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0風聞議婚
沒想到扎薩克圖汗成袞的死對喀爾喀的影響這麼大!原先,喀爾喀左右兩翼各部會盟時,土謝圖汗察琿多爾濟曾當着活佛代表和其他各部首領的面發過誓,要將右翼的財物,逃衆等悉數歸還給扎薩克圖汗成袞。會盟結束後,成袞催了三四次,察琿多爾濟才心不甘情不願地,拖拖拉拉地歸還了一半兒,這回成袞死了,他兒子沙喇繼位,察琿多爾濟忽然變了口風,拒不歸還另一半兒,眼下,左右兩翼吵得不可開交,甚至有動武的苗頭,理藩院尚書阿喇尼因此被康師傅派去緊急調停,與此同時,內蒙各部、駐防八旗以及綠營兵丁也都在暗地裡調兵佈陣,以防某些心有不軌之徒趁機搗亂。
外蒙那邊的火苗在躥動,前朝也不見得多平靜。爲了疏浚下河的事兒,于成龍,孫在豐,湯斌和靳輔之間的爭執仍是如火如荼,這頭還沒了解呢,就在兩天前又發生了一件讓朝野震動的大事兒!
事情的原委是這樣滴:話說最近全國有一個多月沒下雨,各地都乾旱異常,康師傅認爲這是上天對他的警示,肯定是他自己有什麼地方沒做好,便很謙虛很誠懇地下了道旨意,向各級官員徵求意見和建議。身居高位的大官兒們皆稱頌如今是“太平盛世”,閉口不談任何缺失,然而,有一位名叫董漢臣的靈臺郎卻很反潮流地上書了,在奏書裡,他居然明明白白地敦促康師傅要“慎選朝臣”,“勤教太子”——言下之意就是,康師傅選人的眼光有問題,目前在他手底下幹活的官員都不是啥賢良之臣;太子胤礽的人品指數比較低,康師傅應該勤加教誨纔是!
聽到這個消息時,我是驚詫地目瞪口呆了。這個董漢臣倒底是哪兒冒出來的?真吃了豹子膽不成?居然敢直截了當地提出這麼尖銳的意見!上到皇帝,太子,下到索額圖,明珠等人全讓他給得罪光了!難道他真想以身殉職?
班第說這幾天的九卿會議正在討論如何處置董漢臣,也不知道結果怎麼樣了。最近形勢吃緊,身兼兩大部的侍郎的班第是忙得團團轉,但即便如此,隔一天他就會來我這裡報到一次,跟我嘮叨個一刻鐘左右才又匆匆忙忙回去辦公。
掐指一算,今天該是他來報到的日子,往日若是他過來,多半在聽政結束後,現在都快申時了,他居然還沒出現。想到此,我不禁轉頭看了看,卻仍然只見條條柳枝在風中搖擺,不見班第的身影。
“主子,您都看了三十回了,甭看啦,吃西瓜吧!”小穗嘻笑着遞過一塊西瓜來,我皺眉斜了她一眼,接過了西瓜,她又繼續道,“奴婢已經讓秀珠候在那兒了,只要大額駙一到,她就會領他到這懷抱爽亭裡來的,您就放心吧!”
我挑了挑眉毛,算是迴應,拿起冰鎮西瓜啃了一口,絲絲涼意直入心脾,爽!
“你們也吃吧!”我吩咐了一聲,回頭瞥了一眼太液池,只見那對黑白配天鵝朝我遊了過來,正盯着我手中的西瓜,我心知天氣炎熱,這對小傢伙也想嚐嚐西瓜的滋味,便拿了一塊伸出亭子外去,那對天鵝伸長了脖子便來啄我手中的西瓜瓤。小穗見狀驚歎:“主子,它們的膽子越來越大啦,敢在您手上啄食啦!”。
“那是,不看看我都圍着他們轉悠多少天啦!”我樂呵呵道。
打從明珠府回來後,康師傅便讓我每日白天在綺思樓西面的小院子——長春書屋裡修養溫書,這陣子他比較忙,基本沒什麼時間到書屋裡來查我,我便時常溜出屋去,到這個懷抱爽亭裡翹着二郎腿吃零食納涼,外加欣賞美景,餵養天鵝,只是用膳時分就不得不去香扆殿,跟康師傅一道用餐。唉,他老人家在百忙中還是不忘盯着我的飲食!無語……
“主子,依奴婢看,您要是在這兒再多住一陣子,這天鵝就要飛不動咯!”小穗打趣道。
我回頭將小穗從頭到腳掃了一眼,道,“我看,到時候不單是天鵝飛不動,你也快走不動啦!”
