,並加以整合,只好選擇那些被主流媒體用自己的潛意識加工和處理過的片面信息,並以此作爲支持自己言論的事實依據,這種行爲,無意間就已經對自己的認知造成了一定的扭曲。”胡明遠頓了頓,繼續分析道:“另一方面,他們的受衆其實也只能是國外那些邊緣化的華人族羣,這些人更多的時間,是在爲自己基本的生存奔波,基本都沒有太多的閒心和精力去作更專業的分析,只可能要一個簡單明瞭的結論,獲得一個調節生活的談資,印證自己的某種預期。此外,絕大多數媒體工作者——工薪階層——的身份和現實處境完全可能在無意間就對輿論產生深遠的影響,而我們還常常難以察覺,最容易察覺的就是,所有對比的參照對象都是中下層的普通工薪階層,在默認情況下,視角都是難以破除、難以替代的普通工薪階層視角,非常樂於、習慣於和滿足於做一些二元的泛道德化評價。所以,簡單而言,主流的商業社會中,華人族羣處於邊緣的經濟地位使他們缺乏足夠的資源,這是他們做出這些看似幼稚行爲的原因,天資再高的人,爲了在這樣的輿論場中繼續存在,被標籤化並自我標籤化,刻意表現得天真幼稚或者異常激烈,以獲取主流社會的認可,其實也是他們作爲邊緣族羣幾乎無法擺脫的宿命。所以,歧視和嫉妒其實就是商業邏輯使然,而不是主觀故意那麼簡單,或者說這樣的商業邏輯爲某些人的主觀故意歧視提供了存在空間。”
“你都已經知道這些了,那你還跑到國外去留學有什麼意義呢?”蔣文睿有點疑惑地問道。
“以上那些僅僅是我根據我搜集到的信息,比如根據從我親戚朋友那裡得到的消息,得出的一些看似合理的推論。”胡明遠答道:“但這終究僅僅是一些看似合理,實際可能出現謬誤的觀點。現在我們很多人都喜歡這些看似合理的分析,但卻很少有人願意去實地體驗。古人云‘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這或許就是我要去留學的另一個原因吧!”
“你現在去過什麼企業面試嗎?”胡明遠接着問道。
“還沒有呢!”蔣文睿答道,心裡沒什麼把握:“不過明天我覺得應該有戲,而且明天我定的西服就到了,真要是現在讓我去面試,我還不知道穿啥呢!徽哥去面試過一次,結果就因爲沒有穿正裝被罵得狗血淋頭!”
“你們找工作的時候也是我申請各個院校的時候,咱們的心情都是一樣的啊!”胡明遠說笑了笑:“僅僅是內容有差別。”
“那就這樣吧!”蔣文睿作別:“我還在想如果明天有企業讓我去面試,我一進門之後的自我介紹應該說啥好呢!”
說完出門,蔣文睿就回到了寢室,這時候魏林和肖肅也回來了。
“收到面試短信沒?”蔣文睿一進門就問道。
“沒有呢!”魏林很平靜地答道:“看樣子是沒消息了,咱們得再接再厲,不要氣餒!”
“氣餒倒不至於,”蔣文睿滿不在乎:“我擔心的是,我們現在如果突然接到面試的通知,我們有任何的準備麼?”
“準備?”魏林好像有點不高興:“這一身行頭可破費了我一千多大洋呢!還沒準備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蔣文睿說道:“我的意思是,如果現在讓咱們去面試,咱們對於面試應該說什麼有任何的腹稿嗎?”
“如實回答唄!”魏林答道:“那還能準備啥,你說多了反而招問,一旦把你給問漏了可就尷尬了!”
“進門開頭說啥,你總得有個自我介紹吧!”蔣文睿問道。
“那就只能夠按照簡歷上面的內容自己複述一遍唄!”魏林答道:“咱們又沒有什麼比較拿得出手的獎狀、榮譽什麼的,只能採取最保守的策略,只能少說爲妙。”
“唉,這複述一遍有什麼意義?”蔣文睿答道:“人家hr要是問一句‘你說的這些,簡歷上都有,複述一遍有什麼意義’,你說咱們應該怎麼回答?”
“不要想這麼多,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肖肅答道:“出來混,遲早都要還的,咱們就是一箇中不溜的大學生,一點也不出衆。老蔣你總是把hr設想成是來招大將的,只招那種大神級人物的,過去以後立馬委以重任,所以你纔會思前想後。其實前幾天老魏都已經說了,這種人是極少數,企業如果一直只盯着這樣的人,估計他也就招不到人了。放寬心,招聘季剛剛開始,最近多投些簡歷,多參加幾次面試自然就會有經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