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後,康熙要了解藥,自然是去野原百合一干人所中之毒。豐離很是爽快地給了康熙,至於康熙如何跟東瀛人解釋,那是康熙的問題,只是,野原百合絕對不可能活着回到東瀛的。
那樣一個連小小年紀,連生母都敢殺的人,心太狠了,真讓她回了東瀛,豐家藏在東瀛的人,誓必要毀在她的手裡,與其讓她有那樣的機會殺豐家的人,豐離還是決定先把她殺了。
出了大清,回國途中,不幸墜海身亡,誰又能說什麼呢。
至於豐離與康熙的每一次坦誠的談話,豐離都覺得那樣的坦誠,其實都是在他們各自的心頭上插刀,但是他們卻都並不避諱,她與康熙都一樣,該糊塗時願意裝着糊塗,但亦同樣會清楚地面對。
可面對是面對,心裡又怎麼會平靜無波呢。豐離在宮裡呆了三日,着實煩悶極了,與康熙說了一聲出宮去看聶小鳳,康熙自無不應。
“今日怎麼有空出宮來?”聶小鳳看到一身米白色的漢服,簡單地盤了一個髮髻,一派少婦打扮的豐離,唬了一跳,怎麼覺得有些日子不見,豐離越發年輕了呢。
“姐姐許久不曾入宮看我,我想阿原了,只好不請自來!”豐離的目光落在一旁那胖嘟嘟正爬得不亦樂乎的羅原,小小年紀,倒與羅玄像得緊,板着一張小臉假真經,可這麼一張胖嘟嘟的臉裝着嚴肅啊,怎麼看怎麼可樂。豐離很是不客氣地擢着羅原的臉蛋,羅原性情倒是不賴,由着豐離擢,只好奇地看了豐離一眼,接着又爬了起來。
“皇上的萬壽節剛過,前些日子宮裡亂得緊,我不好經常入宮。你出宮來看我,也是極好的!”與豐離相交一年,自彼此瞭解更深了。聶小鳳隨意而平和地與豐離說話。當然亦不可避免地想起了這些天來外面傳得沸沸揚揚的話,覬了豐離的神色淡淡,“可是出了些事兒?”
“嗯,一些小事兒。無甚大礙!”豐離並不否認,卻也不想細說,豐離不說,聶小鳳也不好細問。縱是滿腹的疑問,她也不願揪了豐離的傷疤。“若有什麼要我幫忙的,只管說。”
她的冥獄雖不及豐家許多,但有些事,她做得,豐家卻不做得。
“姐姐放心,但有需要,我不會與姐姐客氣的。”與聶小鳳,豐離也不說那些敷衍的話,不過現在還沒到要聶小鳳幫忙的時候,暫時的放着吧。
伸手抱起羅原。小胖子乍的被人抱起,還不甚樂意呢,倒是豐離逗着他玩,似乎發現跟豐離玩得比自己玩要好玩得許多,嚴肅的小臉吶,也露了笑容。
“這越大可是越發像羅大俠了,這麼板着一張臉。”豐離逗了半響羅原,很是感慨地說。提到兒子,聶小鳳臉上的笑意也多了些,“不過。性情切不可像師傅纔好。”
兩人默契相視,齊笑了。倒是在豐離懷裡的小胖子啊,也不知道是不是聽懂了母親跟人埋汰他老爹,很是不滿地吭吭着。豐離可勁地又擢了小胖子的臉,“這麼大的人,難不成還知道護着你爹了。”
“你的耳朵,可有旁的法子醫?”雖說豐離如今與常人無異,但聽不到就是聽不到,以此而多有不便。總還是希望能有法子的。
“羅大俠想來與姐姐說了吧!”豐離猜得一絲不差,聶小鳳終是點了點頭,“師傅與我說過他的猜測,往後阿恆可要好好孝順你,若不然,枉費了你的一片苦心。”
“爲人父母的,爲孩子做的再多,也從來沒有想過要他回報,往後只要他平平安安,開開心心的,其他的都不重要。”明人不說暗話,她亦不怕聶小鳳會將此事說出去。
“我不如你,絳雪和玄霜來找了我幾回。”聶小鳳輕輕一嘆,說到孩子,自然亦免不了要提到梅絳雪與陳玄霜,她與羅玄在京城定居,因着豐離,再加上康熙這兩年來一直收拾武林人士,三幫四派的人完全沒有功夫尋他們的麻煩,可旁人沒那功夫,她生的兩個女兒卻是盯死了她不放啊!
