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爺的這個生日過得憋屈。過生日前,皇上的聖旨還沒下來,他是想刻意低調些,最近他在京裡有些過於高調了。但聖旨一下,他的生日過得那麼低調就成了另一種解讀。
人都說他這是早就知道了,還有人說皇上早把他叫過去罵了一頓。連怎麼罵的,罵了什麼都能學得活靈活現的。
至於皇上幹嘛對丁太史說宗室跋扈,那就是馬佳氏確實跋扈了,皇上疼愛漢臣,見不得只憑着宮裡有娘娘就敢欺凌大臣的馬佳氏,也是給三爺和榮憲公主臉上抹黑。
所以,四爺氣憋了,馬佳氏尾巴縮了。榮憲公主雖然繼續風光,但也沒那麼囂張了,至少她又重新請了三爺福晉進宮,跟自家兄弟妯娌好好的聊了聊。
田氏氣炸了,她以爲自己是側福晉,榮憲公主不說請她一道進宮相見就算了,至少要賞下東西給她這個面子。或者不賞她也行,至少要賞她兒子吧?
結果榮憲公主只賞了三福晉所出的弘晟和二格格。
這叫田氏怎麼平得下心口這氣?她又下貼子請李薇,不跟人說說她實在是咽不下。等來人回了貼子,道李側福晉說臨着過年事情太多,實在抽不出空來。
田氏奇道:“你去見着人沒?四貝勒府上真就那麼忙?”
去的那人說:“沒見着李側福晉的金面,貼子送進去是一個丫頭過來說的,忙……大概是真忙吧,四貝勒府門口停了好幾輛車呢,門房也是坐滿了人。都是請見的。奴婢報了來歷姓名,拿着貼子說是遞給李側福晉的,那門房倒是巴結,特意把奴婢請到裡頭,還叫個小丫頭來陪着上茶上點心。”
田氏不甘的撇撇嘴,叫那人下去了。她的丫頭清繪小心勸道:“主子要是有急事,不如奴婢去一趟?”
田氏擺擺手:“哪用這麼麻煩?李氏這人滑頭的很,不像納喇氏那麼實誠。她要是不想出來,誰去請都沒用。”
清繪不敢再說,只敢仔細看着田氏的神色,見她一下下用力揪着手帕,好好的繡都叫她的指甲刮花了,就知道她這是心裡又不痛快了。
她侍候田氏也有十幾年了,瞭解她這是又酸上了。不但是四貝勒府上的李側福晉,七貝勒府上的納喇氏側福晉,在田氏嘴裡也是傻瓜一個,不知道怎麼入了七爺的眼。
都是一樣的人,嫁的又是兄弟,過到現在偏能分出個三六九等來,放到誰身上恐怕都要嘀咕幾句的。
就是清繪也感嘆,早年她還想着三爺多情,田氏又好侍候,她的命比當時內務府的其他宮女都好。可現在再看,真是兩重天地了。
晚上,三爺難得過來一趟。田氏把脾氣都忍下來,殷勤服侍,終於把他給留了下來。兩人在屋裡說話時,田氏提起了下人去送貼子時,在四爺府門口看到的事。
“聽說車都排到街尾去了,門房裡的人也是攆都攆不走。”田氏道。三爺現在偶爾過來一趟,聽她說起外面的事還都挺感興趣,她也就老拿這些當話題。
果然,這次三爺也是一聽就坐直身問道:“果然是這樣?我聽人說老四這兩天都要躲到外頭去了,要不是馬上要過年了,只怕他還想躲到莊子上去呢。”四爺在莊子上躲了大半年的事一直是兄弟間的笑話,至於嗎?
田氏不解道:“爺說這個,我可真不明白了。前頭不是還說萬歲爺不喜四爺的嗎?”
三爺笑道:“萬歲喜不喜歡他,他都是四貝勒。再說這次的事多明顯呢,老四還是有幾分才幹的。蒙古人走後,說不定就該賞他了。”
八爺府上,八爺送走九爺,回到書房,拿着這段時間送來的禮單看,他喜歡翻禮單,來人的身份,送禮的是下人還是主子,送的什麼東西,跟往年比如何等等,從中能看出不少事。
可今晚這禮單怎麼都看不下去。
剛纔老九來還是來嘲笑四爺的。說他撐了這麼久,還不是叫皇上一巴掌給扇到臉上,看他日後還怎麼牛氣云云。
但上次在馬佳氏和丁太史的事上栽了個跟頭的八爺,這次卻不敢這麼輕易的下結論了。
他總覺得應該再看看。
轉眼又到了過年進宮,大家磕頭長跪的時候了。有頒金節的例子在前,四爺進宮前特意叮囑,有榮憲公主在,所以各宮主位大概還是要在太后那邊奉承,於是大家還是進宮跪完磕過頭就能回家了。
喜大普奔!
