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爺坐了一晚上冷板凳,一大早就跑了,甚至沒顧得上吃早飯,也沒給四爺打聲招呼。蘇培盛攔不住這位爺,只好送走人再匆匆回去稟告四爺等捱罵。
他小心翼翼的挑了個四爺心情比較好的時候,剛跟李主子和幾個小主子們用過早膳,他悄悄走過去,低聲把十四爺顛了的事說了。
說完就等着四爺罵他,心裡想有李主子在跟前,主子爺應該不會有太大的火吧?
四爺果然又黑了臉,方纔還帶着笑着,瞬間這臉就掛下來了。
蘇培盛往後縮了縮。
誰知李主子大出一口氣,高興的嘆道:“真好,咱們在莊子上好好的,就怕來客人。我還當爺今天還要應酬他呢。”
四爺就和緩了,輕輕瞪了李主子一眼,笑道:“十四也算是自家人,我本來還想叫你見見的。”
李薇馬上說:“可別,我沒跟十四爺打過交道,可看這幾次他來你都生氣,就知道那不是個好相處的人。”
四爺搖搖頭,淡淡道:“越來越胡說了。”
李薇見好就收,四爺對蘇培盛道:“你十四爺走前有沒有留下什麼話?”
蘇培盛乾笑:“十四爺說叫您好好養身體,他下回再來看您……”
“他不來,我還能過得舒坦點。”四爺輕嘲了句,轉頭對她說:“十四走了,那今天上午我就閒了,想不想出去轉轉?”
李薇興奮的坐直身問:“騎馬?”
四爺笑了,說:“你想騎就騎,叫人把馬準備好。一會兒我在前頭等你。”
蘇培盛緊跟着四爺出來,見剛纔當着李主子還有點笑模樣的主子爺出來後臉又沉下來了。蘇培盛不敢放鬆,聽四爺沉聲問:“把十四的事從頭到尾說一遍。”
早上,四爺還歇在李主子這裡,蘇培盛當然也在這邊侍候。然後留給十四爺的小太監被鬼攆一樣跑過來,跳腳說十四爺要走,蘇培盛趕緊去前頭看,結果十四爺已經出了大門了。他跑到大門外拉住十四爺的馬繮,拼着叫馬踹個半死也要問上兩句。
結果十四爺扔下那句叫四爺好好養病的話就走了。
蘇培盛沒攔住人,只好把侍候十四爺的小太監罵了一通。小太監也委屈,十四爺起來時還好好的,沒說要走。他去提個早膳,就一轉臉的工夫,十四爺就不見影了。幸虧是他跑得快,不然慢上一步,蘇爺爺追不上十四爺,他的罪過更大。
這會兒,蘇培盛也後悔了背了這個黑鍋,只好在話裡話外把黑鍋往十四頭上推,他說完見四爺貌似在沉思沒吭聲,壯着膽子道:“依奴才看,十四爺怕也是覺得昨天做得不對,今天才一早溜了。”
四爺就是這麼想的,聞言冷笑:“他從來就是這麼不長進,出了事就只會躲。”說完不由得一嘆,自己的親弟弟,偏偏跟他不是一條心,爲了外人來試探自己。
到了前院,弘暉、弘昐和三阿哥都在讀書,戴鐸坐在上首,正一句句教他們念新章。四爺在屋外看了一眼就轉身回了他的書房。
戴鐸教他們唸完新章,叫他們先抄上十遍,下來挨個看過,特地挑弘暉起來問了兩句書中的意思,評點過後才叫他坐下。
見三個阿哥都乖乖抄寫,他出來就進了四爺的書房。
四爺正在等他,一見他就道:“十四早上回去了。”
戴鐸笑道:“奴才一早就聽人說了,看來十四爺這是理虧了。”昨晚上四爺與十四爺談得如何他不知道,可四爺晚上沒留下陪兄弟,而是丟下兄弟自己回了後面,可見兩兄弟談得不大暢快。
四爺把昨晚十四說的話學了一遍,戴鐸道:“十四爺也是有私心的,倒未必是一心一意替八爺奔走。”
“這我知道。”四爺嘆了聲,有些不解的問:“只是你說十四他這是想幹什麼?他排行小,往下的十五還沒出宮建府呢,他這麼丁點大,就跟摻合進來,他圖什麼?”
四爺想起他當年剛出宮時,雖然也是一門心思想建功立業,可也沒十四這麼上躥下跳的啊。他要是圖個左右逢源,那一頭跟老八他們好,一頭掂着他這個哥哥也說得過去。但他是既不是實心實意跟老八,也不是真心誠意待他。
往上數,太子他靠不上,直郡王看不上他,皇上記着十三,都未必能記着他。
叫他說十四是樣樣不成,怎麼就這麼大膽?
戴鐸笑道:“十四爺的性子倒是簡單,說白了就是一瓶子不滿,半瓶子咣噹。”
四爺有些恨鐵不成鋼:“太蠢。”
戴鐸對四爺怎麼教弟弟不感興趣,十四爺什麼樣,輪不到他戴鐸操心。他趁着空提了句:“奴才想,十四爺既然回去了,說不定會有人去找他呢?”