這陣子住在瀛臺,小穗跟着我也是每日地玩樂,心一寬自然體胖,最明顯的是,她的臉蛋越來越豐滿,大有向滿月靠攏的跡象。小穗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身材,臉上一紅,啃了一半兒的西瓜拿在手上停在那兒,貌似在猶豫該不該繼續吃。這丫頭的窘態,讓我不禁“噗哧”一聲,笑道:“行啦,我開玩笑的!一塊西瓜而已,不會讓你長胖的,吃吧!”
“瞧瞧,小穗都胖了,你怎麼就不見胖呢?”冷不丁地,班第的聲音居然在腦後響起,我轉身一瞧,一身朝服的班第在亭子外站着呢。
“你什麼時候來的?”我斜了班第一眼,道,“居然不聲不響地偷聽女兒家說私房話,好沒禮貌!”
班第“哈哈”笑了一聲,進到亭子裡大喇喇地坐在我身旁調侃道:“你那是私房話啊,分明就是打雷嘛!那麼大聲,我想不聽都不行啊!”
“去你的,你纔打雷呢!” 我拋了一個“大衛生球”給他,嗔道,“說,怎麼這麼晚纔來,又去哪兒溜達啦?”
“嗨!溜達啥呀?又是開會,九卿會議!” 班第呵呵笑道,“怎麼啦,晚了幾個時辰來,你就想我啦?”
“我呸!”我臉上一熱,拍了一下班第的頭,作不屑狀道,“想你個頭!”
“想我的頭?真的嗎?” 班第笑嘻嘻地道,“禧兒你可真會挑部位,我的頭可是無價之寶啊!”
“得得得,打住!越來越會耍貧嘴了!這都跟誰學的呀?”我咧嘴做嫌惡狀。
“還能跟誰學?”班第貌似沒有打住的意思,還在繼續得瑟,“人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這宮裡上上下下百十號人,我跟誰最親近自然跟誰學的唄!”
“你——”我揮拳欲打,班第眼疾手快迅速抓住了我的腕子,瞄了一眼,嘖嘖了兩聲,搖了搖頭道,“你瞧你瞧,養了這麼些日子,胳膊還是這麼細,禧兒,你咋就養不胖呢?”
我抽回腕子,撇了撇嘴道,“我就喜歡當骨感美人,你管得着嗎?”
“欸,我今兒還真就管得着!”班第聳了聳眉毛,樂呵呵地道,“皇阿瑪今兒晚上要宴請喀喇沁,土默特,翁牛特,敖漢,奈曼幾部進京進貢的王爺,臺吉,特使們,不能陪你用膳,所以下了旨,讓我來陪你!”
“喲喲,說的倒好聽,還不是讓你來監視我吃東西的!”我一言戳穿了康師傅的意圖。
“別這麼說,皇阿瑪還不是爲你的身體着想?”班第說着拿起一塊西瓜咬了一口,立即“嘶”了一聲,瞪大了眼驚呼:“冰的!”
康師傅平日不許我吃冰的,可今天天氣實在太熱,我什麼都不想吃,便央求小穗去走了後門,給我搞了個冰鎮小西瓜。我吃準了班第不敢去告狀,便使勁兒地揶揄他:“是啊!怎樣,你去告狀啊!去呀去呀!”
“你呀你呀!”班第搖了搖頭,果然給他自己找個臺階下,“念你是觸犯,今天暫且饒你一回。”隨即回頭對小穗道,“快把這些冰鎮的拿下去,換不冰的來。”
“不要!”沒等小穗上前,我就伸出胳膊將桌子上的西瓜圍在了胳膊圍成的圈兒裡。“我今兒就要吃冰鎮的!別的都不要!”
