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5詭異之夢
“禧兒,禧兒……”,正在臨帖的我忽然聽見有人在呼喚,我循聲望去,只見房門外站着一位素衣婦人正含笑向我招手,“禧兒,來,到姑婆這兒來,姑婆帶你去出玩兒!”
“姑婆?”什麼時候又跑出一位姑婆來?我有點兒發愣。
“你忘啦?”那素衣婦人朝我緩緩走來,柔聲道,“就在萬壽寺,咱們剛剛見過面呢。”
“哦!”我放下了手中的筆,恍然道,“您是睿親王多爾袞的東莪格格!”
“對,就是我!”東莪格格朝我伸出手來,柔聲道,“來,跟我來,我帶你出去。”
我有點兒小興奮地把手伸出去,可略略一想,又縮了回來,搖了搖頭,沮喪地道:“不行啊,皇阿瑪不讓我出去,況且,有那麼多的侍衛,咱們出不去的。”
“放心,”東莪格格主動牽過我的手,慈祥地笑道“跟我來,肯定能出去。”
我將信將疑地跟着東莪格格走了,一路上雖然都有侍衛,但那些侍衛都好像被施了魔法一般,都對我們視而不見,我們就這樣大搖大擺地走出了行宮。真是令人難以置信,我一面回頭望着着身後的行宮大門由衷讚歎:“姑婆,您真有辦法!您是怎麼辦到的?”
東莪格格笑而不答,我回過頭來,卻赫然發現眼前居然換了景緻——一片茫茫的大草原,無邊無際,空無一人!這也太神奇了吧!我再回頭往身後一看,哪還有行宮的蹤影,是一片令人絕望的無際沙漠!這,這怎麼回事?
“姑婆?”我喚了一聲,卻沒有迴音,轉臉一看,身旁哪還有東莪格格的身影,倒是有一匹狼在不遠處正對我虎視眈眈,我與它的視線一觸碰,它立即弓起了脊背朝我撲了過來,一口咬住了我的咽喉,我拼命地掙扎,呼救,可一個字都呼不出來,只覺得很疼……
“禧兒,禧兒?”急促的呼喚,急速的晃動,我驀地睜開眼,心頭狂跳!有一隻手拿着毛巾在我的額頭、臉頰上輕輕擦拭,陣陣涼意使我意識過來,剛剛只是一場夢!我收攏了目光循着那隻拿毛巾的手望去,恍惚中似乎看到了康師傅略的笑臉!
“皇……”才呼了一個字,我卻發現自己的聲音居然像鋸子鋸木頭一般“嘎嘎”直響,完全不像人類,而且喉嚨非常地疼。
“別說話,好好躺着。”康師傅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同時,另一條涼涼的毛巾輕輕地覆在我的額頭上。
“皇……咳咳咳……”我還是想喚一聲,卻止不住地咳嗽起來,昏昏沉沉中,感覺康師傅將我扶了起來拍着我的背,小穗忙不迭地捧過一個痰盂來,我咳了半天,“吭”地一聲終於咳出一口濃痰來吐了,才感覺胸口沒那麼憋悶了。隨即又有一杯水遞到脣邊,我張開嘴“咕咚咕咚”地一口氣就喝完了,終於感覺不那麼渴了。
“皇……皇阿瑪……”我虛着嗓子輕喚了一聲。
“哎,我在呢,”康師傅輕柔地迴應着,輕掩着被角安慰道,“禧兒乖,閉上眼睛好好地睡一覺病就好了,皇阿瑪就在這兒陪你,啊。”
“嗯!”我虛虛地應着,望着康師傅那格外柔和的笑臉,心裡覺得特別踏實。
“睡吧,睡吧……”康師傅隔着被子輕輕地有節奏地拍着我,哄着我,我的眼皮漸漸地又發沉了……
“……狼子野心路人皆知,我們不能不防,”影影綽綽的聲音傳入耳內,撥動着我的聽覺神經,“京城的兵不能撤回,應該繼續派往張家口,歸化城。”——這聲音怎麼這麼像胤褆的?
“班第,依你之見呢?”咦?這聲音聽上去像康師傅?
