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微服私訪
“少爺,快走吧,您瞧三爺在前頭催了。”塞圖在一旁提醒,改口倒是改得挺快。
“哦,”我一回頭,果然看見康師傅已離我有七八步遠了,此時也停了下來,回頭看着我呢。
我一咧嘴,連蹦帶跳地到了他面前。
康師傅皺起了眉頭,道:“你這丫頭……”
我笑呵呵地糾正道:“皇……哦,不是,爹啊,這兒可沒有丫頭。”
康師傅被我這一糾正,破了功,眉毛也不擰在一塊兒了,道:“你啊你,出來了可別光顧着到處看,自己亂溜達,要緊跟着我,記住了?”
我點頭,“哦”了一聲。
看康師傅那緊張的樣,其實我蠻想笑的。
他哪知道,這皇城,我早就出來溜達過了。回想起前塵往事,恍如昨日啊!
話說這跟着康師傅出來,有利也有弊。
弊,就是我不能隨心所遇,想去哪去哪,必須在康師傅的視線範圍內,亦步亦趨。
利在哪呢?他可是比永綬童鞋大得多得多的超級錢袋子啊!不要說幾十兩銀子,整個大清朝都是他的,想買啥,用手一指,孫福立馬掏錢。
康師傅帶着我們一路上訪過各種店鋪,賣肉的,賣茶的,賣油的,賣米的,賣雜貨的,賣衣服的,賣鞋子的,賣布的,賣書的……等等等等,康師傅佯裝跟人買東西,趁機摸摸物價行情。別說,那樣子裝得還挺像,說他像可不僅僅是行頭上,關鍵是語言啊,什麼“擺金”,“擺銀”,“砸砸槳”,聽得我是一愣一愣的。那些個老闆們片刻間可就把康師傅看作是行里人了,不僅招呼着熱情,就連我看中想買的東西都能比原價少一半拿到手。
出了店門,我悄悄地問起康師傅:“您剛說的都是啥啊?我咋一句都沒聽懂呢?什麼擺金擺銀的,還有,爲什麼您一說‘砸砸漿’,人家就能降價啊?”
康師傅神秘地一笑,沒有答話。
孫福倒是積極地跟我解釋起來:“少爺,您有所不知,這些都是‘春點’,也就是江湖中人說的行話,‘擺金’是下雨,‘擺銀’是下雪,‘砸砸漿’的意思就是跟人砍價,問人家能不能落落價。”
“哦!”孫福這麼一解釋,我恍然大悟,這江湖果然學問大啊!瞧這些隱語隱晦的,不是江湖中人,就是當着你的面說,你也聽不懂!太厲害了!想到此,我對康師傅的敬仰之情又一次如滔滔江水啊!
我挽住康師傅的胳膊,無比崇敬地問道:“爹,您在家裡頭是天天日理萬機,怎麼還能知道這麼多江湖中的事呢?”
康師傅挑了挑眉,哈哈一笑,有點小得意地道:“天機不可泄漏!”
“天機?”我望着康師傅的臉,隨口說道,“該不是您得了空就自個兒出來溜達,滿大街地逛吧。”
康師傅聽了我的話,嘴角兩邊就微微往上翹了。
看到他這種表情,我知道我信口胡諏又諏對了!
想起平日裡被拘在宮裡一步出不得,康師傅自己倒是逍遙快活,我的口氣就不禁有些小不滿了:“哦!原來真是這樣!您這可是典型的‘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我的‘控訴’看來起了點效果,康師傅終於忍不住說道:“我那是爲了遍訪民情,你呢?看看小穗,孫福,兩隻手都快不夠用了!”
我回頭看了下小穗和孫福,手裡懷裡,大包小包,是多了那麼一點點。
我“嘿嘿”一笑,柔聲道:“爹,以後要是您能經常帶我出來逛逛,我就不會買那麼多東西了嘛!”
康師傅沒有迴應我的隱形要求,只是笑着輕斥了一句“狡辯!”就繼續前行了。
此時已是日頭偏西,沿街的飯店酒館開始熱鬧起來。
走着走着,不經意一擡頭,竟然看到了“昇平莊”三個大字!
