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會審
我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越過重重宮門,跑到三所門口時,已經氣喘吁吁了,腿也像灌了鉛似的,就快挪不動步了。所幸,康師傅的隊伍還沒到達,我扶着小穗稍稍調整了片刻繼續前行,到了胤禛所居的中院門口這麼一瞧,不禁訝然:太子帶着一幫人在院子裡站着,正跟佟妃對峙着,那氣氛還有點兒小緊張。這是什麼狀況?
我的出現讓這緊張氣氛稍稍有所改觀,佟妃不再繃着臉,朝我笑了笑了,胤礽也回頭看了我一眼,不再對佟妃怒目而視。
我上前給胤礽和佟妃見過禮後,站在佟妃身旁跟胤礽調侃道:“太子,您帶了這麼多人來探望胤禛,卻怎麼沒帶什麼禮物過來呀?”
“我……”尷尬的神情在胤礽的臉上一閃而過,他閃了下目光,清了下喉嚨,才道,“我來得急給忘了,本來想看望下胤禛,順便跟他要個人,誰知皇貴妃擋着不讓見,也不給人。”
忘了?一聽這話就是扯謊,恐怕他來要人才是主因,不過聽他這麼一說,我的擔心倒少了幾分,看來,胤禛出宮的事他還不知道,只是不知道他找胤禛要什麼人。我剛要問,卻聽佟妃道:“太子,胤禛的病還未痊癒,您這樣進去萬一過了病氣,臣妾萬死也難辭其咎,還請太子見諒。至於蘇培盛,他是胤禛名下的太監,倘若他真犯了什麼過錯,臣妾定當秉公查明,就不勞煩太子您和索大人了。”
原來胤礽是想帶“芝麻蘇”走,難道“芝麻蘇”什麼時候得罪了胤礽?
“飯房的王七七交代得清清楚楚,蘇培盛曾經找他借過腰牌!”胤礽是言之鑿鑿,理直氣壯的。聽到這兒,我那剛放下的心又懸了,聽那意思,敢情還是爲了胤禛出宮的事兒,問題出在腰牌上。仔細想想,胤禛回來的時候,腰帶上好像是沒掛着腰牌!看來腰牌是落到了索額圖他們手裡,這會兒順藤摸瓜都摸到蘇培盛身上了!
“方纔臣妾已問過蘇培盛,”佟妃道,“當日他是借過腰牌,但王七七不同意,他就沒借成。”
“那是他在撒謊!”胤礽有些沉不住氣了。
“您說的也只是王七七的一面之詞。”佟妃寸步不讓,看來也是鐵了心堅決不交“芝麻蘇”了。
胤礽很不高興地瞪着佟妃,佟妃卻笑呵呵地回頭跟我輕聲道:“禧兒,一會兒皇上就要來了,萬一蘇培盛頂不住招了出來,你幫着說說情。”
我緊握着佟妃的手,微笑着點頭。
“皇上駕到”,院門外的一聲唱喏,宣告康師傅的鑾駕終於抵達了三所門口。除了“病中”的胤禛以及正伺候着胤禛的“芝麻蘇”外,院子裡所有的人都到門口行禮接駕。
“禧兒?”出了轎子的康師傅掃了一圈在場人員,一眼看到我很是驚訝,“不是讓你回宮歇着嗎?你怎麼又跑到這兒來了?”
“皇阿瑪!”我幾步躥到康師傅身邊,挽着他道,“我不是跟您一樣擔心胤禛的病嘛,想了想,還是再看一眼比較安心,所以我就過來咯!嘿嘿,您這轎子三十二條腿,倒不如我兩條腿快啊!”
“你這丫頭!”康師傅無奈嗔了一句,又轉頭問佟妃,“胤禛怎麼樣了?醒了嗎?”
“醒了,熱度是沒了,可是咳嗽得厲害”佟妃答道,“這會兒正在裡頭躺着休息呢。”
“一會兒朕去看看他。”康師傅道,“走吧,隨朕進去。”
一羣人簇擁着康師傅穿過院子,到了胤禛寢殿的外堂。康師傅安然落座,上了茶水後,拉家常似的對佟妃道:“剛纔索額圖跟朕說,格爾芬在外面被人打得頭破血流,有可能是宮裡的太監乾的,他和胤礽來這兒想帶蘇培盛去問話,你卻執意不給,是怎麼回事?”
“回皇上的話,”佟妃迎着康師傅質詢的目光不閃不避,鎮定自若地道:“並非臣妾執意不給,而是這件事既然涉及後宮內監,便在臣妾的管轄範圍內,本就該由臣妾來審明處置纔是。方纔臣妾已然問過蘇培盛,他承認他去借過腰牌但遭到拒絕,因此沒有出過宮,所以臣妾認爲蘇培盛跟格爾芬被打沒有關係,況且現在胤禛正在病中,離不開蘇培盛的伺候,因此臣妾纔不同意太子和索大人將他帶走。”
“皇阿瑪,蘇培盛在撒謊!”胤礽迫不及待地跳出來指證道,“王七七說得很清楚,他跟蘇培盛是同鄉,倆人平日交情不錯,當日蘇培盛找他借腰牌的時候,他二話不說就把腰牌借出去了!”