“兒臣同意大阿哥的看法,”班第熟悉的聲音傳了進來,聽得出來他在刻意地壓低音量,但他的聲音本身很具有穿透力,因此聲音雖小但字字句句仍然得很清晰,“噶爾丹野心昭昭,他的目標絕不只是喀爾喀,他遣使進貢乞求繼續貿易,只是因爲他覺着他目前尚未具備與大清進行正面衝突的實力,而採取的遠交近攻之策而已。”
噶爾丹?喀爾喀?迷迷糊糊的睡意忽然遠去,腦海裡掠過了先前模模糊糊的一些影像——康師傅哄我吃藥、餵我喝水,康師傅哼着歌哄我睡覺……原來都不是做夢,都是真的!康師傅回來了?他什麼時候回來的?按理說他回來,在行宮留守的人士全體都要出去迎接纔是啊,可是我怎麼沒有這個印象呢?我努力將思緒往前搜了搜,卻只記得素來體弱的佟妃因我和胤禛擅自出宮又怒又惱引發舊疾導致昏厥,幾個太醫過來忙乎了半天把人給救回來了,可病情不是很穩定,我和胤禛不放心便輪流在佟妃的牀前守着,然後……然後好像我撐不住了,就睡着了,再然後……再然後就看見康師傅在對着我笑了……
“不錯,”胤褆略帶興奮的聲音一下子將我的思緒拉了回來,“皇阿瑪,噶爾丹剛剛與喀爾喀大戰了一場,人馬俱疲,我們不如趁此機會發兵,一舉將他殲滅,永絕後患!”
康師傅似乎沒搭理胤褆,卻道:“班第,你繼續說。”
“嗻,”班第應了一聲道,“大阿哥,滅噶爾丹是遲早的事,但絕不是現在。”
“爲什麼?”胤褆的聲音充滿了不解,“他那大隊人馬千里奔襲至此,必定人困馬乏,正是難得的良機啊!”
“非也,”班第道,“他那三萬鐵騎雖歷經長途跋涉,但剛剛打了打勝仗,全軍上下士氣正高,不能不避其鋒芒,此其一,其二,噶爾丹暗地裡與羅剎國有勾結,我們與羅剎國之間尚未了結邊境勘界事宜,倘若在我們與噶爾丹大戰之時,羅剎國在背後插上一刀,那我們便是腹背守敵,這一點不可不慮,其三,因我們先前經歷了八年的‘三番之亂’,而後又收復了臺灣,接着又打敗了羅剎,國庫本就不是很充盈,這幾年雖有補充,但每年單單治河都得幾百萬兩銀子,此外還要賑災,救濟等等,倘若現在就開戰,軍餉這塊恐怕是捉襟見肘,而反觀噶爾丹那邊,他以科布多爲大本營,在準葛爾經營多年,軍需充足。所以,依目前的形勢,咱們只能暫時一面安撫一面備戰,待到時機成熟,再與他一決高下。”
一陣短暫的靜默,連躺在牀上的我似乎都能感覺到那令人鬱悶的壓抑,這是我頭一次這麼真切地聽到康師傅他們在談論軍國大事,卻沒想到,他們目前面臨的形勢竟然這麼嚴峻。
“胤褆,你都聽見了?”康師傅沉沉地開口教訓起胤褆來,“你呀,跟班第多學學,遇事多動動腦子,爲將者最忌逞匹夫之勇!”
“是,”胤褆的就跟打了霜的茄子似的,語氣有點兒發蔫,“兒臣謹遵皇阿瑪教誨。”
“起來吧,”康師傅道,“一會兒你替朕去接見噶爾丹派來的特使時少說話,多聽聽阿喇尼和班第是怎麼說的。”胤褆應了一聲“嗻”,康師傅又吩咐道,“好了,你們去吧,我去看看禧兒。”
一陣腳步聲漸行漸遠,另一陣腳步聲悄悄地移到了我牀前,牀簾被撥開了一角,康師傅充滿關切,又略帶疲憊的臉龐出現在眼前。
“皇阿瑪!”我喚了一聲,卻發現自己的聲音沙沙的,很難聽,而且喉嚨很乾。
“你這丫頭,醒了怎麼也不叫一聲?”康師傅說着伸手在我的額頭上探了探,似乎仍有懷疑,又俯□來,用嘴脣在我的額上探了片刻,而後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道,“好了,終於不發燒了。”
“皇阿瑪,”我扯着沙沙的嗓子笑道,“原來你真的回來了,我還以爲我一直在做夢呢。”
“傻丫頭”,康師傅嗔了一句,捋了捋我額頭上的碎髮,嘆道,“是不是我不准你出行宮溜達,所以就故意讓自己生病嚇唬我啊?”
