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拳微鬆了鬆,這才剋制着怒氣道:
“好了,都不要吵了!福晉,你可是福晉,你的氣度呢?”
說完一雙銳利的鷹眼,直接掃過那拉氏,便止住了還想繼續發言的那拉氏。
到底對宋氏有了一絲憐惜之前,便緩了緩語氣道:
“宋氏……還不快起來,如今要爺來扶你嗎?
簡直是有失體統,如今有着爺在,還能不爲你做主嗎?簡直是豈有此理……”
說着便有些煩躁的走過去,看了看小臉憋得越發青紫的大格格,心底的不捨一閃而過!
聞聲,宋氏便趕忙起身抱起了大格格,移步踉蹌的走到了四爺跟前。
垂眸低首間,盈盈美目迅速泛起了濃濃水霧。
順着蒼白的臉頰匯聚成珠,被秋蘭秋梅兩個半扶着,弱不勝衣,一副楚楚可憐之態。
“爺,我們的大格格,大格格她……”
宋氏悲哀着低着頭,將臉埋進了襁褓裡泣不成聲,待擡起頭時滿臉掛着淚水,悽悽切切的望着四爺:
“爺能抽空來見大格格最後一面,大格格上路也能安心了……
只是妾想求爺個恩典,求爺能抱一抱大格格……
妾知道這是奢望,可妾還是想求爺,求爺能親手抱一抱她,妾希望她能記住她阿瑪的味道。
那麼哪怕她過了孟婆橋,喝了那孟婆湯,重新投了胎轉了世,也不妄自她,曾經來過這世間,享受過一番富貴榮華。
她也能依稀能記得,她前世曾有着這麼抱過她、愛過她、期待過她降臨的阿瑪。”
宋氏早已淚流滿面,聽到爺的聲音,心裡更加的絕望奔潰。
如今她最後一位格格也去了,以後想要再有個子嗣,怕是一輩子都不可能了。
那她未來要如何在府裡生存下來啊!
抱着大格格的宋氏,就那麼悽然的望着胤禛。
那般懇切的爲了女兒,願意放下一切的卑微眼神,看在四爺眼裡也是澀然的。
他想起了他的養母孝懿皇后,當年癡癡的抱着他那福薄早夭的皇妹,幾乎是低聲下氣的求着他的皇阿瑪。
求他皇阿瑪再讓太醫來瞧瞧,再瞧瞧,明明身體還是軟的,還有得救的,有的救……
“爺……”
宋氏抱着大格格一步步的靠近四爺,儘量不讓自己仇恨的眼神泄露,顫抖的把大格格朝着四爺試探的送出:
“爺,求您……”
動作間大格格的襁褓,被向外扯偏了些,蓮花結子的大紅襁褓內,大格格青紫抽搐的小臉若隱若現。
初春氣息的二月,加上三十四年格外冷冽的京城,此刻又是深夜亥時六刻將近子時,亦是一天中陰氣最重的時刻。
微微一縷冷冽的涼風呼嘯而至,尤其是晚間溫度驟減,宋氏這樣將大格格往四爺跟前送。
動作間襁褓被扯開的弧度漸漸變大,沁涼的風愈發的灌進大格格孱弱的身體裡。
頓時就見大格格嘴角不斷吐着藥汁,渾身漲紫,小小的身子越發不斷的抽搐着,眼見着出氣多進氣少。
伊路見了,頓時心裡越發不忍了,心裡忍不住一聲哀嚎,嘴裡不自覺就帶出一聲驚呼:“大格格……”
雍正聽到了場上小女人的驚呼聲,忙朝前一看,這纔看到大格格情況完全不行了。
也沒有接過大格格,只是對着兩個還在不斷磕頭的太醫吼道:“還不快來看看大格格!”
