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握手言和
孝惠先行回宮,孝莊依言陪我去了趟乾清宮。實質上這一趟是去主動求和的,也用不着勞動兩位大人物,不然這排場也太大了點。
樑九功報說康師傅在御書房待着,還說已然在那裡待了一下午了,還不許任何人打攪。這真是奇了怪了,他不都是向來出沒在南書房的嗎?怎麼跑到御書房呆着了?難道是因爲被氣得不行了,需要換換環境,換換心情?
樑九功將我和孝莊引到了御書房門外,剛想去通報,孝莊跟他示意不需要,就牽着我,推開了御書房的門。
“不是說了不許何人打擾嗎?出去!”康熙一隻手支着前額,正全身貫注地看着攤在書案上的一副畫卷,有些煩悶地說道,連頭也沒擡。
好嘛,還沒進來就把人往外攆。我轉頭看了看孝莊,孝莊朝我笑了笑,捏了捏我的手,擡手敲了敲門,道:“玄燁。”
康熙擡頭一看,吃了一驚,大概是沒想到孝莊和我一老一少會出現在這裡。一怔之餘,迅速將案上的畫卷收起,放在一旁,起身出來相迎道:“皇阿奶,您怎麼來了,快坐。”說着就過來將孝莊扶到剛纔他坐的那張椅子上坐下,他自己則侍立在一旁。
好嘛,這好像沒我什麼事了,也不招呼我進去,害我還站在門口,倒像是多餘的人。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現世報”?我給他個‘閉門羹’,他就還我個‘晾在一邊’?
這時孝莊朝我招招手,道:“禧兒,你還站在那裡幹什麼?快進來,把門關上!今兒啊,咱們祖孫仨好好說說話。”
我答應着,關上房門,走到了案前。剛略略看了一圈,發現這御書房顯然專屬於康師傅一人,不像南書房還擺着些椅子可以讓人坐坐,這兒只有一把椅子——就是孝莊坐的那把。
得,要肅立。不過,看看人家當皇帝的也一樣站着,心裡還算平衡點。我偷偷瞄了一眼康師傅,發現他其實也正在看我,而且眼神有點小複雜。四目交錯之下,我趕緊垂下眼簾,做溫順狀。咱這不是被孝莊勸說着來舉白旗的嘛,也得稍稍配合下,做下姿態。
我這一垂眼簾不要緊,恰恰看到剛剛康師傅急急忙忙捲起來的那幅畫散開了一些,雖然只能看到一點點,但是能看到雪白的梨花和一部份枝幹。這是一幅什麼畫呢?康師傅竟然看的那麼入迷?還能一看一下午!雖然我很好奇,非常想把它攤開來一看究竟,但是,兩尊大佛就在眼前矗立着,我的“前案”又尚未消除,這種情形下,我哪敢伸手去拿那幅畫,搞不好又要觸黴頭。
唉,曾經一幅美畫躺在我眼前,我想看卻偏要強忍住,人間最痛苦的事莫過於此啊!
“禧兒,禧兒!你又發什麼愣呢?還不快見過你皇阿瑪?”孝莊略高的聲音將我從遐想中驚醒。
我回過神來,是哦,打從進來以後,我就一直很安靜地觀察,很安靜地遐想,就是忘了要給康師傅請安。
子女給父母請安自然是跪拜禮了!孝莊帶我出來的時候,壓根兒就沒給我時間安裝“跪得容易”!沒有辦法,沒有照樣也要行禮!道過吉祥,請過安,我等了半天,也沒盼來康師傅的那句“起來吧”。他不叫起,我也不能起來,不然又要說我沒規矩啥的。
我擡頭看了看康熙,他正皺着眉怔怔地看着我,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東西。孝莊坐在一旁,看看我,又看看康師傅,輕輕咳嗽了一下,康師傅這纔好似回了魂,一擡手道:“起來吧。”
我揉了揉膝蓋站起身來,等他這一句“起來吧”像等了一世紀那麼長。我可憐的膝蓋!
孝莊這時候揚着笑臉道:“玄燁啊,方纔我已經數落過禧兒了,禧兒也知道自己有不對的地方,你呢也罰過禧兒了。看在我的份兒上,這件事情就到此爲止吧。你們父女倆也不要慪氣了。啊?”孝莊一邊說着,一邊給我使眼色,意思是讓我打蛇隨棍上,趕緊說點好聽的。這回我算是知道了,二伯福全那使眼色,打圓場的功夫是來自孝莊的真傳吶!
我低着頭,好不容易蹦出一句,道:“是啊,皇阿瑪,您別生氣了,禧兒知道錯了。”
康熙貌似還有些將信將疑,追問了一句:“真知道錯了?那你說說錯在何處啊?”
其實我壓根覺得我全對,“錯在何處”這個問題可沒想過。可是康師傅既然問了,我不答不行啊!
我搜腸刮肚,最終搜出來這麼一句:“錯在……不該打蓉玥的臉。”我心道:吃一塹長一智,下次再打一定要注意不能打臉,否則痕跡太明顯,容易授人以柄。
康師傅乍聽之下還點頭,可隨即也回過味兒來了,要不後世的人總說他智商高呢。他剛想開口說什麼,孝莊搶在他之前道:“好了,玄燁,不管怎麼說禧兒總是認了錯了,她還是個孩子,犯點錯是難免的,你這個當阿瑪的也不要太苛責,搞的一個個見了你就跟‘老鼠見了貓似的’,你心裡高興?”