“我哪……咳咳……”纔開了個頭,我就感覺喉嚨裡一陣嗆得難受,便咳嗽起來,康師傅見狀急忙扶起我幫我拍着背,可我咳了半天,卻沒有咳出任何東西來,喉嚨倒咳得生疼。康師傅想安置我躺下,可我覺着躺着渾身發酸,便堅持要坐着,於是康師傅幫我擺好了枕頭讓我靠着,又倒了一杯水來餵我喝了。我覺着嗓子舒服許多,剛要開口繼續辯解,康師傅卻制止道:“好啦,皇阿瑪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剛剛在跟你開玩笑。你病還沒好,多休息,少說話。”
“皇阿瑪,”我想了想,還是忍不住,“我記得我明明好好兒的,怎麼會莫名其妙就病了呢?而且,我明明記得是佟額娘病了呀!”
“你還說!你佟額娘病了,自有太醫和下人們照料,你跟胤禛去湊什麼熱鬧?連自個兒都照料不好的人還想去照料別人。要不是我那天一早趕回來,你還不得燒成個傻子?你呀,就是不讓我省心!”康師傅說着戳了一下我的前額,那眼神中既有責備又有心疼。
“皇阿瑪,”我趁機抱住了康師傅的胳膊,把頭靠了上去,帶着幾分歉疚道,“讓您擔心,對不起,可是,佟額娘病得那麼嚴重,人家很擔心嘛。”
“唉,我知道,我都明白,”?康師傅抽出胳膊來,將我摟在懷裡,嘆息道,“佟妃對你一直不錯,所以,你跟她親厚,不過,就算這樣,你也不能不顧自己的身子骨啊。這兒早晚的溫差那麼大,你也不注意適時地加減衣服!你這孩子,我一不在你身邊兒你就出狀況,我該拿你怎麼辦吶!”
“皇阿瑪……”我扯着沙沙的嗓子撒嬌道,“這次只是一時失誤,以後都不會了。”
“唉,”康師傅輕輕拍着我的背,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半呢喃道,“冒冒失失的丫頭,你可知道,你一失誤就這麼痛苦,皇阿瑪看着得有多心疼啊!”
“皇阿瑪……”我喚了一聲,更緊地貼向康師傅,只覺着心頭暖暖的,好像有千言萬語在心口上奔涌,卻什麼也說不出來,眼眶卻不覺溼潤起來。
“怎麼了?怎麼好好的又哭了?”康師傅望着我的臉,關切道,“是不是哪兒又不舒服?”
“沒有,沒有啦,”我笑着擦了擦眼角,一把抱住康師傅的脖子道,“皇阿瑪,我沒事兒,就是想你了。”
康師傅“呵呵”笑道,“我還以爲我不在,沒人管你,你正樂得逍遙自在呢!”
要是每天不用讀四書五經,不用跟着佟妃學《內則》,更不用練字臨帖,想幹嘛就幹嘛,那還算有那麼幾分逍遙自在,可是他臨行前已經把所有的一切都安排好了,哪給我留什麼逍遙自在了?我嘟着嘴道:“哪有!我倒想跟着您去巡邊,可是您非不准我去嘛!”
“就你這身子骨還跟着去巡邊?”康師傅無奈的搖了搖頭,“幸虧沒帶你去。”
“皇阿瑪,”我擡起頭來認真地望着康師傅,“您知道我的身子骨爲什麼會這麼弱嗎?”
康師傅略略一愣,道:“你說爲什麼?”
“都是悶出來的唄……”我鬱郁道,“您每天就知道讓人家讀書寫字,哪兒都不讓我去。”
“你這孩子,”康師傅輕輕在我頭上敲了一下,“纔剛剛退燒,又開始不安分啦?”
“哎喲,”我摸着被敲的腦袋,萬分委屈地抗議道,“人家哪有不安分,您說不許出行宮,我就在行宮裡呆了一個月,老老實實地讀書寫字,我還要怎麼樣纔算安分嘛!”
康師傅“嗯”了一聲,點頭道:“聽佟妃說……”
“佟額娘醒了?”我忍不住擡頭插話。對佟妃的記憶還停留在她昏迷的時候,想不到康師傅都已經跟她說過話了,我和胤禛可都還沒跟她溝通好呢!不知道康師傅現在知不知道我跟胤禛擅自出宮的事兒,若是知道了,那我跟胤禛接下來的日子可難過了!不過,現在看着康師傅的神情還有說話的口氣,似乎都不像是知道的樣子……不過,也說不定,康師傅的心裡向來很能藏事兒,他乾的那些秋後算賬的事兒也不少了。
“是啊,醒了,”康師傅笑道,“你睡着的時候她還過來看過你呢,已經沒什麼大礙了,調理幾天就沒事兒了。”
我“哦”了一聲,揣着一顆惴惴不安的心急問:“您剛纔說佟額娘說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