“王七七的一面之詞怎能全信?”佟妃道。
“您這是偏袒蘇培盛!”?胤礽立刻頂了佟妃一句。
“好了,別爭了。”康師傅擺了個“停”的手勢,“朕已經讓索額圖去帶王七七了,一會兒到了之後,讓蘇培盛跟王七七當面對質,誰在說謊一聽便知。”
看來,康師傅對佟妃的話存有疑慮,要親自過問這件事兒。現在天色漸暗,一會兒康師傅若真去看望胤禛,不一定能看得出胤禛臉上的傷,倒是萬一蘇培盛不能在康師傅面前堅持蒙到底,那胤禛真是危險了!不行,我得去房裡給蘇培盛打打預防針,順便給胤禛提供點兒心理支持。
這麼想着,我便不動聲色地向後堂撤退,就在我剛掀起門簾時,胤礽卻叫住了我,“純禧,你去哪?”他這一叫,堂內原本將視線都鎖定在大門處的人,包括康師傅,齊刷刷地將目光聚在我身上了。
死胤礽!我在心裡咒罵了一句,放下棉簾子,轉身掛了個笑臉道:“我去看看胤禛。”
胤礽“哦”了一聲道:“剛纔皇貴妃怕胤禛過了病氣給我,所以不讓我進去探望,這會兒你進去也要當心吶!”
胤礽的確是聰慧的,瞧他說的這句話,表面是關心我,實際上是在康師傅面前告佟妃的狀:他跟胤禛兄友弟恭,相親相愛來着,佟妃卻在其中橫插一槓子,妨礙他們兄弟聯絡感情。他這麼一說,康師傅開始若有所思地瞄着佟妃了。
我“呵呵”一笑道:“佟額娘說得沒錯,她這是愛護您吶!您是太子,肩頭上扛着的是大清未來的江山社稷,您當然不能出一點兒岔子!我就不一樣了,況且最近我本來就有病氣,再多一點兒無妨……”
“禧兒,怎麼說話呢?”?康師傅微微蹙了眉頭道,“什麼多一點兒無妨啊?”
“嘿嘿嘿,皇阿瑪……”我腆着笑臉,話鋒一轉,“我不愛看審案子,況且我覺着有些乏了,進去看一眼胤禛就走啦!”
正說着,就見索額圖帶着兩個侍衛押着一個矮胖的太監地進了院內,看樣子那就是索額圖和胤礽口中的王七七了,瞧他頭髮散亂,一瘸一拐的樣子,怕是沒少受皮肉之苦。到了廳堂的門檻兒外,索額圖就勒令他跪了下來,並向康師傅稟報:“皇上,王七七已經帶到。”
時間不等人,我忙對康師傅道:“皇阿瑪,我去看胤禛了,順便把蘇培盛叫出來。”
“好。”康師傅點點頭,又吩咐樑九功,“你跟着大公主進去,先替蘇培盛伺候四阿哥。”
樑九功“嗻”了一聲,跟着我進了內堂,到了胤禛臥室門口時,我讓小穗守在門口,又對樑九功道:“樑公公,麻煩您先在這兒等會兒,四阿哥平日最中意蘇培盛的伺候,這會兒要把他叫出去問話,也許還要受皮肉之苦,我擔心四阿哥一時會想不通,我先進去勸兩句,蘇培盛出來了,我再叫您進來。”
“大公主顧慮的是,奴才就先在門口等着。”樑九功說完就恭敬地立在門口等着了。
我一進屋,發現胤禛坐在牀上如臨大敵地盯着門口,蘇培盛在一旁緊張地都快顫抖了,見是我進來了,這主僕倆才舒了一口氣,胤禛道:“是你啊皇姐,我還以爲是他們要進來抓‘芝麻蘇’呢!”
我坐到胤禛身旁,搭着他的肩膀開始做工作:“看皇阿瑪多疼你,知道你病着,就讓我來把蘇培盛請出去,還派了樑九功來替蘇培盛暫時伺候你!”
“大公主,您快救救奴才吧!”‘芝麻蘇’膝行到我面前苦苦懇求,“這一出去,落到太子爺和索中堂手裡,奴才就是不死也得去了半條命!”
