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康熙三十七年四月,康熙皇帝正式下令禁菸,任命文華殿大學士伊桑阿爲欽差大臣,南下收繳並銷燬鴉片。

胤禟則也跟着兩位先生一起南下,這些先生都是當初各大商號的掌櫃,十分擅經營管理之道,幾十年積累的商場人脈更是令胤禟望塵莫及,此番也是爲了幫朝廷命官與商家搭個線,而胤禟則是純粹去蹭人脈蹭經驗的。順帶一提,胤禟再次南下也是爲了躲開自家八哥。因爲胤禩最近不知道怎麼的,老是跟他在一起,雖然八哥不理四哥總跟自己在一起是讓人很開心啦,可八哥老唸叨自己好好學習,還讓自己寫什麼五年規劃什麼的就太可怕了。爲了躲避這些,胤禟這才忙不迭地逃跑了。

而胤礽雖然沒得到這份差事,但畢竟從他而起。他本來想請旨繼續跟着,康熙卻未允,反而把他留下,讓他另領了禮部的差事。

胤礽想想自己這一年確實離京太頻繁,而且太子妃前不久剛生下他的嫡次子,留在京城也未爲不可,便低頭領命。

六月,庶妃章佳氏薨,追諡敏妃。九月,慎郡王胤禩因在喪百日中剃髮,降貝勒。

這消息一出,衆人紛紛感慨敏妃的隆寵,遺憾八爺的冒失。不過好在胤禩與在朝堂方面的交際不多,倒也沒有什麼大的影響。

惠妃一聽這消息則是有些傻眼,先不說這大清史上頭一個陪葬景陵的皇貴妃提前一年去世,單就這因在喪百日中剃頭而被奪爵的,不是胤祉麼,怎麼現今卻轉到自家小八身上了?更何況經過十多年前第一批留學生歸國而引起的剪髮風波,頭髮什麼的在滿人這裡已經失去過去那麼強大的象徵意義,就比如說孝莊太后去世的時候,康熙的斷髮之舉就並沒有引起多大的轟動,所以照理說胤禩此舉不該惹得康熙這麼大的火氣……就算是康熙極寵敏妃,由不得半分瑕疵,可奪爵什麼的未免有些過了。

越尋思越不對勁,惠妃忙教人把八爺叫來——良貴人都病了呢。

——衛氏本就是敏感的性子,聽說這事自然要發愁上火,如此便病了。

胤禩知道惠妃疑惑什麼,不過這事是他早算計好的,不想同他人說,只安慰惠妃無事,讓她放心,其他的便什麼都不說了。至於衛氏那裡,也不知道胤禩同她說了什麼,只知道等胤禩離開後,一日未進米水的人當即恢復了飲食。

見此情景,惠妃心裡有些不太舒服,不過人家畢竟是親母子,有些事情避着自己也無可厚非,便把這事甩開,只派人叮囑胤禩一切小心。

胤禛得到消息後本想第一時間去胤禩府上找他問清楚,但偏偏手頭還有個十三弟要安撫,等好容易把傷心得直做噩夢的十三弟哄着再次睡下,匆忙趕到胤禩府上時,卻被守門的侍衛告知八爺已經閉門謝客,任何人都不見了。

胤禛隱約覺着這事有蹊蹺,小八的態度更有蹊蹺,可卻理不清楚哪裡不對,最後只能帶着深深的困惑,回了自己府上。

等過了一陣,這事漸漸平息下來後,才又有消息從乾清宮傳出來——在八爺奪爵的前兩天,八爺單獨給萬歲爺請安時,曾有守在外頭的宮人聽聞裡頭傳來爭吵聲和摔碗聲,當天晚上,乾清宮又進了一套新瓷器。

到了這裡大家也都瞭然了,指不定八爺在乾清宮怎麼得罪萬歲爺了呢,不但讓萬歲爺摔杯子發火,還以敏妃的名義奪了他的爵位——只是如此一來就不知萬歲爺這到底是真寵敏妃呢,還是真厭棄了八爺。

——畢竟連人死了都還利用什麼的,實在讓人嘔得很啊。

但不管怎麼回事,八爺似乎確實是失寵了。

往後的康熙不時對諸阿哥有封賞,卻不知是有意無意偏偏漏了j□j十,九爺外出十阿哥失蹤倒還都有理由,唯獨八爺,只能用失寵來解釋了。

不過此時的康熙卻是顧不得這些,伊桑阿在南方銷煙的行動並不順利,儘管有各個大掌櫃的搭線,但那些鴉片供貨商卻潛藏的極深,始終未曾現身,收繳的鴉片不足預測應繳鴉片的五成,而根據那些福收齋的店主形容,那些供貨商深目高鼻,金髮藍眼,皮膚極白,當是西洋人無異。

廣東福建等地因爲近幾年的海外貿易,各省的大城市有不少外國人定居,爲了方便管理,各國也在本國人相對集中設置了領事館。伊桑阿等人推測,這部分人極有可能藏匿於領事館內,甚至可能是領事們主導的鴉片售賣。

儘管伊桑阿持有大清朝廷的命令,但那些西洋人卻也會與他們虛與委蛇,大談特談權利,用各種方式阻攔欽差進館搜查。

最後伊桑阿迫於形勢,只好將情況彙報給康熙。

本來康熙沒把這事太過放在心上,不管西洋的哪個國家,離大清都太遙遠,可得到這個消息後,他立刻意識到西洋諸國對於此事的重視,於是也終於不再客氣,立即向駐京的各國大使館發出公告,以向各領事館施壓。至於實在不配合的,康熙則下令就近調動附近的水軍或者綠旗,直接用武力突破——既然給臉不要,那就不用給了!

