鑫月以毒攻毒的法子好用的緊,且用了那極酸極辣的一頓便沒有再怎的吐了,雖是看見一些清淡的還有些犯惡心,可到底比之前強。
且這般細細養了兩日,鑫月便不必再躺在榻上了,身子恢復了不少,自個兒走走轉轉也不會頭暈了,十四爺不心急了,嘴角兒的燎泡也隨之下去。
只看着十四爺的神色,下頭、外頭的人便心中瞭然,定是側福晉沒什麼大礙了,十四爺便也精神氣爽、辦事利索了。
哪像前幾日,十四爺的眼神要麼是想吃了他們,要麼便是想將他們給燉了送到塔拉側福晉跟前兒去,且跟能吃的不能吃的都有仇呢。
“恭喜十四爺,想來側福晉的身子是無事了吧。”
十四爺一大早的又去康熙爺那兒理政,魏公公遠遠的瞧見十四爺便顛顛兒的過來迎了,笑着恭祝了一句。
但凡說起鑫月,十四爺便做不出什麼嚴肅的神色了,這會子眼角眉梢具帶着笑意,也小聲兒的回了魏公公一句。
“勞魏公公惦記,側福晉身子已然沒什麼大礙了,也多虧公公前些日子也跟着沒少惦記操心,幫了不少的忙呢,景顧勒還說等到了京城,要好好謝謝公公呢。”
這魏公公雖是沒直接幫了什麼,可到底在康熙爺面前沒少替他美言着,先前送來的一些瓜果便是魏公公在康熙爺跟前兒旁敲側擊提的。
甭管有用沒用,十四爺領了人的情,自也知道這魏公公如今刻意示好的目的。
這一朝天子一朝臣,且等下頭的阿哥承了皇位,皇阿瑪身邊兒的舊人自是不會再用,而眼下眼看着皇阿瑪是重視四哥和他的,可不介意讓魏公公這般向着他的過得好些。
像魏公公這般沒根兒的奴才,當牛做馬卑躬屈膝一輩子了,到底還是盼着能得了個安穩的晚年,能不跟着萬歲爺陪葬就是了。
十四爺心知肚明,不過如今皇阿瑪還在呢,他亦不是太子,也沒去爭皇位的心思,只是在旁輔佐些個罷了,着實算不得什麼,倒也不好直接謝皇阿瑪身邊兒的人,免得叫人多想,也省得讓皇阿瑪猜忌了去。
說笑幾句便罷,而後眼看着要上了康熙爺的御駕了,魏公公便也不好再多說什麼了,只趕緊的請了十四爺進去,而後跪在康熙爺的足踏前,輕聲兒將康熙爺喚醒。
“萬歲爺,萬歲爺,十四爺過來了。”
康熙爺如今的身子越發的不好了,原還想着裝出些腿上的毛病,可誰道還未等着他裝,身子反倒有些力有不逮,日漸虛弱之兆,太醫只說叫他精細飲食再好好注意些個,旁的倒也說得不多,可越是這般康熙爺便也越覺得自個兒不妙,怕是要不爭氣了。
如此想着,康熙爺日日躺着,精神頭也越發的不好,一日十二個時辰,只恨不得有八個時辰都在睡着,臉色也全然沒了在蒙古時的紅潤。
“兒臣給皇阿瑪請安,皇阿瑪萬福金安。”十四爺也跪着給康熙爺請了安,雖是這會子康熙爺還沒全然清醒,這規矩也是不能拖的。
若要放在平日裡,康熙爺一貫的淺眠,魏公公只輕輕的喚了一兩聲兒康熙爺便能醒了的,可如今身子有些不好,魏公公喚了好一會兒,康熙爺這才艱難的睜了睜渾濁的雙眼,頓了許久才應了聲兒,叫了十四爺起身。
康熙爺擺擺手叫魏珠出去,只留了十四爺說話,這會子十四爺伺候着皇阿瑪微微坐起來些,淨手淨面用茶,事無鉅細,事事體貼。
