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爺當晚歇在了前院陪兒子們。
第二天,爲了避免二格格繼續胡思亂想,李薇叫她出去找朋友玩了。去直郡王府看大格格也好,去七貝勒府也好,都隨意。
二格格穿得英姿颯爽的出去了,她出門愛騎馬,李薇也支持她這樣。等她日後嫁了人再想騎馬出門就難了,最好還是趁現在能騎的時候儘量騎。
弘昐和三阿哥還被留在前院,二格格出門後,東小院就剩下她和四阿哥了。
李薇也不願意閒着,人一閒着就突然多心。她見四阿哥在奶孃嬤嬤和丫頭的保護下在小院裡瘋跑,百福和造化圍着他。她就突發奇想要給他做個滑滑梯或小秋千。
不然只在院子裡跑來跑去也太單調了。
想到就做,她回到西廂,叫玉瓶鋪紙,很快畫出滑梯和鞦韆來。玉瓶看着問:“主子,這是畫得什麼?這長長的……”
那是滑梯的象鼻子。
李薇的畫技十年如一日的捉急。不過她自覺還算表達清楚了,至少鞦韆就叫玉瓶看出來了。雖然滑梯被她說成是‘壺嘴’,但細想好像也很貼切?
滑梯是給四阿哥玩的,所以也就是一人高,怎麼把它做出來就交給府裡的工匠了。李薇叫來趙全保,把圖紙給他。因爲她這些年陸續也做不了少東西,像學步車、千里路鞋底一類,圖紙畫得突然叫人誤解,但上面的各種標準數值她還是寫得很清楚的,用途也有。
趙全保接了圖紙,聽了她的吩咐後道:“主子放心,奴才這就去找人。再有就是,主子之前想找人侍候四阿哥,奴才想舉薦錢通。”
四阿哥太調皮了,奶孃們看他就愛限制孩子跑跳,李薇不喜歡這樣,小孩子跑跑跳跳才健康,就爲了她們看孩子方便,就把孩子給圈在屋裡?
不過以奶孃嬤嬤等人的體力和年紀,看住一個活蹦亂跳的孩子確實有些爲難。
她就想從自己的太監中挑一個出來先侍候着,等他大了要挪到前面去時,這人侍候的好就跟着。
經過弘昐和三阿哥,她都覺得自己真是太遲鈍了。早想到不就好了?省得到了前院,身邊的奶孃丫頭嬤嬤都要留下,全都換成太監侍候。不說新人侍候得好不好,孩子們肯定是要先適應一陣子的。
乾脆她就先給安排一個信得過的太監,到時直接跟去前院。
李薇道:“錢通這人……我怎麼沒有印象?”
她還以爲趙全保會說小喜子。這麼些年看下來,小喜子也算是個不錯的人。
趙全保笑道:“錢通到咱們院裡也有好幾年了,他這個實心眼,出頭的事都叫別人幹了,他就老落在後頭。奴才想侍候小主子,太靈通的倒不如這實心的好。”小喜子就是太靈通了,叫他找着機會爬上去,誰知道哪天他不會把他擠下來?
李薇點頭道:“你這麼說,就叫他先試試看吧。”
等叫來錢通,她也滿意了。說是沒印象,見着人她就想起來了。錢通時常都是守門的、掃院子的、搬花的、替玉瓶幾人跑腿的。按說他挺能幹的,就是不露臉。說來小喜子打掃狗舍也愛叫他搭把手。
上回弘昐和三阿哥看到東小院屋頂上長了草,柳嬤嬤說是瓦松。幾個孩子都想看看,就是這錢通辛苦把大梯子扛過來,小喜子跑上去摘了瓦松給弘昐幾人獻寶,他再苦哈哈的把大梯子扛走。
出力最多,得賞最少。最背的是,主子們都未必記得他是誰,就認一臉熟。
李薇叫玉瓶賞了他二兩銀子,親口囑咐他道:“四阿哥愛跑愛跳,他人小不知輕重,你跟着他,不說一個跤都不讓他摔,只要小心些,別叫他離了視線就行。”
錢通捧着二兩銀子人都有些傻了,聽了這話撲通一聲跪下,用力磕了幾個響頭道:“主子有話!奴才一定用力侍候小主子!”