“‘芝麻蘇’說的沒錯,胤礽素來下手狠辣,‘芝麻蘇’要是去了多半兒沒命。事兒是我做的,腰牌也是我弄丟的,倒不如我去向……咳咳咳咳……”胤禛一陣咳嗽,連話都說不下去了,我忙拍着他的背,“芝麻蘇”則急忙端了痰盂放在胤禛的面前,胤禛“嗯”了半天才吐了一口唾沫出來,喝了一口水後,平靜了下來。
“你怎麼真咳嗽了?我還以爲佟額娘是瞎謅的吶,快躺着歇會兒。”我忙扶着胤禛躺好,再一摸他的額頭,還好,沒熱度。
“我沒事兒,就是喉嚨有點兒嗆。”胤禛推開我的手,又坐直了身子,一本正經地道,“皇姐,要不乾脆我出去……”
“說什麼胡話!”我一把捂住胤禛的嘴,小聲道,“你現在說了,非但是你,你額娘,我,還有班第,都跑不了,‘芝麻蘇’一定會變殘廢,知道嗎?”
胤禛愣愣地看了我半晌,頹然道:“那……那怎麼辦?”
“彆着急。”我安慰了下胤禛,轉而問“芝麻蘇”道,“那天你去跟王七七借腰牌,還有旁人看見嗎?”
“沒有,沒有!”“芝麻蘇”連連搖頭道,“這事兒要是泄露出去,奴才跟七七都得挨罰,所以小心着呢!”
“那就好!”我暗暗舒了一口氣,叮囑“芝麻蘇”,“你聽着,現在外面還有皇上,皇貴妃在,料想太子和索中堂多少也會顧忌些,現在他們手裡也就是抓着那個腰牌,至於到底是誰丟在街上的,他們其實也不確定,一會兒問你話的時候,先前你怎麼說的還是得怎麼說,明白嗎?”
“芝麻蘇”的眼睛滴溜溜地轉了一圈後,一副恍然地樣子,對我道:“奴才知道了,奴才的確沒拿那個腰牌!大公主,四阿哥,奴才先出去了!”
“去吧!”我微笑着點點頭道,“順便把樑公公叫進來。”
“芝麻蘇”大義凜然地出去了,我,胤禛,樑九功三人在室內都沒說話,全都咧着耳朵聽着外頭的動靜,但畢竟有些兒距離,還隔着兩堵牆兩道簾子,聽得不是很真切,時段時續地聽見什麼“二兩銀子”,?“撒謊”,“奴才冤枉”等等,如此“嗡嗡”了一陣,忽然安靜了片刻,還以爲問話結束了呢,我跟胤禛皆鬆了一口氣,卻聽見“芝麻蘇”慘呼:“哎喲,哎喲——皇上,太子爺,索中堂,奴才確實沒拿腰牌啊——哎喲——王七七,你爲什麼要陷害我?哎呦……哎喲……”
“聽,他們正對‘芝麻蘇’嚴刑逼供呢!”胤禛一掀被子就要跳下牀,我忙死死拽住他,“幹什麼,快躺下!”
“皇姐!”胤禛一臉的憤懣加憂心,“你聽聽,‘芝麻蘇’就快被胤礽打死啦!”
“想讓‘芝麻蘇’速死你就出去!”我說了這一句,胤禛立馬沒聲兒了,緊抿着小嘴,握着小拳頭使勁兒朝被面上砸了一拳。
我輕嘆了一聲,對樑九功吩咐道:“樑公公,你看着四阿哥,千萬別讓他下牀,我出去瞧瞧。”
樑九功躬身道:“大公主放心,老奴一定會看好四阿哥的。”
我帶着小穗離開臥房,纔到前堂的門簾處,“芝麻蘇”那略帶誇張的慘叫聲就透過厚厚的棉簾子一聲聲撞擊着我的耳膜,“哎喲,太子爺……索中堂……饒命啊,……哎喲……饒命啊……皇上……娘娘……奴才……奴才說的都是實話啊……唉喲……”
一旁的小穗瑟縮了一把,在我耳畔顫聲兒道:“主子,‘芝麻蘇’犯了什麼滔天大罪,太子爺這麼打他?”?“
“你少多嘴,聽着就行。”?我盯了一眼小穗,又定了定神,才掀開簾子進了外堂,一擡眼,只見康師傅坐在堂上的御座上正拿起茶碗兒喝茶,佟妃坐在一旁望着門外一臉的憂心,索額圖坐在右手側的末坐上,一臉的漠然,胤礽則扯着脖子對着院子裡的幾個執刑太監氣急敗壞地吼道:“這個死奴才,當着皇阿瑪的面還敢撒謊,給我使勁兒打!打!”
太子這麼一吩咐,那幾個執刑太監立刻加大了下手的力度,“芝麻蘇”的哀嚎聲更大了:“哎喲……太子爺饒命啊……哎喲……奴才吃了豹子膽兒也不敢欺騙皇上啊……哎喲……”
我實在聽不下去了,便對康師傅道:“皇阿瑪,這麼打下去要出人命啦!您快讓他們停了吧,聽着怪糝人的!胤禛還病着呢,萬一驚嚇到了可不加重病情了嗎?”