四爺嗯了聲,戴鐸不懂四爺這是聽明白了還是沒聽明白,更直白的說:“十四爺在莊子上可是住了一晚上的,就是他說您什麼都沒告訴他,外人也未必會信。”
四爺還是沒反應,戴鐸想着四爺可能是不樂意這麼利用自己弟弟,也不敢再說就退下了。
他走後,四爺發了會兒呆。
戴鐸恰好說中了他的盤算。十四追問他時,他生氣歸生氣,但並沒有氣的那麼厲害。他離開只是爲了吊十四的胃口。只要把他留在莊子上一晚,他出去就說不清。
早上十四不告別就離開大概也是想明白被他陰了。
他徐徐輕嘆,有些事不能說,只能做。戴鐸說出來輕鬆,他照做就失了仁道。
但做了,四爺的心情卻一直很複雜。十四是不念兄弟之情,他也不比他好到哪裡去。這種事以後會越來越多。爲了勝,他會不擇手段。
可他的心裡卻爲自己惋惜,爲跟十四的兄弟情惋惜。也有種衝破藩籬,眼界爲之一闊的感覺。
蘇培盛守在屋外,見李主子穿着一身寶藍的騎裝,戴着帽子,拿着小馬鞭輕快的走來,馬上在門外小聲說了句:“主子爺,李主子來了。”
四爺起身打開門,素素就站在臺階下笑道:“我正要敲門,你就出來了?真巧,咱們現在就走嗎?那中午就在外面用吧?”
他看看自己還沒換衣服,讓開道:“都依你,進來吧。”
留她在外屋坐着,喊王以誠上茶,他去屏風後換衣服。就聽素素在外面嘴上不停,說:“我原來想叫上額爾赫一起來,可她說現在手上事情多,走不開。”
他在屏風後順口問:“哦?你交給額爾赫不少事?”
李薇道:“我看她在咱們出去這一個月管得挺好,就把院子裡的事都交給她了。這次過來收拾行李也都是她管的。”
四爺仰起脖子叫小太監扣扣子,笑道:“也就有你這樣的額娘,這麼不心疼自己女兒。”
她道:“爺這話說反了,疼她才叫她管得多。她在家裡幹熟了,出門就不怕了。”
兩人就這麼隔着一個屋子一道屏風的說話。
四爺出來換靴子,坐在她旁邊道:“天天把出門掛在嘴邊上,你就不想多留她兩年?”
李薇亮起眼睛,想趁機得他一句話,說:“我想留啊,爺,咱們把額爾赫留到二十再嫁吧。”
年輕姑娘嫁人真的很可怕,大多數都是嫁人的當年就要生孩子,她當時剛進阿哥所時才十三歲,天天祈禱別懷孕別懷孕。
這時也沒有婦產科,沒有急救室。就像三阿哥一直拖着不敢種痘一樣,她想等到二格格長到十j□j歲,身體架子都長開了,發育好了再生孩子,危險性也能小點。
四爺聽了就笑,道:“叫我說你什麼好?你就是想多留她幾年,也沒有留到二十的道理。我看十七八就可以了。”
兩人出門時,四爺纔想起剛纔他一點都沒再記着十四的事。現在想起來,他更想知道十四回府後,有沒有釣上幾條魚?
京裡,十四縱馬飛奔回了府,他前腳進門,後腳九爺就找上門來了。
他進屋時,十四衣服還沒顧上換呢。
九爺看他這副風塵僕僕的樣子,笑道:“這是去哪兒回來了啊?昨天想叫你去喝茶都沒抓着你的人。走,走,走,哥哥在前門大街羊肉楊叫好席面了,特地過來堵你的。”
說着就上去拉十四。
十四心裡還不痛快呢,莊子上一個親哥剛給他下過套,這又來一個‘哥哥’擺明是鴻門宴。他一甩手道:“我這身上都是土,你也等我把衣服換換!”
九爺也不惱,坐下道:“那我等着你。”
十四不好趕他,只好憋着氣去裡面換衣服,把侍候他的小太監罵得團團轉,叫外面的九爺看足了笑話,笑完他也想,這十四去老四那裡受氣了?怎麼跟吞了火藥似的?
兩人出來走到門口,又撞上十四福晉的人過來問他們這是去哪裡?說府上聽說九爺來已經準備好菜了,那人一邊說一邊衝十四爺使眼色。
十四爺不想搭理他,兜頭就罵道:“爺去哪裡還要給你說?滾!”
九爺想這到底是十四福晉的人,十四罵這人不是跟罵十四福晉差不多嗎?他這個當哥的在這裡看着也不好,就拉着十四道:“趕緊走,去晚了那羊肉楊就只剩湯了。”拖着他出了門,兩人上馬離去。
十四福晉聽了下人的回稟,翻了個白眼。奶孃擔心道:“主子,要不咱們去把主子爺叫回來?”
十四福晉滿不在乎的說:“這關咱們什麼事?他自己都不着急,昨天下午就跑了個沒影,今天一回來又出去了。反正是他的女兒,他都不心疼,我纔不管呢。”說完就真的不理了。
奶孃一個下人,再擔心也沒用。
過了會兒,來了個丫頭小心翼翼的跟奶孃說:“大概是不成了……這會兒已經沒氣了……”
奶孃只好再去尋十四福晉。完顏氏聽了也愣了,沉默了會兒,無奈道:“這也都是命……”她嘆了口氣,起身換了件衣服,說:“走吧,隨我去看看伊爾根覺羅氏。”
走到伊爾根覺羅氏的屋前,只聽到屋裡撕心裂肺的哭聲,叫完顏氏心裡直髮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