地上跪着的太醫跟劉大夫見了,二人又急急忙忙的擦了頭上滿頭的冷汗。
又走到宋氏跟前,小心將大格格接過來,重新放回搖籃。
這才巍巍顫顫的,重新給大格格把了把脈,這時可就真的是一副絕望的定了語了:
“請貝勒爺節哀,請福晉節哀,請宋格格節哀,恕奴才們無能,大格格心脈已斷,奴才們救治不過來了……”
宋氏一聽,立馬差點暈厥過去,不過此刻她還不能暈。
不然她今晚,不單是失去最愛的女兒那麼簡單,以後她面臨的,還將是爺徹底的厭棄。
使勁掐了把大腿,疼痛讓宋氏一下清明過來,腦子裡一瞬千萬算計在腦中繞過,重新仰起臉蛋間早已換好了震怒之色。
猛地盯住那拉氏,一雙美目盡是不可置信,下一刻紅着眼似瘋如狂的撲上去對着那拉氏廝打。
力道既狠又重,哭喊聲又悽又厲,當真將爲母則強四個字演繹的淋漓盡致。
“那拉氏你這個賤人!枉我宋茹事事以你爲先,從進府起就事事敬着你,尊着你。
就是爺將大格格給你撫養,也沒有半分怨言,沒想到你平時的賢惠都是裝出來的,你竟然如此喪心病狂的害我的大格格。
可憐大格格年幼體弱,卻幾次三番受得你這毒婦的殘害。
若你當真恨我,大可衝着我來,我宋婷絕無二話。
可大格格,大格格不過是不諳世事的稚兒,那麼小的孩子,該有多硬多狠辣的心腸,你才能下得了手啊!”
宋氏邊哭喊,邊狠猛的還要衝過去便要捶那拉氏的背。
只是還沒等到下手,那廂被宋氏突如其來的舉動,震得措手不及的幾人回過神來,便很快被方嬤嬤一臉兇狠的推開了。
跟梅蘭竹菊幾個丫頭,一把上前擋住那拉氏,嘴裡更是憤恨道:
“宋格格,你休要血口噴人,我家主子對你還不夠好嗎?
你今兒個竟然敢以下犯上,以後如若這府裡個個都跟你學,那這貝勒府還有沒有規矩了……”
雍正額上青筋直蹦,低喝:
“蘇培盛,你這狗奴才還死在那作甚?拉開她,送宋格格回梅園。”
蘇培盛哪敢耽擱,忙上前用力的將那宋氏往外拖,宋氏趔趄的跪倒在地上放聲大哭,聲音尖銳的恨不得整個貝勒府都能聽得到:
“爺,爺,您好狠的心哪,婢妾還沒見大格格最後一面啊。爺,爺……您可還要爲大格格做主啊!”
“蘇培盛!”
蘇培盛急急拿手捂了宋氏的嘴,宋氏今晚是豁出去了,反正沒了大格格,以後爺也不會去梅園了。
因此撒潑的力度就更大了,依着本能牙齒狠狠一合,蘇培盛咬緊了牙關纔沒痛呼出聲,忍着痛依舊堅持着不肯撒手。
四爺看着蘇培盛血淋漓的手,眼中冷意更甚,臉色越來越沉,驀地拍案厲喝。
“夠了宋氏!給爺停了你的折騰,趕緊看看大格格最後一面後。
給爺滾回你的梅園去,沒有爺的吩咐,不準出園子半步!”
宋氏渾身劇烈一顫,似不敢置信的睜大了眼睛看着四爺。
見着四爺的惱怒的確是衝着她而來,忙奮力掰開蘇培盛捂在她嘴上的手,膝行着爬向四爺哭道:
“爺,妾錯了,妾不是故意亂了規矩失了禮數,只是妾一想到唯一的大格格就要離妾而去。
妾心裡苦啊,妾身爲其母,又有誰能體會妾的痛徹心扉、妾的悲憤之情啊……”
雍正見了,到底對這宋氏的慈母之心有了不忍,於是便良久沒發話。
可旁邊的李氏,怎麼可能是那息事寧人的主?
她今晚可不能如此放過那拉氏,竟然敢劫人劫到她頭上了,果真是當她懷孕懷傻了麼?
也不瞧瞧她是什麼人再下手,簡直不知所謂。
姣好的眸子一彎,輕移蓮步,上前看了已經沒了氣息的大格格,一臉不忍道:
“可憐的大格格,願你能得安息!”
說着又轉過頭,對着胤禛施了一禮道:
“爺,依婢妾看,這大格格身子生來就弱,平日裡就沒斷過湯藥,這哪裡能被嗆着受驚啊。
而且剛時個太醫也說了,這大格格今晚可是受了寒涼的。
這今年的天,本就格外的寒冷。
要婢妾說,還是這些伺候大格格的奴才伺候不周,這才導致了大格格的不可挽回。
這些奴才可得好好懲罰,以立威嚴了,不然這些奴才未來都這樣伺候主子,那豈不是……”
李氏的這番話,雖然沒有說完,但在場的衆人,誰不是人精啊。
這不是在詛咒雍正未來斷子絕孫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