“怎麼,又指着姐姐喊打喊殺的。陳玄霜是被陳天相養大的,與陳天相有感情不錯,可她如此有情有義,怎麼就忘了你是她的生母,是你十月懷胎生下的她們。更不要說梅絳雪,你不單生了她,在不知道她是你的女兒是,你待她也不錯,她們倒是有臉還來找你。”提到那兩個不孝的人,豐離是滿腹的鄙視,真是處處都有極品,就衝着陳天相對聶小鳳做的事兒,陳天相死個百八百次的都不嫌少,陳玄霜腦子也不知道怎麼想的,那麼看不起聶小鳳,怎麼的不自己抹脖子死了算了。
“她們再喊再叫的,如今我都看開了,只是那方兆南與她們二人糾纏不清,絳雪與他有了夫妻之實,此事玄霜怕未知曉。”莫怪人人叫她魔教妖女,當年她爲了羅玄,可以利用絳雪玄霜姐妹,如今,她想要補償她們姐妹,被她們那樣一而再,再而三的叫嚷着要殺她,她會難過,卻不曾覺得痛不欲生,或許她這一生最熾熱的情感都給了羅玄,所以,哪怕是她生下的孩兒,在她心中都不及羅玄。
豐離淺淺地笑了,頗有幸災樂禍的味道,“知道不知道的又有什麼關係,人是她們選的,將來的路要怎麼走,姐姐的話,他們又聽不進去,由着他們不就是了。”
“可是會覺得我無情?此事,我都未曾與師傅說過。”她對絳雪與玄霜的態度,聰明如豐離定是看出來了,不知怎麼的,聶小鳳問出這句。
“人的精力有限,若是此時的姐姐沒有羅大俠相陪,沒有阿原,或許會緊緊地想要捉住那樣不牢靠的血緣關係,想要擁有母女親情。姐姐試着不去在意她們,不過是因爲姐姐曾經付出過,想要對她們好,可她們卻拒絕了,所以將對她們的心收了回來。感情的事兒,應當是雙方的。她們都從不曾想過你是懷胎十月,用命生下她們的母親,那你不當她們是女兒,又算什麼無情呢。真若計較起來。還是她們欠了你的,你沒有要求她們償還,亦是顧念母女的情份了。”誰又是天生的應該對誰好呢,就算是天生的血緣,若沒有長久的相處。又哪來真正的情義。
豐離之豁達,亦是聶小鳳一直喜歡豐離的願意之一,與豐離說話,她不用怕被人指着說離經叛道,豐離總能明白她。“羅大俠甚幸,能得了姐姐的一心一意!”
最後這一句感嘆,聶小鳳笑了,卻突然一問,“皇上可算有幸?”
豐離一頓,“我並非姐姐。願意爲了羅大俠放棄一切,只爲與他廝守一生。羅大俠心懷天下,皇上心中裝的,遠比羅大俠要多。”
“阿離,爲何要顧忌那麼多呢,肆意地愛一次,纔算不曾枉活一生。”
“我曾見過那麼一個人,肆意地愛着一個男人,哪怕那個男人死了,她拼着性命亦想爲那個男人留下一絲血脈。又爲了這個孩子能有一個幸福的家,嫁給了那個同樣想要守護那個孩子的男人的兄長,兩人頂着名不符實的夫妻之名而過了八年,那個已死的男人回來。得知女子嫁給了他的兄長,完全不給女子解釋的機會,恐嚇衛綁架那個孩子,更親手殺了那女子與他的兄長,那個女子至死都愛着那個男人,她是笑着死在那個男人的懷裡的。”豐離突然說起這樣的故事。聶小鳳聽得眉頭直跳,豐離說得風輕雲淡,可這其中的糾葛廝殺,卻讓聶小鳳止不住打了個冷顫。
“不是愛一個人就能夠得到那個人全心全意的回報的,那樣的故事告訴我,愛上一個人,並不是一件多快樂的事,因爲愛一個人,付出了所有,就算性命,到最後那個人都未必會同樣的愛着你。既然如此,爲何要那樣全心全意地去愛人呢?”豐離搖頭,“我看到的,是都是全心全意愛人時,所經歷的苦與悲,甚至禍及後代,所以,我不如姐姐你,窮盡一生,我都不會像你那樣地去愛你一個。”