頭擡起來,額頭上一片青。
人倒是一臉喜色,嘴都合不攏了。玉瓶和趙全保都不忍心看,趕緊把他提出去了,屋外,趙全保對錢通千叮嚀萬囑咐,屋裡,玉瓶回來給她換了碗茶,給錢通說了句好話:“錢通這人是有些木納,不過交待給他的事倒是從來沒辦壞過。”
李薇端茶笑道:“叫我想起以前趙全保的樣子了。”
玉瓶還不太明白,等得了空跟趙全保說:“主子怎麼說你跟錢通像呢?你有人家那麼好嗎?”
趙全保高興的眼睛都放光了,喜道:“這你不懂!這是主子誇我呢!”哎喲,主子說他實誠!是個實心人!
他美不滋的出去就撞上了小喜子,兩人面對面一呵呵。
小喜子恨得咬牙切齒,臉上還堆着笑道:“哥哥辛苦?”
趙全保正高興,拍着他道:“不辛苦,爲主子辦差哪有辛苦的?我說弟弟,不是哥哥不照顧你,你在主子跟前那也是數得着的。何苦舍下這一攤子另起爐竈?有哥哥在還能少了你的好處?”
小喜子呵呵:“那是,那是。”心裡是恨不能把趙全保的頭給按到馬桶裡喝尿!
可他再不忿,錢通還是走馬上任了。同屋的三個太監幫他提了好幾桶熱水,關起門從頭到腳幫他洗得乾乾淨淨,手腳的指甲都修齊修平。衣服鞋都是一個月前新發的,棉的夾的都有,新裡新面。
他收拾好了才被玉瓶領到四阿哥住的東側間,囑咐他道:“吃喝穿用都有奶孃嬤嬤們操心,但你也要盯着點,多一雙眼睛看着四阿哥主子更高興。別隻管自己的差事,沒事的時候就把主子的事給忘了,你要記着,四阿哥是你的主子,侍候好了他,纔有你的好日子過。”
錢通道:“姐姐放心,我都明白。”
他熬了這麼多年才跳到主子跟前侍候,玉瓶想他也不會在這時出問題。
結果錢通比所有人想的都誇張,他竟然連晚上都把鋪蓋卷搬到東側間,打地鋪睡。晚上,四阿哥要尿尿要喝水,他比丫頭起來的還快。不知不覺的,他就搶了丫頭的活了,因爲四阿哥明顯對他更親近。
趙全保以爲自己看走眼了,這是個扮豬吃老虎的。他問玉瓶:“這錢通挺滑頭啊。”
玉瓶肯定道:“這還真不是。他是一根筋,就認準四阿哥了。”那是阿哥一個眼神,他就能明白阿哥是要玩具還是點心,是想尿尿還是想便便。
說得趙全保愣了下神,半天才道:“合着,這是個忠僕?”還是天生的。
等弘暉又進了宮,四爺來了東小院才發現四阿哥身邊多了個人,叫蘇培盛去問過後放了心。李薇解釋了下,他點頭道:“這樣也好,等日後四阿哥搬到前頭去也有人陪着。”
弘暉這次進宮,不到十天就該過年了。府裡各色都準備齊全了,李薇要做的就是把禮物準備好。慢慢的,要送禮的人家越來越多。這也表示東小院的交際範圍越來越大。
今年,除了各府的側福晉和他們的孩子,還添了弘昐的哈哈珠子和侍衛們。三阿哥也該有哈哈珠子了,聽四爺的意思,今年過年那幾家就該來拜訪她了。禮物已經遞到她這裡,她要做的就是看看他們的孩子,滿意就準備回禮。
二格格與弘昐都有了自己的小夥伴。趕在今年年末,她給他們兩人都單獨開了庫房。二格格要做的就是跟嬤嬤們鬥志鬥通,培養自己的班底。弘昐這邊就是哈哈珠子和侍衛。過年他們收的禮多,送出去的東西也多。
此時開庫房,只怕會叫他們爲難上一陣子。
李薇挺樂呵的想,這就是成長的煩惱。
弘昐忙起來後,三阿哥有些小失落,他剛好處在一個特別尷尬的時候,叫他跟四阿哥玩,他也嫌弟弟小,玩不起來。爲了安慰這個兒子,李薇想着能不能明年就叫哈哈珠子們進府?