緊接着,康熙又向各大使館發出警告:大清拒絕鴉片。對於運輸鴉片的船隻,大清的任何港口都禁止通過。一旦發現挾帶鴉片者,大清必予以重懲。

——對於最後一句話,有個國家並不以爲意,曾經試圖在普通菸草中摻雜鴉片,被發現後,大清不僅大量減少對該國的商品輸出,更是對該國的進口商品在一般關稅的基礎上追加了兩成的報復性關稅,時間持續了一年有餘。面對大清的雷厲風行以及對東方商品的巨大需求,敢以身犯險的國家基本沒有了。

鴉片的差不多問題解決了,但鴉片問題產生的根源卻遠遠沒有解決。因爲追根究底,這都是利益分配的問題。不僅僅是貴族權臣,就是普通的平頭百姓都能察覺到自從開了海禁後自己生活的改善,可見這十來年大清從西洋吸納了多少黃金白銀。

據說西洋人的黃金白銀來的也不容易,這樣的現狀他們肯定要不滿。

可要說這些權貴大老爺捨得放棄到手的財富……就是傻子估計都不捨得,所以這個根源是沒辦法解決的,但對西洋諸國,大清也不能在繼續被動下去了。

正在這個時候,由郡王爵貶到貝勒的八貝勒上了一封摺子,自請大清駐法大使一職。

一石激起千層浪。

不少人都想要去八貝勒撫打聽八貝勒此舉的意圖,而胤禩已經和兄弟們跟着康熙還有皇太后去了暢春園。

到了傍晚,在清溪書屋裡頭看了一天摺子的康熙把胤禩傳召過來,準備談談話,休息一番。

胤禩來了之後先見了禮,而後在康熙的示意下落了座,他大概知道康熙找他要談什麼,也不着急,只靜待康熙先開口。

康熙也看出這點了,不由地笑道:“老八你真的決定了?”

“兒臣既然已經上了摺子,斷沒有再收回的道理,兒臣可不想食言而肥。兒臣長這麼大,也該爲汗阿瑪出點力辦點事了。”

聽到這公事公辦的語氣,康熙莫名地想嘆氣:“……朕怎麼覺得老八你同朕生疏了很多?”

胤禩詫異地看了康熙一眼:“您是兒臣皇父,既是皇上,又是父上,兒臣敬重您,自然不敢放肆。”

康熙想了想胤礽這個時候的樣子,還是覺得這個兒子同自己生疏,再一細想,似乎老大老三老四幾個同自己也都不怎麼親近的樣子,於是在這個問題上又沉默了。

胤禩老早就覺得自己和皇上之間沒有太多的話可說,康熙卻是才發覺,自然有些不自在,便沒話找話:“還有你額孃的事——用你的一世榮華換你額娘衛氏一族脫離罪籍,值得麼?”

——胤禩惹怒康熙那天的真相便是,胤禩以郡王爵位爲代價,爲衛氏一族求情,脫離罪籍。當初阿布鼐犯的本就不是重罪,脫離罪籍什麼的也不是難事,但總要付出一定代價的。

聞得此言,胤禩睫毛一顫,垂下眼睛道:“哪裡有什麼值不值得。比起額娘……榮華利祿又算得了呢?”

——榮華利祿於我不過錦上添花,而脫離罪籍於額娘,卻是雪中送炭,孰輕孰重,我又有哪裡不明白呢?

只是眼前這位從來高高在上的皇父,怕是窮其一生都不會知道那個從辛者庫出來的少女在後宮惹來多少非議指點,所以胤禩並不想同他解釋那麼多。惠額娘說的對,皇父皇父,先是皇,然後纔是父,在說他父親的責任之前,先想想這份責任是否與他的皇帝責任相沖。爲人父,對兒子的娘略好一點本無可厚非,不管這個女人身份有多麼不堪;可皇帝不同,寵幸了一位罪臣之後賤籍之女,對他來說是多麼大的污點!胤禩常常在想,皇上當初爲什麼沒有直接一碗藥,送尚未落地的他和額娘上路呢?也省的額娘嚐盡世間冷暖。

胤禩和康熙的談話直到半夜才結束,胤禩一邊走向自己房間,一邊想着康熙剛剛根據西洋的局勢所說的未來可採取的策略,心裡默默地再一次爲擁有這樣有智慧的父親而驕傲——只是這樣的父親,不能讓子女幸福便是了。

剛走到自己的屋子跟前,突然從陰影裡走出個人,胤禩一驚,擡頭一看,驚呼出聲:“啊——四哥?”

胤禛的臉色比鍋底還黑,直接拽着胤禩的手腕,摔門進了裡屋,把伺候的下人全部攔在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