我很想拉着康師傅匆匆走過這個店面就算了,偏偏康師傅看了一眼迎風招展的招牌,還唸了一句店名,顯得很有興趣,之後很關切地跟我道:“禧兒,累了吧,走,咱們到裡頭去歇會兒,吃點東西。”說完也不等我回答,就一馬當先朝‘昇平莊’奔過去了。
我趕緊跟了上去,同時心中默唸:天哪!地啊,東西方諸神,請趕快保佑那掌櫃的不在,還有那個叫虎子的小二今兒休息吧。
顯然東西方有一方的神仙沒有聽到我的祈禱,雖沒看到掌櫃的人影,那熱情地到了門外迎客的小二,正是那位虎子同學!
我趕緊往康師傅身後藏了藏。
“各位爺,住店還是吃飯吶?”虎子滿臉堆笑,哈着腰,熱情地招呼着,同時眼睛也在不停地瞄着來人。
忽見他眼眸子一閃,滿臉驚喜,那是因爲偶的眼光正跟他的撞上!
我心中“咯噔”一下,忙偷偷跟他擠了擠眼,開口道:“吃飯!吃飯!”
虎子也是個極機靈的人,雖然臉上有不解的表情,卻也不跟我“兄弟相認”了,只是將我們領到了桌子前,安頓我們坐下,道:“幾位爺,對不住,樓上的雅間兒滿了,只好委屈你們坐大堂了。”
康師傅不以爲意地道:“大堂好,敞亮,就坐大堂。”
點完了酒菜,虎子轉身欲走,我這心裡實在還是有些忐忑不安,便藉口上茅房,跟着虎子到了後院。看看四下沒人,我揪着虎子到了僻靜處低語:“虎子,多時不見,你還好吧。”
“託爺的福,一切都好!”虎子笑呵呵地,道,“對了,爺,張爺的那封信您收到了嗎?老沒見你,就託您的哥哥給捎去的。”
這虎子還真是個辦事認真負責的,他說的就是永綬交給我的那封張孟球的信,這麼久了他還惦記着呢。
“哦,收到了,多謝。”我道,“對了,虎子,今兒你們掌櫃的呢?”
虎子答道:“掌櫃的回家去了,他老婆病了,一時半會兒回不來。”
“哦,”我這才放心了點兒。少一個人認識,少一份危險,於是笑着囑咐道:“虎子,得麻煩你一件事。”
“爺,您說。但凡虎子能幫上的,咱二話不說。”
我點點頭,道:“你剛都看見了,現坐在大堂裡的那位就是我爹,前幾次我可都是偷跑出來的,他老人家不知道。今兒你出去,一定要裝作不認識我到底,先前的事萬不能泄漏半個字,否則我回去就要倒‘大血黴’了,知道不?”
虎子連連點頭,道:“爺,剛剛您跟我使眼色,小的就看出來了。您放心,虎子的嘴還是嚴實的,絕對不會泄漏出去。”
聽到虎子這樣信誓旦旦的保證,我放心了,轉身一路哼着小曲就回到了大堂。
不一會兒,酒菜備齊,孫福掏出一雙銀筷子每個菜都夾了一遍,才放心地讓我們食用。唉,真服了他,活生生一愛崗敬業的好模範,到了宮外還是如此兢兢業業,不愧是樑九功的好徒弟啊!
心情舒暢,吃的東西似乎也就格外香了,不僅我如此,我看康師傅也有這個傾向,一碗飯吃得乾乾淨淨,一粒米都沒剩下,末了,還咂咂嘴讚道:“嗯,這家店廚子的手藝不錯。”
我暗笑:那是啊,肚子餓的時候,吃嘛嘛香啊!
吃飽了,歇夠了,康師傅的意思是今天的微服私訪差不多也該閉幕了,準備打道回宮。
虎子過來收了錢,剛將我們送到店門口,忽然就打外頭橫衝直撞進來幾個人,氣勢洶洶的,打頭的一個大塊頭剛進門就嚷嚷着:“?誰是掌櫃的,快出來!”