另外,她也想了一個點子。三阿哥喜歡玩骰子,她就叫人仿着現代的家務骰子做了幾枚。比如有一種三套一個一起玩的,分‘跟誰’、‘在哪裡’、‘做什麼’三種骰子,扔出來的就照做,做不到就受罰。
果然叫幾個孩子,包括四爺都喜歡。晚上用過膳,一屋子人圍在榻上玩骰子,四爺扔了一把,三個分別是‘美人’、‘櫃子’、‘拉弓’。
翻譯過來就是四爺抱着美人站櫃子上拉弓。
李薇笑得都要岔氣了,反正做不到就罰酒,她纔不信四爺能當着一羣孩子的面抱着她站櫃上去。
孩子們也在笑,但笑得比她含蓄得多,一邊笑一邊看看她再看看四爺。
四爺剛纔也喝了兩杯酒,這會兒臉上有點紅,他拿着骰子看孩子們,見只有四阿哥還在衝他咧着嘴笑得無所顧忌,其他二格格、弘昐和三阿哥在觸到他的目光後都收斂了些。
這叫他心裡特別不是滋味。
於是,李薇正笑得歡,不妨四爺起身過來將她打橫抱起!左右一看,喊二格格:“額爾赫把那個矮櫃上的東西都搬下來,三阿哥去給阿瑪把你的弓拿來。”
孩子們都驚呆了!
然後紛紛乖乖的去照做。二格格輕手輕腳的和弘昐把靠牆角的一個半人高的矮櫃上擺的東西都挪下來,兩人對了個眼神,又把這矮櫃從牆角搬到了屋子中央。
李薇剛被抱起來時臉都紅透了,想下來卻發現他的臉前所未有的紅!
借酒蓋臉,他這是想拉下面子陪孩子玩?
三阿哥悄悄掀簾子出去叫人把他的弓拿來,玉瓶過來,他連忙道:“姐姐不必進去,屋裡有我們呢……其他人也都不能進去。”
玉瓶不明白也應道:“是,阿哥有什麼事喊一聲奴婢就來。”
等拿弓的人回來,玉瓶就領着人都退下去了,還體貼的關上了門。三阿哥拿着弓進屋,見阿瑪現在是揹着額娘,他把弓遞過去時還覺得怪怪的,結果阿瑪接過弓,還在他頭上使勁揉了揉。
三阿哥整個人都像輕了幾分似的。
四爺見他臉上終於掛上和四阿哥一般無二的笑,揹着素素就要往矮櫃上蹦,三個孩子都倒抽一口冷氣,就四阿哥哈哈哈的看着還拍手。
李薇突然說:“等等!”她下來道,“你先上去,我再上去。”
這樣比較安全。
大人瘋起來比小孩子瘋得還厲害。可這是他的心意,她也不忍心打擊他。
於是四爺先蹲上去,她掂着腳尖從後面抱住他的脖子,勉強做出被‘背’的樣子,然後他拉弓……
孩子們與其說是看了好玩,不如說看了被嚇得不輕。
從櫃子上下來後,就四阿哥從頭到尾哈哈哈哈,李薇怕孩子們反應不熱烈打擊了他,拼命鼓掌叫好。
四爺上櫃子前就有些後悔了,當時也不能說不做改罰酒,強撐着阿瑪一言九鼎的面子做完一套動作,下櫃子後臉雖紅,卻也努力嚴肅起來。可三阿哥一擠過來,他就嚴肅不起來了,眼看八點撤了膳,他還陪三阿哥玩這個骰子。
最後弘昐都不玩了,就他跟三阿哥玩得開心,四阿哥在旁邊搗亂。
後面李薇還充當了幾次道具,還有二格格、弘昐也被三阿哥借去。一直玩到九點,李薇說最後一次了!
四爺笑道:“那就最後一次。”
三阿哥扔出去,弘昐趕緊伸頭去看,剛纔他就被三阿哥拉着玩兩人三腳學青蛙跳,繞院子一圈。好玩是好玩,就是有點丟臉。但他看阿瑪就能陪着三阿哥玩,還揹着額娘蹲櫃子上拉弓。
想到這個,都叫弘昐羨慕了。阿瑪肯定是發現最近三阿哥面對他有些緊張,纔想哄哄他的。
他正走神,三阿哥就拉着他往外走了,弘昐警覺的站住問:“你扔了什麼?”說着回頭看,骰子三個是:‘兄弟’,‘外面’,‘學狗叫’。
弘昐馬上說:“你帶四弟去!”