“你現在是一時爽快了,可吃下去以後呢?”說到這兒,班第忽然壓低了聲音湊到我耳畔,小聲道,“你也不算算,最多再過四五天就是你每個月肚子痛的日子,難道你想到時候疼死不成?”
“你……你……”我“你”了半天卻“你”不出個所以然來,真是沒想到,這小子居然連我的生理期都記得這麼清楚!
“好啦,別結巴啦!”班第趁我發愣的當口,將冰鎮西瓜一塊一塊地放進盤子裡,推到一邊交給小穗,隨後笑呵呵地對我道,“今兒宮裡進了一筐哈密瓜,剛剛我來的時候皇阿瑪讓我順便給你捎了兩個回來,擱在書屋裡呢,你想吃的話,我讓他們給你拿去?”
我沒吭聲,無意識地點點頭,班第便吩咐了一聲秀珠,讓她跟着小穗一道回去拿哈密瓜。
“你怎麼啦?怎麼一聲不吭的?你這什麼表情?幹嘛這麼看着我?不認識我麼?”班第連聲的發問,終於將我從震驚和怔忡中拽了回來。我是覺着有點尷尬,但心頭泛起更多的卻是溫暖和甜蜜。一直以來我是覺得班第比我成熟得多,總像個大哥哥般處處護着我,但我卻沒想到他竟是如此地心細如髮!
我“嗯哼”了一聲,假裝清了清嗓子,又捋了捋留海,爲了掩飾心內的感動,便將話題引到了晚宴上:“晚上的宴會都有誰參加呀?”
班第果然掰着指頭數開了:“有土默特多羅達爾漢貝勒厄爾德木圖,柰曼多羅達爾漢郡王鄂齊爾,翁牛特多羅郡王畢禮滾達,敖漢多羅郡王扎穆蘇,喀喇沁多羅郡王札什,喀喇沁多羅郡王長子噶爾臧……”
“什麼?噶爾臧?” 我訝異,這隻癩蛤蟆怎麼也跟着來了?
“幹嘛這麼驚訝?你認識他?”
“那隻‘黑臉蛤蟆’嘛!”我脫口道,“先前跟着皇阿瑪去圍獵路過喀喇沁的時候見過!他那副長相實在有點兒太……太隨心所欲,讓人印象深刻啊!呵呵!”
“‘黑臉蛤蟆’,隨心所欲……”班第喃喃地複述了一遍,忽咧嘴呵呵笑了一陣,對我道,“禧兒,你這損人的功夫實在太深厚啦,在下簡直佩服得五體投地啊,哈哈哈……”
“哪兒損啦?你看他那對鼓鼓的眼睛,在加上一個朝天鼻,可不就是一活脫脫的賴蛤蟆嘛!”
“哈哈哈……”班第抱着肚子,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壓低了聲音對我道,“這話以後你在肚子裡說說就行啦,可不能再跟別人說咯!依我看,這個噶爾臧極有可能會成爲你妹夫!”
“妹夫?!”我瞪大了眼,訝異道,“什麼妹夫?蓉玥不是許配給烏爾滾了嗎?”
“三公主端靜啊!”班第道。
“不行!”一聲驚呼不受控制地從我的嘴裡飛出來。
“不行?”班第疑惑地望着我。“什麼意思?”
意思?真正的意思是——端靜這小丫頭心裡已經有意中人了,而且這個意中人不是別人,就是那位和聲署裡的教習鄭家聲!
前幾天我一時興起,喬裝打扮了一番,跟着胤禛和端靜去上笛子課,從端靜這小丫頭看鄭家聲的眼神中,我看出來,她喜歡上鄭家聲了。回來以後,她跟我聊天的話題也離不開鄭家聲,言談之間對他是傾慕得不得了。雖然小丫頭現在還沒跟姓鄭的小子挑明,但很明顯,她的一顆心已然完全被那個帥小夥俘虜了!估計她現在每天做夢都在夢着有朝一日能夠跟鄭家聲雙宿雙棲,比翼齊飛呢!