四爺是抱着解釋一下,叫人別難過傷心的意思,還多說了兩句安慰道:“你別介意,榮憲難得回來,娘娘小時也十分疼愛榮憲,所以才……”素素怎麼笑得這麼開心?
他終於發現了,李薇還一派大度的說:“我不介意啊,公主遠嫁嘛,好不容易能回家看看,當然娘娘要陪着公主啦。”
四爺都想笑了,這纔想起自從榮憲公主回來,她好像也沒急着想進宮見一見公主,聽說三哥府上已經鬧了兩三回了。
見她興沖沖的叫人去準備明天晚上回來用什麼晚膳,忙道:“我還要在宮裡待着,不能跟你們一道回來。別準備多了。”
李薇反應過來,問:“那叫他們在車裡給你備一罐羊肉清湯吧?等你出來正好能喝。”
“行,爐子裡放幾個芝麻餅。”四爺點餐道。在席上喝一肚子冷酒,吃的又都是溫吞吞的膳,出了宮門能有碗熱騰騰的羊湯喝是正好的。
安排好瑣事,兩人上牀繼續說閒話。四爺好奇的問:“你怎麼好像不怎麼把榮憲當成一回事?”京裡有多少人家爲了求見榮憲一面而不得,四處託人尋門路。不然馬佳氏怎麼就能那麼囂張?
“她不就是個公主嗎?”李薇不解的反問。
四爺叫她這句一點不好笑的話逗笑了,足足斷斷續續的笑了有五分鐘,李薇茫然的給他拍胸順氣,爲毛啊?這有什麼好笑的?
她又添了句:“她不過了年就要走了嗎?”就算她是個人物,又沒實權,在京裡只當路過,有什麼可稀罕的?
四爺笑夠了,認真囑咐她:“榮憲得封固倫,這是皇后之女纔有的品級。你這些話只能在家裡說,到了外頭還是要恭敬些的。”
“那是自然,我又不傻?何況我也見不着她。”李薇滿不在乎的笑着說。
四爺這才發現她確實沒把榮憲放在眼裡,甚至還爲身爲側福晉不必去拜見而慶幸。
他在她臉上輕輕親了口,讚道:“真是我的好乖乖。”
天外飛來的一吻叫李薇驚喜的瞪大眼,不知哪句話說對了叫他這麼高興啊。趕緊趁此機會上去繼續親親親,親着親着就把四爺給壓倒了。
四爺叫她壓着親得都笑了,回了她幾個吻,笑着說:“好了,好了,今天不行,明天一大早還要進宮,咱們睡吧。”
就是知道今天不行才鬧他的。李薇滿足的躺倒入眠,比起來她更喜歡兩人親吻時的感覺。
第二天,仍是天不亮就穿戴整齊的坐上了車。
李薇多叫了兩輛車,想爭取時間叫孩子們能在車裡再眯一會兒。
車搖搖晃晃的到了宮門口,四爺帶着弘暉先一步下馬等着他們。大家都下車後,福晉身邊是大格格和三格格,李薇這裡是二格格、弘昐和三阿哥。四阿哥照四爺的意思還是留在了家裡。
四爺衝他們點點頭,說:“行了,該進去了,路上小心點看路。”
宮門口今年最好的是並未積雪,但掛了霜的石板路卻容易滑倒。
到了地方,李薇就與孩子們分開了,幸好這也是做慣的事,不會太擔心。照樣跪到天亮起身,跟頒金節時一樣進永和宮磕頭,這次到是見着德妃了。
往年娘娘總要在後殿小歇一會兒再出來見她們,今天卻不過一刻鐘就出來了,看着是補過了妝,衣服也重新換了一身。
這個李薇知道原因,跪着的時候如果下霜有霧,衣服是會浸溼的,特別是下過雪的時候,要是地沒掃乾淨,跪在那裡感覺膝蓋以下的衣服都浸了雪氣,冰涼刺骨。
德妃臉上塗着厚厚的胭脂,叫宮女太監扶上肩輿,匆匆走了。
李薇突然很同情她。她從沒這麼深刻的感受到所謂的娘娘,其實也是別人面前的奴才。
一直到正月十五都是這樣,等最後一天他們出去前,李薇聞到了永和宮裡濃濃的藥味。回到府裡,她沒忍住就跟四爺說了。
四爺正在換衣服,聽了嘆道:“娘娘幾天前就不好了,一直吃藥撐着。”他換了單衣過來坐到炕上,拿薄被搭着腿,道:“這段日子宮裡病的人不少,挪出去了好些人。宮裡人病的,除了小阿哥和小公主可以叫太醫進來瞧瞧外,其他人都只能熬着。要是自己屋裡有存了藥還好。”
李薇這時已經不會說爲什麼不叫太醫的話了。她能理解,當皇上表現出很高興、很歡樂時,他就不喜歡下面拆臺。
所以,像今年這種榮憲公主回京,科爾沁和博爾濟齊特兩部的人都在的好日子裡,宮裡不管大小妃嬪,都要拼命配合。別說叫太醫這麼晦氣的事,連說句自己有病都不行。
“那現在娘娘也可以歇歇了。”她道。
“嗯……”四爺想自己進宮看看,又怕像上回一樣,被娘娘攔着。現在就算年過完了,娘娘這病也不能光明正大的治。他進宮看望,只怕娘娘也不開心。
他猶豫着,十四卻第二天就跑進宮去了,大包小裹的帶了不少。
德妃在屋裡躺着,知道是他來了,皺眉抱怨了句:“這孩子真是不嫌事多……”
身邊的姑姑笑道:“十四爺想着娘娘,娘娘還要怨他?我瞧娘娘也高興着呢。”她扶德妃靠起來,問:“娘娘不見見?叫人擡個屏風來也不礙事。”
德妃確實心裡高興,就點點頭。
擡了屏風過來,母子兩人隔着一道屏風說話。
十四說他給德妃帶來了一百斤的官燕,還有上好的阿膠、桂圓等物,叫德妃哭笑不得:“你拿那麼些來,是叫我吃到進棺材嗎?”