虎子忙過去應付道:“掌櫃的不在,幾位爺找掌櫃的有何貴事?”
大塊頭刷地甩開手中的一副畫像,遞到虎子面前,粗聲粗氣地問道:“畫像上的這個女子,你見過嗎?”
虎子近前,仔細地看了看,眼神中閃過一絲驚恐,立馬搖手否定道:“沒有,沒有,沒見過。請問這位爺,這個女的是什麼人吶?”
大塊頭道:“她叫張璇霜,是私逃出去的家奴!有人報說,她曾在這附近出現過,你看仔細了,真沒見過她?”
虎子的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一口咬定沒見過。
那大塊頭眯了眯眼睛,看了看大堂的簾子,道:“你這大堂後頭是客棧吧。”
虎子堆着笑答道:“回爺的話,是客棧,可住的都是登記過的客人,並有您要找的人吶。”
“哼,有沒有你說了不算。”大塊頭伸手將虎子推到了一旁,說了一聲“搜”,他帶來的幾個人就直撲後院而去。
虎子一臉的焦急,卻被那個大塊頭攔着無可奈何。
我看虎子的表情,八成這裡頭有什麼貓膩。要是康師傅不在身邊,我也就上去問個明白了,可現在,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膽,我也不敢擅自貿然行動。
我回頭看了一眼康師傅的神情,完全是氣定神閒的樣子,看不出有什麼情緒。可他也不說走,就那麼冷眼旁觀着。
我不輕不重地嘟囔了一句:“爹,這些人可真蠻橫。”
我不知道康師傅聽沒聽見,那個大塊頭肯定是聽見了,因爲他回頭冷冷地打量了一下我,又上上下下將康師傅和其他人都掃描了一遍。
康師傅不動聲色地將我攬到身後,塞圖等那幾個侍衛也暗中朝我和康師傅靠近了。
可能是以爲我們真是過路的客商,那大塊頭不屑地“哼”了一聲,道:“不相干的人最好快走,萬一動起手來,傷及無辜,可別怪爺我沒提醒。”
康師傅也“冷哼”一聲道:“我想請教下,你有什麼資格帶人來搜查客棧?你一非公門中人,二無衙門簽發的搜捕令,這麼做,可是觸犯大清律例了。”
“喲嗬,你倒教訓起老子來了!”大塊頭逼近了康師傅,滿眼的不屑,道,“大清律例?呵呵,咱們老爺就是大清律例!還搜捕令呢?笑話,咱們老爺的吩咐就是搜捕令!”
真不知道,這大個子是哪個大宅門裡出來的,口氣這麼大,但是我覺得,不管這大個子口中的老爺來頭有多麼大,估計那位已經離“滅亡”的日子不遠了。
果然,康師傅不怒反笑道:“敢問你們家老爺是哪一位?說出來也讓在下瞻仰瞻仰。”
那大個子可來勁了,以爲康師傅真怕了他,無比驕傲地道:“你站好咯,可別嚇一跳,我們老爺就是官居正二品,刑部侍郎禪塔海!怎麼樣?怕了吧!”
我看着那個大個子狐假虎威的樣子,差點沒笑死。他若知道站在他面前的這尊大神,就是他家老爺來了也只有磕頭的份的話,不知他還會不會問?“怕了吧”這一句。
我看了看康師傅的神情,笑容已經斂去,隱隱有了怒色,他老人家真生氣了,果不其然,一張口就是那種特平穩特冷漠的口氣:“哦,我當是誰,原來是他!”
那大個子眼睛霍然一跳,警覺地道:“怎麼,你跟我們老爺認識?”
“呵呵,區區小民怎麼會認識這樣的達官顯貴呢。”康師傅出口就是諷刺的話,偏偏那大個子還當真,迴應了一句,“也是,我看着也不像。”
我心中暗歎: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真是名言,這傻大個簡直就是在給他主子加速送終啊!
這時,那大個子帶來的幾個家丁,將一個女子從大門外押到了大個子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