說實話,我心裡也覺得端靜跟鄭家聲是挺相配的,這兩個都是“樂癡”,若真能夠成眷屬,將來夫唱婦隨,應該會非常幸福。不過,就是目前鄭家聲的身份地位跟端靜相比實在有些低微,我正尋思着找個機會跟鄭家聲說說,讓他設法脫離和聲署,轉而去考個功名,過幾年,等端靜到了許配的年紀,我也好幫他們在長輩面前爭取爭取。
可誰知,今天卻殺出來個噶爾臧?“黑臉蛤蟆”也就算了,更讓我覺得擔心的是,當初在喀喇沁的時候,聽着那兩父子的談話就覺着他倆不是什麼善茬,總隱隱覺着他們倆很有點像當年的吳三桂,沒準哪天就反了呢!依照端靜那柔弱的性子,若真去了喀喇沁,豈不是羊入虎口嗎?更何況,當日在喀喇沁時,我還親眼看到噶爾臧跟一綠衣少女神情親暱,關係極其可疑,端靜若真嫁給了他,豈不是要吃大虧?
“端靖今年滿打滿算才十四歲呀,還沒及笄呢,許什麼人家嘛!”我找到了第一個託辭。
“許配指婚而已,又不是馬上嫁人!在你之前的公主可都是六七歲就許人的!”班第輕輕鬆鬆地就駁回了我的第一個託辭。
“那個癩蛤蟆配不上端靜!他跟端靜不合適!”我提出了第二個理由。
“你別以貌取人……”班第道,“聽說噶爾臧的騎射功夫很是了得,在蒙古各部都很有聲譽的!將來喀喇沁多羅郡王的位子肯定是他來繼承,端靜若嫁給他,將來可就是王妃了,這樣她額娘在這宮裡的日子就會好過得多!”
班第說這話得倒有一定道理,現在,端靜她額娘兆佳氏仍然只是一個貴人,處處要看人家的臉色過日子,若是她女兒將來成了王妃,宮裡人多多少少會多尊敬她一些,可是,即使是這樣,也不能犧牲端靜的終身幸福啊,更何況,還有可能面臨生命危險呢!想到此,我又提出了第三個理由:“唉呀,你不知道,我見過扎什和噶爾臧父子,從面相上看,這對父子屬於城府極深的那種人……嗯……有點兒像吳三桂那種的……嗯,你懂吧?啊?端靜的性子柔弱,你又不是不知道,許給那家將來肯定要吃虧的!”
“沒看出來,你還會看相啊!”班第呵呵笑道,“扎什父子是什麼樣的人,皇阿瑪心裡清楚,我也清楚。有布爾尼和三藩爲前車之鑑,給他們十個膽,他們也絕不敢造次,更何況,現如今喀喇沁左面的察哈爾有八旗勁旅駐紮,右邊有科爾沁十旗,他有任何異動都是自取滅亡之舉,所以,你妹妹若真嫁過去非但不會吃虧,反而會受到優待,他們肯定會把她當女神一般供起來,以表示對朝廷的衷心。”
“那也不行!”我依然堅持反對態度。
“你怎麼了?我想來想去,這事兒對端靜來說都是有利的,你幹嘛總反對?”班第用疑問的眼神望着我。
“有利有利,對端靜有什麼利呀?”我不滿地道,“你知不知道,那個噶爾臧已經有心上人了,我可不想讓我妹妹嫁過去守活寡!”
“啊?有這事兒?”班第的神情也嚴肅起來。
“是啊,我親眼看見的還有假呀!”我邊說邊仔細地回憶當時在喀喇沁所看到的情形,依照當時噶爾臧和那綠衣女子互看的眼神,應該不會錯!
班第皺着眉道:“倘若真有這事兒,那……”
恰在這時,小穗和秀珠端着兩盤哈密瓜進來了,班第拿了一塊哈密瓜遞給我,寬慰道:“來,先吃瓜吧,三公主的事兒還不一定呢,你先不要多想,有任何動向,我會及時告訴你,到時候咱們再商量對策吧。”
我接過哈密瓜咬了一口,默默地點了點頭,心裡卻有不太好的預感,要不等明天用膳的時候探探康師傅的口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