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從側殿裡走了出來,蘇培盛低着頭小碎步地跟在他身後。
“他人呢?”
離開了佟月菀的視線,胤禛立刻就收起了臉上蠢萌的表情,冷着臉的樣子與康熙頗有幾分相似。
蘇培盛剛進承乾宮的時候就打聽過了,這會兒便回道:“在正殿呢。”
胤禛腳步一轉,氣勢洶洶地往正殿去了。
一和衛雙姐、胤禩打上照面,見他們母子二人還是一如往常的鎮定表情,胤禩心頭的火氣燒得更重了。
在他爲數不多的記憶中,衛雙姐都是一個溫和有禮的人,會看着他和胤禩一起玩鬧,會給他做香囊,也會誇他背書厲害……
而胤禩呢,往常也最黏糊他,甚至是天天溜出承乾宮跑去東三所都要黏着他的那種……
明明這些相處都不是假的,爲什麼他們還能做得出這樣的事情來?
率先看見胤禛的,是躺在衛雙姐懷中的胤禩。
“……四哥,你來了。”
他啞着嗓子,輕輕喚了一聲。
胤禛跨過門檻的腳步一頓,“……嗯。”
他一撩衣袍,坐在了衛雙姐對面的位置上。
“今日,本阿哥聽見了一件極好笑的事情,不知衛庶妃和胤禩可有聽聞?”
明明胤禛也沒比胤禩大幾歲,但是他冷着臉的時候氣勢迫人,卻讓衛庶妃心驚肉跳起來。
她低頭咬牙道:“不、不曾聽說……”
胤禛掃了她一眼,然後看向了沉默不作聲的胤禩,問他:“那你呢?”
胤禩感覺到左腿上的傷口又開始犯疼,彷彿千萬只螞蟻在啃噬他的傷口,那種鑽進骨縫裡頭的癢意讓他攥緊了拳頭。
“四哥,我……”胤禩不知該如何開口。
胤禛忽然冷笑兩聲,打斷了胤禩的話,“呵呵,看樣子,二位是未曾聽過了,那就由本阿哥來複述一遍。”
“有人說,胤禩昨日從假山上摔下來,受傷頗重。而今日胤禩醒轉之後,卻告訴汗阿瑪,說是額涅讓知洲姑姑對他下的手?”
聽見胤禛一字一句的將他的所作所爲複述出來,明明只是無形的言語罷了,但從胤禛嘴裡說出來的每一個字眼都像一把刀似的,又快又狠地刺進了他的胸膛,讓他的心臟血流成河。
複述完之後,胤禛停頓了許久,氣氛直接跌到了冰點,胤禩忍不住轉過頭去看他。
胤禛喃喃問道:“……所以,真的是這樣嗎?”
在這一刻,胤禛還抱有一絲微弱的希望。
希望一切都是假的,只是那個傳話的陌生太監在騙他而已。
但是胤禩的回答終究還是打破了他所有的希望。
因爲胤禩只說了一個字。
“……是。”
直到這個字落在了地上,一切都塵埃落定了。
先前一直懸空漂浮着的靈魂也終於有了歸處,神智終於清明。
“爲什麼?”胤禛轉頭看向院子裡那棵巨大的桂花樹,他還記得兩個人在樹下一起玩耍的場景,胤禩對額涅和他的喜愛也並非作假,但是爲什麼,他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因爲胤禛的步步緊逼,終於承受不住的衛雙姐捂着臉大哭起來,“都是妾的錯,都怪我……”
胤禩的第一反應就是去安慰衛雙姐,“額娘不要哭,都是兒子的錯,你沒有錯,你沒錯的……”
兩個人中間相隔的是並不遙遠的幾步路,但是胤禛和胤禩雙目對視時,眼底卻再也沒有了曾經的溫情。
胤禩忍着身上的劇痛,苦笑道:“四哥要怪的話,就怪小八好了。”
而看到這對母子的交流,胤禛彷彿明白了些什麼。
——不是因爲胤禩不喜歡額涅,而是因爲任何人和衛雙姐比起來,都只能排在她的後面。
……如果今日換作是他,爲了額涅,他能夠做到什麼程度呢?
胤禛換位思考了一下,幾乎是毫不猶豫就得出了答案:如果是爲了額涅,那麼無論是刀山火海,他都願意去闖。
那胤禩呢?他對待衛雙姐,應該是一樣的心情。
從理智上來講,胤禛能夠理解胤禩的所作所爲,但是從情感上來說,他不會原諒任何一個背叛了額涅的人。
哪怕是他疼愛過的弟弟也一樣。
在他心中,額涅纔是第一位的!就連汗阿瑪都不及額涅!
想到這裡,胤禛閉上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既然如此,道不同不相爲謀。從此我們二人,便如此物!”
他從懷中掏出一物高高舉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咔——”
一聲清脆的碎裂聲傳入胤禩耳中,他呼吸一滯,眼神追隨着它落在了腳下。
——那是一塊碎成了幾瓣的龍紋玉瑗。
而與之一對的龍紋玉環,此時正安靜地躺在他的懷中。
這是佟月菀送給他們兄弟二人的一對玉瑗和玉環,哥哥胤禛拿的是大孔的玉瑗,弟弟胤禩拿的是小孔的玉環,這對玉瑗和玉環見證了他們倆的感情。
但是現在……胤禛卻親手砸碎了屬於他的那塊玉瑗……
胤禛死死地盯着胤禩,眼神發紅,指着地上的碎片一字一頓道:“恩、斷、義、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