十四連忙說:“呸呸呸!娘娘怎麼也說話這麼不當心?小時候我還爲這個吃過教訓呢。”
過年不許說晦氣話,這是打小宮裡就教的。
德妃臉上的笑漸漸收了,略嘆了聲道:“好了,知道你待我的心,快出去吧。這些天別進來了,叫我好好躺躺。”
十四囑咐道:“拿進來的東西娘娘要吃,可別又賞給下頭的小貴人她們了。”
德妃笑道:“我都知道。”
等姑姑送完十四爺回來,叫人撤去屏風,看到德妃正靠在枕上面無表情。
她小心翼翼的過來,小聲道:“娘娘……”
德妃閉了眼,她也不敢多說什麼,扶着德妃躺好,帶着人出去,輕輕合上門後,外面的人進來小聲問:“姑姑,娘娘這是歇了?”
姑姑使了個眼色,拉着人都出去,到廊下才敢說:“娘娘乏了,叫人都小心點,別驚憂了娘娘歇息。”
那人說:“我正想說這個,外頭成嬪叫人來看望娘娘。”
“擋了吧,回頭我回娘娘。這會兒就說不行,也別叫成嬪再跑過來了。”
屋裡,德妃閉着眼睛卻沒睡着。她靜靜的躺着,聽着外面的人都放輕了腳步,躡手躡腳的從她的屋前走過,過了會兒就一點聲音都聽不到了。
她緩慢的呼吸着,化解着胸中的鬱氣。
榮憲成了固倫公主,一個小輩卻坐在了她們這羣人的上首。皇上厚恩,太后親近,叫她替一個小輩當了十幾天的陪客。
她這德妃的臉面算什麼?皇上要擡舉的人就能把她的臉面扔在地上踩。
德妃長長出了口氣,她且要好好的病一場。榮憲走了,她再好也不遲。
新年後,博爾濟奇特的倉津和科爾沁的多爾濟樂棱都提前向皇上辭行了。一個月後,科爾沁會來迎娶直郡王大格格。
他們走後,榮憲公主也跟着走了。出城當日,四爺和其他兄弟們都去送了,一直送出了八十里纔回來。
李薇從這位公主回來到走都沒見過一次,她只知道這位公主走後,四爺的心情並沒有跟着好轉。
他只是叫人準備禮物,讓福晉遞牌子進宮探望德妃。
永和宮裡,德妃聽說四爺福晉遞牌子請見,擺手道:“說我這裡沒事,這次先不見了。”
姑姑爲難道:“娘娘,不如還是叫進來見見吧?好歹也是四爺的孝心。”
德妃搖搖頭,姑姑沒辦法,只好叫人退回了牌子。
當晚,四爺就黑着臉留在了書房,寫了一晚上的大字。李薇是第二天才知道的,她只知道昨天福晉遞牌子想進宮,後來不知是怎麼了,四爺去了福晉那裡。
弘昐中午過來時悄悄跟她說:“阿瑪書房的燈亮了一夜呢,早上才熄了。我看早上拿出來燒掉的字紙都有這麼厚一摞。”他比劃了下。
李薇知道四爺這是生大氣了,他都多少年沒生這麼大的氣了,她還以爲他的養氣功夫已經過關了呢,現在看還是不行。
就是不知道是出了什麼事。
隔了半個月也沒見福晉進宮,她才猜可能是永和宮沒叫人進去。四爺被親額娘掃了面子才生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