被孝莊一陣搶白,康師傅有些無奈的道:“皇阿奶,您都快把禧兒寵上天了,所以她纔敢這麼放肆。”
孝莊一招手將我招到她身旁,攬着我道:“嗯,她是我的第一個重孫女兒,我不寵她,寵誰?”又回過頭,挪揄康師傅道,“是啊,你不寵!你是嚴父!還記得當年,有一份摺子莫名奇妙的撕破了,某人大發雷霆,後來報說是禧兒不小心撕的,某人立刻就偃旗息鼓。這都是誰啊?”
康師傅略顯些尷尬地道:“皇阿奶,禧兒在這兒呢,這些陳芝麻爛穀子就別說了。”
孝莊“哈哈”笑道:“就是禧兒在,我纔要說。”孝莊看着我的眼睛,語重心長的說:“禧兒啊,你記住,這普天之下,最心疼你的就是你皇阿瑪,你是他的心肝兒寶貝,捧在手裡怕掉了,含在嘴裡怕化了。俗話說,愛之深,責之切,所以你犯點錯誤他纔會這麼痛心。你可不能因此記你皇阿瑪的仇啊。”
聽了孝莊訴說的往事,我覺得康師傅似乎是真心疼“純禧”的,又看見孝莊這麼語重心長的話語,我也不禁有些動容,鄭重地點點頭,道:“老祖宗,你放心,我不會。”我說着又擡頭看看康師傅,對他展了一個笑靨。康師傅雖然還端着架子,但是那神情已然不像一開始那麼肅穆了。
行,到此爲止,此行的初步目的算是達到了,我和康師傅算是結束了冷戰狀態。但是,一直談到現在,還是沒有明確地說到我的“禁足令”取消的事情。只要康師傅一天不下令解除,我就只能在晨曦閣裡望着四角天空發呆。
趁着氣氛還不錯,我偷偷地跟孝莊咬了一下耳朵:“老祖宗,您能不能跟皇阿瑪說說,別把我關在晨曦閣了,可悶呢。”
孝莊跟我擠擠眼,道:“你自個兒說去。”
我就是因爲感覺沒把握,才託了孝莊去說嘛。再怎麼說,孝莊的臉比我大啊!
這時,只聽康師傅開口問道:“禧兒,你鬼鬼祟祟地說什麼呢?”
孝莊將我推到了康師傅面前,我只得硬着頭皮道:“我……我想請皇阿瑪下旨撤了禁足令,總在晨曦閣裡呆着,太悶了。”
“撤了?!君主的詔令豈可朝令夕改?你才老老實實地待了幾天呢?”康師傅顯然不能同意我的提議。
爲了自由,我一定要據理力爭,豁出去了,就壯着膽道:“兩天了!!而且,這也不算朝令夕改啊。您那天也沒有具體說禁幾天,只說沒有您的旨意不可出去一步,您就今天下旨放我出來好了。”
“你這丫頭,在哪兒學得這麼巧舌如簧!”康師傅有些哭笑不得,雖表面斥責,但語氣已經很顯然帶點寵溺味道了。
我溜回孝莊身邊,抓着孝莊的袖子邊搖邊道:“老祖宗,您看皇阿瑪又兇我!”康師傅的態度其實已經很鬆動了,就欠孝莊再力推一把了。
果然孝莊攬着我,拍着我的肩頭,道:“孫兒,你就依了禧兒吧。她在房裡憋了兩天,也餓了兩天,再鬧下去可別又折騰出什麼病來,本來年初就大病了一場,好不容易纔痊癒的。每次禧兒有個小病小災的,還不都是你這當爹的最操心,最心疼啊!”
在強大的溫情攻勢下,康師傅終於抵擋不住,下了旨意解除對我的封禁,但同時也警告我不許再任性胡鬧,否則下次還是會嚴懲不貸。
只要禁足令得解,口頭上萬事皆可答應,心裡當然先放在一邊兒了。這個可不是我陽奉陰違。因爲縱然我很也想平安無事,可是,只要有對頭存在,就難保不出事。“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這個是我的處事準則,否則,老虎不發威,人家總當你是hello?kitty!那還得了!
我一回到晨曦閣不久,樑九功就領着太醫給我診脈,又帶了一堆好吃的給我,說是康師傅特意吩咐的,完了還要樑九功親自去彙報我的身體狀況和進食情況。
唉,你說這折騰的。好像禁足之後,對我越發的好了。早知如此,當初又何必下令呢?那不是沒事找事?
吃完了,喝完了,我的心情相當的舒暢。然而,那幅畫的影子又出現在我的腦海裡。那幅到底是什麼畫?康師傅爲什麼這麼着迷?見到我們進來又爲什麼要着急收起來呢?難道那幅畫跟我有關?
思及此,我一時猶如百爪撓心,坐立不安,恨不得馬上飛奔回御書房找到那幅畫看個究竟。但是理智說,要冷靜,小不忍則亂大謀啊。這禁令剛解除,風頭不好太盛滴,搞不好,畫沒看到,自己又掉坑裡了,那豈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要好好想想,找個周全的法子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