“不行!”康師傅沒表態,胤礽先反對上了,“這蘇培盛就是仗着有胤禛在背後撐腰所以硬的很,今兒我就不信撬不開他的嘴!打!”
我沒搭理胤礽,接着遊說康師傅:“皇阿瑪,誰受了這麼重的刑還能不說實話啊?您想啊,我算死硬分子了吧,可是,您的戒尺那麼一晃,哪次我不是乖乖地招認?我估摸着,蘇培盛這會兒肯定都屁股開花了,可他仍然堅持沒拿過腰牌,那肯定是真的了,再打下去問不出什麼不說,好好的人都就廢了!”
“是啊,”佟妃也幫着敲起了邊鼓,“當初臣妾就是看蘇培盛人很老實,幹活兒又麻利,纔將他調到禛兒身邊伺候的。依臣妾看,他的話是可信的,況且禛兒這兩天生病他一直在跟前伺候,怎麼可能出宮去打格爾芬呢?”
康師傅從袖子裡掏出一塊銅製的腰牌,看了片刻,擡頭吩咐道:“把蘇培盛帶過來,朕再問問他。”康師傅都這麼說了,胤礽再不滿也只得停了杖責,讓幾個侍衛將蘇培盛拖到了門檻兒外,跟王七七一道跪了。
“蘇培盛,擡起頭來,看着朕!”康師傅的音量不大,但那種威嚴卻能壓迫得人透不過氣來。
可憐兮兮的“芝麻蘇”兩手扒着着門檻兒,慢慢撐起了身子,緩緩地擡頭,但纔剛一碰到康師傅的視線就像燙着了一樣,一下子跳開,求救似地移到了我的臉上,我一驚,狠瞪了他一眼,他才小心翼翼地把視線挪回到康師傅臉上。
“蘇培盛,”?康師傅舉起腰牌道,“朕最後問你一次,你當真沒拿這個腰牌?”
“芝麻蘇”作勢辨了兩眼,帶着哭腔道,“回皇上,奴才確實沒拿,王七七他死活不肯借呀!”
“大膽奴才,還敢撒謊!”胤礽立馬一聲怒吼。
“胤礽!”康師傅揮手製止了,胤礽才悻悻然坐回到座位上。
康師傅冷着臉,凝視了片刻垂着頭的王七七和“芝麻蘇”後,開口道:“格爾芬被打恐怕另有其人,索額圖……”
“奴才在!”索額圖起身躬立。
“現在給格爾芬治傷要緊,朕立刻派宮裡最好的外科大夫隨你回府!
“奴才……替格爾芬謝皇上恩典!”索額圖下跪謝恩,但那表情卻是一萬個不情願。
“皇阿瑪!”胤礽指着“芝麻蘇”,兩眼幾乎要冒出火來。“即使格爾芬被打另有其人!可一定跟這個奴才脫不了干係!”
“夠了!”康師傅皺着眉頗有些不悅,胤礽一臉憤然,卻也不敢再得瑟,抿着嘴坐了回去。康師傅調整了一下語氣,繼續道:“索額圖,你放心,這件事朕會讓內務府繼續追查,你也在宮外繼續調查,一旦抓到真兇,朕必定還格爾芬一個公道!”說着就吩咐侍衛,把王七七和蘇培盛都押往內務府!”
幾個侍衛手腳麻利地把王七七和蘇培盛架走了。索額圖跪下磕了一個頭告辭:?“奴才謝皇上隆恩!奴才先行告退!”
“嗯,去吧。”康師傅緩緩點頭,臉上竟還帶着一抹笑容。
“那……皇阿瑪,兒臣也告退了!”胤礽也給康師傅行了個禮。康師傅說了聲“去吧”,胤礽立刻轉身快走了幾步,去追趕索額圖了。
看着這倆找茬的背影消失在院子門口,我終於徹底鬆了一口氣。危機總算過去了,雖然康師傅說要繼續追查,但所幸“芝麻蘇”沒落在索額圖手裡,只要他能繼續咬緊牙關,估計查也查不出什麼來,日子一久也就不了了之了。有多少個案子都是這麼“小事化了”的呀!
“皇阿瑪,天兒不早了,我也告退了。”事情都解決了,我忽然覺得好累,很想馬上回宮去好好睡一覺。
康師傅盯了我兩眼,並沒如我所願吐出“去吧”兩個字,卻幽幽道:“急什麼,一會兒跟朕一塊兒回去。”說完就站起身來,冷着臉吩咐道,“佟妃,禧兒,你們倆隨朕進去探望四阿哥,其他人等退出殿外伺候,不經傳召不得入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