“以前一貫的寅時醒的,今兒竟一下睡到了快辰時,醒了用了膳又是乏力,且等着你的着陣子又睡着了,朕,着實是老了。”
康熙爺悠悠的嘆了一句,以前他慣是個不服老的,現在不服不成,不光得服,還得認命了。
十四爺給康熙爺揉着好幾日沒有下牀活動的腿,笑着回了話:“皇阿瑪纔不是老了,不過是近日趕路太累的緣故,且等過幾日回了宮,便什麼都好了。”
“別說皇阿瑪您,就是兒臣近來騎馬坐馬車也有些吃不消,今兒也不小心起晚了,只讓皇阿瑪都等兒臣等着睡着了,着實是兒臣的不是。”
康熙爺笑笑,且被十四爺這話說的心情爽利了不少,他雖是知道自個兒身子的情況,可好聽的話誰不愛聽,聽着心裡痛快了,身子的不妥也似跟着少了不少。
揉過腿之後,康熙爺身上舒服了些個,今兒也不提前看一遍摺子了,着實是精神不濟,便直接讓十四爺同四爺自個兒處置去,自顧自的躺着,等着老四看過之後來給他一一的講了。
十四爺也不來回推脫,坐在矮桌前且靜心的瞧着下頭遞上來的摺子。
如今雖是他們一行還都沒有趕回京城,可康熙爺一路上時刻與京中保持聯絡,隨時調配人手,下頭的消息便也及時的很,更有先行的侍衛內大臣已經帶人往西藏等地去了,那消息更是比達賴喇嘛送的更準確及時些。
十四爺且才瞧了兩刻鐘,面上便止不住的難看,先前他們還在蒙古時,這策妄阿拉布坦只是意欲與拉薩汗結兒女親家,陸續吞併各部罷了。
如今且不過才過了半月有餘,這摺子上便說拉薩汗的長子丹衷已和策妄阿拉布坦的女兒博託洛克已在五日前喜結連理了,而後還準備五日後便帶着博託洛科去拜見策妄阿拉布坦,與之聚親。
這動作着實太極太快了些,拉薩汗是個沒什麼戒心的,又極在乎他的長子丹衷,若是策妄阿拉布坦將丹衷給扣下了,或是要挾着丹衷直接率兵攻進了西藏,想來拉薩汗便是像攔都捨不得的。
只是不知如今着策妄阿拉布坦是什麼個打算,小打小鬧的也罷,便像如今他的動作,只是和拉薩汗結兒女親家,便也不好出兵去討伐。
雖是大家對策妄阿拉布坦意欲謀害萬歲爺和諸阿哥的事兒心知肚明,可到底還是沒能尋出什麼認證來,只拿一個草根子,着實不能叫外人信服了去。
“皇阿瑪,您瞧這摺子。”
十四爺不敢自個兒隨意做了主,且趕緊的給皇阿瑪瞧,康熙爺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原還面上輕鬆着呢,這會子也是如臨大敵着。
“或爭取西藏,收取西邊地方;或幫助西藏,侵犯青海,具未可定啊。”
康熙爺緊緊的攥着手中的摺子,目光如炬,聲音沉沉,且剛剛瞧着還像是個普通體衰年邁的老人,這會子便是不出聲兒,整個人的氣勢都爲之一變,讓人不敢直視。
如今沒有更多的消息了,康熙爺心中只有這兩種初步的猜想,心中也已有大致對策,便微微轉着頭看向旁邊兒的十四爺,問了一句。
“你如何看?假若你是策妄阿拉布坦,且如何走眼下的棋?”