聶小鳳以爲自己童年的經歷,加上對羅玄的癡心,她這半生坎坷,多有不易,但聽着豐離那樣冷硬的話下的傷痛,她無法想像,究竟是經歷過多大的創傷,豐離纔會說出這樣的話,窮盡一生,都不會全心全意地去愛一個人。
那些空洞安撫的話,聶小鳳卻覺得重若泰山,着實說不出口,豐離需要的也並不是安撫,她能走到今日,讓豐家壯大得無人敢欺,她早已知曉如何倒在血泊中,卻依然不緊不慢的爬起來。
雖然不願比,可聶小鳳每每面對豐離啊,總有一種自己着實是過得很好的感覺,而與豐離相識,她才知道自己往日做了多少蠢事兒。以前她總覺得全世界人都對不起她,所以她想要把所有的人都踩在腳下,可是,豐離卻告訴她,天下的人,沒有誰欠着你的,而你想要在這個世上立足,想要達到的目的,要多動動腦,而不是動手動腳,像她以前一味的用着強硬的手法控制三幫四派的人,其實都不如豐離動動腦筋,立刻能不費吹灰之力地報她的仇。
深深吸了一口氣,豐離曾經與她分析過一百種可以報仇又能逼出羅玄的辦法,每一種聽來都比她那樣直接地叫喚着要稱霸天下要好得多。
“阿離……”聶小鳳其實很想問一句,她與康熙是如何交手的,爲何康熙欲將冥獄除之而快,但豐家日益強大,豐家卻依然能屹立不倒?可一想到豐離現下只怕與康熙有所心結,她這樣一問,只怕是要雪上加霜,只好打住了話題。
剛好豐離正逗着羅原,沒看到她的脣動,而豐離突然啊的一聲,這麼一看,羅原打了一個哆索,一泡童子尿,淋了豐離一身,聶小鳳連忙地抱過羅原,拍了他的屁股,“臭小子,剛剛把你不肯,竟然尿了姨母一身,真是可惡。”
羅原被打了屁股,只是皺了皺眉頭,低頭接着玩手指,完全沒有被打的不憤。倒是顏清幾個待要上前爲豐離拭擦衣棠,豐離揮手示意不用,然後又擢了羅原的臉,“小小年紀,倒是記仇得很啊!”
聶小鳳哭笑不得,“他纔多大點啊,你倒是拿他當懂事的人兒說話了,快些去換身衣裳吧。”
“人雖小,姐姐也莫當他什麼都不懂!”說話間,當指彈了一記羅原的額頭,羅原撇嘴就要哭,豐離隨手塞了小小的軟糖入口,羅原吃到了甜味,哪裡還有要哭的樣兒。豐離衝着聶小鳳揚眉道:“不管是大人小孩的,都吃這麼一套,打一巴掌,給顆甜棗,這不就不記仇了。”
聶小鳳無語了,可低頭看了羅原正咂着嘴吃得津津有味,卻是不得不承認豐離說的還真沒錯。
“臨時起意出宮,我可沒帶換洗的衣棠,姐姐給我拿一套吧。”豐離與聶小鳳直言,聶小鳳道:“若不嫌我的衣裳老氣的些,且換一套吧。”
豐離當然是不嫌棄的,聶小鳳讓人拿衣裳去,豐離換衣裳去了,聶小鳳也忙活着給羅原清洗,着實是豐離給羅原吃的軟糖啊,羅原吃得口水流了衣裳都是,不換洗都不成。
“貪嘴的傢伙!”很是無奈地拿了帕子先幫着羅原擦了一回,趕緊讓人備水去,倒是打從豐離進了宅子就窩進藥房的羅玄,聽到豐離與聶小鳳不時傳來的笑聲,還有羅原不時的呀呀學語聲,於血池十數年,他是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他會有這樣的日子,妻子,小兒,悠閒自在。
想到一日一個模樣的羅原,羅玄露出了笑意,連眉宇間都帶着濃濃的愜意。可想到豐離,那一個深不可測的女人,總覺得豐離在佈一個大局,可惜他的消息不甚流通,他縱有猜測,卻無實據,一時也不知道豐離究竟想要做什麼。(。) 88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