三阿哥抓住他往門口拉:“纔不要!”四弟什麼都不懂!兄弟就是要同甘共苦!丟臉也要一起去!
兄弟兩個在屋裡玩起了拔河。
李薇嫁了四爺後這十年笑的都沒今天一晚上笑得多,她笑得渾身無力,沒看到弘昐求救的目光,二格格正義的站出來說:“我來幫你!”然後她幫三阿哥去咯吱弘昐。
弘昐一邊怪笑着一邊被弟弟拖出了屋,站到屋外,冷洌的空氣一下子叫人渾身精神一振。事到臨頭也沒什麼好躲得了,兩人就真衝着院子汪汪起來。
二格格笑得靠在門上彎了腰,四阿哥從她身邊鑽出去,學兩個哥哥衝着院子大聲汪汪,逗得百福和造化也從屋裡跑出去汪汪。
院子裡又是狗叫又是孩子們笑鬧的聲音,屋裡的四爺和李薇相視而笑。她從榻上下去倚到他身邊,摟着他的肩柔聲說:“孩子們沒事,等過一陣他們忘了就行了。”
四爺往她身上輕輕一靠,緩緩搖頭,慢慢嘆了口氣。
她也不說話了。他們都清楚,等孩子越長越大,他們只會對他更加恭敬,只有在他們還是小孩子時,能跟他無法無天。所以他纔會想哄三阿哥。弘昐也就是今年才漸漸學得對他這個阿瑪更有禮,三阿哥還早呢。
可弘昐的天真和三阿哥的早熟是跟府裡的事緊緊相連的。就算今天哄回了三阿哥,弘暉漸大,福晉的動作越來越多,三阿哥註定會比他的哥哥更加早熟。
李薇想起四阿哥,不知道他的童年又能保持多久呢?
她靠上他的臉,在這一刻,她真的很無助。東小院這個桃源鄉她已經快要撐不住了。府裡的情勢在逼着孩子們快點長大。
孩子們從外面回來,李薇叫人倒熱騰騰的牛奶過來給他們喝,身體暖和了後已經九點多了。
她道:“別回前頭去了,就在這裡睡吧。東西都是齊的,弘昐和三阿哥住一起。”
四阿哥今晚可是玩瘋了,這會兒已經在錢通懷裡打起瞌睡來。奶孃胳膊沒有他有力氣,於是現在連抱睡着的阿哥這個活也叫他搶去了。
奶孃只好拿斗篷把四阿哥包起來,不漏一絲風的護着阿哥回東側間去。
孩子們都回去後,四爺與李薇也洗漱後換了衣服。玉瓶等人退下,屋裡留了兩盞燈。
李薇支起窗戶,搓着手說:“怪不得這麼冷,下雪了。”
漆黑的天空飄下點點細雪,落到地上就看不見了。四爺拿了件棉袍給她披到背上,摟着她說:“明天早上大概可以積起薄薄一層。”
她道:“雪下厚點就好了,能賞雪。”
這個賞雪不是指下一片白叫人看,而是叫太監們堆成種種雪雕、冰雕來取樂。自從那年四爺叫人凍冰雕、霧淞給她看,後來東小院年年冬天都要這樣賞雪。
他嘆了下,笑道:“真是不食民間飢苦。”雪下大了,京郊的民戶可就爲難了。這個年怕是要不好過的。
李薇想起這個,連忙說:“今年我也攢了銀子,回頭拿給你。”
四爺一愣,想起還有這一茬,後悔不該說什麼民間飢苦。他那屋裡用來放素素每年救濟災民的金銀已經有好幾箱了,上次聽蘇培盛說已經有六千多兩了。
從二格格到三阿哥都跟他們的額娘學的把銀子攢下來給他。聽到外面遭災就給他銀子。
素素是真不知民間飢苦,不過她一直是有這個心的。要是她當年沒嫁給他,估計現在也是哪家的太太,也是每年都會施捨舊衣饅頭的那種好心太太吧?
四爺暗自發笑,合上窗戶把她抱回牀上,柔聲道:“爺的素素是個天底下心最好的人,爺上輩子肯定在佛前磕了幾百顆頭才求得了你。”
聽他這麼說,李薇心裡卻道:那我上輩子肯定是得罪佛祖才穿的吧?
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