十四爺思慮了片刻便道:“以兒臣所見,如今策妄阿拉布坦和拉薩汗結親之事這般着急,只怕圖謀不小。”
“那丹衷最爲拉薩汗所喜,這些年來又一直駐守青海臺,如今這丹衷攜妻與策妄阿拉布坦聚親,只怕再難回來了。”
“要挾也好,殺人也罷,總歸是青海臺一時空虛,只怕拉薩汗也還蒙在鼓中,他策妄阿拉布坦一可穩住丹衷,叫人暗中直奔青海臺,二可以丹衷來要挾拉薩汗,屆時,談條件也好,還是直取西藏也好,西藏地大而人衆稀少,拉薩汗都是擋不住策妄阿拉布坦的兵馬的。”
十四爺且說到這兒,康熙爺不住的滿意點頭,他想的便也是這些,不過老十四到底還欠着歷練,不如他四哥,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三步,除去那西藏和青海,只怕策妄阿拉布坦還有更大的胃口呢。
“老十四,想想之前朕給你看的大清堪輿圖,你只看到策妄阿拉布坦能直伊犁佔去拉薩河青海臺,可他準噶爾部休養生息這麼些年,怕是隻佔着西藏河青海臺這般貧瘠之地海不甘心呢。”
“青海臺此地乃重中只重,往東可直達甘州,或是直接攻入川蜀之地,抑或是佔據拉薩後,直奔雲南也可,便是不打四川和雲南的主意,只進入甘州也得叫咱們頭疼一陣子了。”
只經了康熙爺以點提,十四爺這會子茅塞頓開,也是驚得一頭細細的冷汗來。
“甘州地處西北,東通西安,南瞰四川、青海,西達伊犁,北扼寧夏、又與蒙古接壤,此地若失,只怕是徹底捉不住策妄阿拉布坦了,可不管又是不成,只准噶爾部逃竄各處燒殺搶掠便叫大清絕無安寧。”
“皇阿瑪,發兵一事絕不可再拖了,這摺子是四日前寫的,今日才呈上來,只怕那丹衷夫婦已經在去伊犁的路上了,便是再傳信攔住也絕趕不及,且得讓青海以及各處加以防備,萬不可大意了去。”
康熙爺微微頷首,心說老十四雖是還欠些個歷練,不過是是個通透的,只一點就通,想來便是沒他教授,下頭各大臣幫襯着,也能讓老十四越發的長進。
老四是個縝密的,可略有些保守,老十四的性子正好能從旁補進着些,大清有老四和老十四兄弟倆看顧,他倒也沒什麼不放心了的。
康熙爺心中有數,這會子也不再耽擱,叫來了魏珠和御前侍衛武丹、色楞,沉聲吩咐:“傳朕口諭,命西安將軍湖廣總督額侖特速從巴里坤調回西寧,料理軍務糧餉。”
“命西寧總兵王以謙、侍讀學士查禮渾在松潘預備,年羹堯帶兵兩千防禦成都府,都統和禮前往雲南,護軍統領溫普一通帶兵前往,預爲防備。”
“御前侍衛色楞、武丹,爾等帶兵八旗兩千奔赴青海臺,爾等先行,不必帶輜重,速去。”
這一道道令下,下頭當即動了起來,且在趕路途中,便分出二千八旗兵馬跟着色楞和武丹直奔青海。
臨行前康熙爺還特特囑咐了色楞,青海親王羅卜藏丹津可用,若是事態緊急,也可直直接與羅卜藏丹津接洽,彼此相助、相機而行。
十四爺在一旁看皇阿瑪指揮若定、運籌帷幄,着實心中歎服不已,以前未靠近皇阿瑪時,只覺得皇阿瑪高高在上,一句話決人生死富貴,他與兄弟們無不向往。
可越是靠近,越是覺得那皇位高出不勝寒,若想坐穩了,沒有幾分本事還真不成。
如今再看,要想坐穩了這皇位,豈止是有幾分本事,需得前瞻,需得後望,需得謙遜學習,又需得不可一世的血性,不然只是謙遜,那君王弱,必將國也弱。
十四爺自認爲不及皇阿瑪半分,當年八爺不成了以後,還想着同九爺將他推上去,若是真將他推到那個位子上,只怕他是萬萬不成的,別說這般安排了,便是好幾個駐軍將軍和總兵的名字他都沒認清是誰,又哪兒能得用?
十四爺這會子自省着又極其認真的跟着皇阿瑪學着,一眼不敢眨,生怕錯過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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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調兵遣將從來不是什麼容易的事。牽一髮而動全身,如今是在趕回京的路上,更是要麻煩些,就拿色楞和武丹猛然抽調了二千兵力來說,餘下護衛的安排也隨之變動,可是忙亂了一陣子。
六部也沒閒着,各尚書且都沒跟着,還得將這口諭傳至京城,叫他們協同調配。
原是一天只趕三四個時辰的路,這會子康熙爺着急回京,便也不怎的叫人走走歇歇了,午間隨意在馬車上用了,除去夜裡近臨近城中休息外,旁的時辰一刻不停。
如今正是秋老虎厲害的時候,主子們日日窩在馬車中尚且難捱,更何況只能步行跟隨的奴才們,且這才急行了一日,便有不少人中了暑氣暈了去。
可萬歲爺哪兒有爲了區區幾個奴才停下的道理,便是讓人多做些綠豆湯分給下頭的人已經是仁慈,幸而現下離京已然不遠,如此急行了三四日,送算是趕回了京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