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看見後,趕緊跑過來矇住他的眼睛,大聲吼醒站在門口呆住的於湛的母親:“何雅,快點叫救護車啊!”
可是那一幕早已經深深印在了於湛心裡,牢牢抓住他不放。
父親沒有生命危險,醫生說如果傷口再偏差一點點,父親會必死無疑。
必死無疑。
那是多麼可怕的事,於湛根本不敢去想。
自此以後,父親就帶着他和母親搬離了R市,留下奶奶一個人,除了逢年過節回去,於湛幾乎見不到奶奶一面,所以他和她的感情並不深。
也是從那以後,他不敢再在父親身邊毫無憂慮地玩鬧,他努力做一個父親喜歡的孩子,乖巧的孩子,這樣父親就不會離開他,不會離開母親。
一次他看到一個訪談節目,主持人問他父親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成爲一個什麼樣的人。
他聽見父親說:“我希望我的孩子能成爲朗朗那樣的鋼琴家。”
他開始拼命學習鋼琴,即使他並不喜歡,即使自己根本沒有那樣的天賦,他還是拼了命地學習,可是最終都沒有得到父親的關注,父親對他總是淡淡的、疏遠的,他只是一個和父親有着血緣關係的陌生人。
他並不知道,父親當時的話只不過是爲了節目效果。
主持人還問了一句話,“難道您不希望您的孩子能成爲像您這樣成功的作家嗎?”
父親笑笑說:“成功嗎?我並不覺得。一個人書看得多了,懂得多了,受到的束縛也就越多……”
“於湛,遇安好點了沒?”
“於湛?”
江未伊的詢問將他從回憶中喚了回來。
“哦,醫生讓我在這外面等着,我還不知道。”
“你別擔心了,遇安只是感冒了而已。”
於湛嘴角牽扯出一個勉強的笑容,點了點頭。
李央和吳一洛走在後面,轉角快到醫務室時,吳一洛拉住她,然後神秘兮兮地探出頭看着醫務室門口的於湛和江未伊。
“你說,江未伊是不是想把遇安的於湛搶走?”
哈?
李央扶了扶眼鏡,也探出頭同樣看了看門口說着話的兩個人,“不會吧?肯定是你想多了。”
“你還別說我想多了,剛剛於湛背遇安的時候,她不是打算給於湛撐傘嗎,於湛拒絕後你沒看到她的表情多麼失望,她肯定有問題。”
李央摸了摸腦袋,她實在看不出哪裡有問題。
“算了,等以後你就知道了,走吧。”她把手臂繞在李央的脖子上,嬌小的李央就這樣被她帶到醫務室門口。
“遇安怎麼樣?”
“在掛點滴了,醫生說發燒39度半。”江未伊的說話總是那麼淡淡的。
“糟了。”
所有人都擡頭看向吳一洛。
“我覺得林遇安這回肯定要被燒成傻子,作爲她的舍友,我爲我的以後非常擔憂。”
“噗嗤,你小心她醒來揍你哦。”李央笑着說。
“我這不是給你們緩和一下氣氛嘛,她不過就是發燒感冒,一個個表情這麼凝重幹什麼?”
大家這才慢慢放鬆了下來。
病牀上掛着點滴的遇安睡得並不安穩,她做了一個夢,夢裡面她回到了媽媽的書房,夢見自己還是七歲的時候,地上擺着的都是媽媽給她買的玩具,她抱着最喜歡的布娃娃,坐在媽媽懷裡,看着媽媽一遍一遍寫着她的名字。
“遇安。”
小小的遇安跟着媽媽讀:“遇安。”
後來,她在媽媽的懷裡睡着了,醒來之後她在書房找不到媽媽,只看見書桌上那一片紅色變得越來越大,蔓延開來,一直到了她的腳邊,她很害怕,跑到門口使勁捶着門,背後那蔓延開來的一片紅色幾乎要將她吞沒了……
“媽媽!媽媽!”
“媽媽!”
林遇安從夢中醒來,滿頭大汗,她看了看周圍,拔掉手背的針頭,跑了出去。
“哎哎哎,你這掛着點滴呢,你跑什麼?”醫生還沒來得及拉住林遇安,她已經跑了出去。
於湛聽見林遇安的聲音,立刻站起來往裡面走去,和跑出來的遇安撞了個滿懷。
“於湛,手機呢,我要給我媽打電話,快點給我手機!”遇安擡頭看着於湛。
因爲在軍訓,她們都沒有帶手機,包括於湛。
“我要給我媽打電話,我要回去拿手機給我媽打電話。”
於湛穩住林遇安的肩膀,“外面下着雨,你也還在掛點滴,我們一會兒回去再打,好不好?”
“不……不,你走開!你走開啊!”
吳一洛看着一向文靜的遇安情緒這麼激動,她走過去,拿起她的手,“遇安,我到醫生阿姨那裡藉手機給你打,你別急,你看你手都流血了。”
林遇安看着手背上從針眼流出來的血,急忙擦掉,她不要看見這些,她不想看見這些。
夢裡面,書桌上的那片紅色,就像血一樣,幾乎將她吞噬。
她不敢想,如果那是媽媽的血……
不會的,一定不會。
林遇安接過吳一洛借來的手機,手指微微顫抖,撥出已經背得滾瓜爛熟的號碼。
“喂?”
是爸爸的聲音。
“喂?哪位?”
“爸,我是遇安。”
吳齊可看了看這個陌生號碼,疑惑地問:“遇安你換號碼了嗎?”
“沒有,這是我借的手機,我的手機放在了宿舍,爸,我媽呢?”
吳齊可看了看身邊的林卿知,笑着說:“在我旁邊的,我把電話給她你跟她說吧。”
林卿知接了電話過去。
“媽媽……”林遇安眼淚已經在眼裡打轉,她仰一仰頭,不讓自己哭出來。
“怎麼啦?”
“媽媽,你現在在幹嘛呀?我想你了……”
林遇安聽見媽媽輕笑出聲,“我們在香港,等你放假我們也帶你來玩,這裡比我想象中還要好。”
自七歲之後,林遇安已經極少極少聽到媽媽的笑聲了。
“媽媽,你說的啊,我放假你要帶我出去玩的哦。”
林卿知笑着說:“好啦,會的。”
“那媽媽你們先玩,媽媽再見。”
“好。”林卿知順手將手機放回包裡。
“齊可,我要去吃那家的東西,看到我指的那個地方沒有。”
“那裡?”
“不是,那裡呀,你順着我指的方向看。”
“……”
林遇安在電話另一端聽到媽媽聲音裡的愉悅,終於可以放下心來。
一切都是自己想多了。
她把手機遞給吳一洛,看到手背的血痕,搖頭笑一笑。
夢都是假的,書桌上那根本不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