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天靖二十年,朝堂上最矚目的事情莫過於北夷犯邊,駙馬出征。同一年江湖上也出了一件轟動一時的大事:幻月教教主更替。
幻月教又被正道人士稱爲魔教,勢力遍佈全國,就連北夷和南魯等周邊國家或部族中都藏有幻月教的分舵。老教主符天在任期間,把位於跖孤山中的幻月教總舵打理得固若金湯,挫敗了不下三次正道人士的圍剿。他本人也因爲同時與少林、武當、翔榮世家三大門派的掌門交手受了嚴重內傷,勉強拖了十年,最終還是撒手人寰。
在正邪兩道中,關於幻月教還有一個傳說。據說幻月教在跖孤山中的總舵不過是爲掩人耳目,他們還有一處隱藏極深的被教內人稱爲“聖地”的秘密據點。“聖地”中堆滿了魔教多年來積累的財寶以及歷任教主從各門派搶來的武功秘籍。正是這個傳聞讓各方勢力趨之若鶩,每年明探暗探跖孤山的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正道人士不斷尋找各種冠冕堂皇的理由圍剿魔教,原因同樣不言而喻。
新任教主符思杬是符天的獨子,在三大長老的支持下以雷霆之勢登上幻月教教主的寶座。短短三個月,符思杬排除異己,提拔親信,其手段的殘忍凌厲連縱橫江湖三十多年的三大長老都爲之心驚。在逼得他的師兄阮勍遠走西域後,符思杬完全將幻月教的大權牢牢掌握在手中,三大長老也隨即隱退。
安頓好教內事務後,符思杬又將目光放到了江湖上。在拜訪了十八家大小門派後,邪派人士變得空前團結,一致以幻月教馬首是瞻。而那些自詡名門正派的人在接連收到幻月帖後也宛若驚弓之鳥,對幻月教唯恐避之不及。短短兩年時間,幻月教就隱隱有超越武林第一大門派少林派的架勢。在正道三大門派的合力對抗下,幻月教與正道達成協議,正道人士不再稱幻月教爲魔教,不再以任何理由挑釁幻月教,而符思杬也停止他的滅門行動。
半年前,符思杬閒極無聊,扔下整個幻月教,只帶了貼身侍從符富符貴離開跖孤山不知所蹤。
*
沉浸在追殺北夷殘軍的快感中,不知不覺間符思杬的一身白衣已經被鮮血染成了暗紅色。跟在他身後的符富符貴忍不住碎碎念:“教主,跟您商量個事,下次您改穿黑色的衣服成不?這衣服一看就又洗不出來了,這幾年您浪費了多少衣服啊!這些可都是銀子啊~雖然咱幻月教不差這幾個錢,可也架不住您這麼禍害呀!”,“就是,咱□□人士就該穿黑衣,那才正統嘛。教主你偏偏穿什麼白色。一路上多少俠女閨秀把你當做哪家初出茅廬的少年英傑,要不是我跟符富攔着,教主你恐怕早就被胭脂香給薰死了!”
擦擦濺到臉上的血珠,符思杬露出一張堪比潘安的帥氣面孔:“你倆消停點吧,一路上念都被念死了,早知道就不帶你們我自己出來就好了!連我穿什麼衣服都要管,到底你倆是教主還是我是教主?”
“教主,您這是□□裸的污衊!”符富符貴齊聲吼道。
“我污衊什麼了?”
“你說我倆要篡權奪位!”符富。
“你說我倆要殺你滅口!”符貴。
“……”我有這麼說過麼?符思杬扶額,他怎麼收了這麼兩個活寶。不但不怕他這個殺人如麻的魔教教主,反而膽子大到隨時隨地都跳到他頭上作威作福。不過這兩人也給符思杬無聊的生活增添了不少樂趣,符思杬本人也對他倆相當縱容。
“教主,整天對着這些毫無內力的蠻子砍砍殺殺有意思麼?我和符貴看都看膩了!”
“是啊,教主,這都快半個月了,再追下去就到蠻子的都城了。你總不會想去刺殺他們的首領吧?”
“什麼首領,那叫北夷王!”符富諄諄教導。
“哦。”符貴虛心受教。
“……”符思杬很想殺人。
“我還真想去北夷王的王宮去逛逛。”被符富符貴一提醒,符思杬還真想到了接下來的消遣之地。
不是吧?滿地黃沙的地方有什麼好呆的!不過十幾天,符富符貴就萬分想念中原的湖光山色,兩人對視一眼,一致決定盡最大努力打消教主越來越天馬行空的念頭。
“蠻子的王宮有什麼好逛的,要美人沒美人,要財寶沒財寶。聽說北夷王還吃生肉呢!”符富。
“就是就是,蠻子的王宮哪裡比的上靖帝的皇宮,破破爛爛的,”符貴。
“那就去靖帝的皇宮看看吧。”一眼看穿兩人的小心思,又不願輕易順了兩人的心意,符思杬開口說道。
“……”
“……”
“誰讓你提皇宮的?戒備森嚴的萬一被抓到怎麼辦?”符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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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皇宮在中原吧!再說你要相信教主的身手,皇宮那小地方還困不住咱們教主。”符貴。
“我不是擔心教主,我是怕咱倆被抓,”符富。
“……的確危險。教主,要不咱再換個地方?”符貴。
*
符思杬一行三人比薛澈的徵夷大軍晚了大半個月出發,不過一來他們抄的是近道,二來不用應付沿途的州府縣衙,抵達京城的時間反而比朝廷的軍隊早了三五天。
爲了找落腳的地方符富符貴兩人費盡了心思。首先條件要好,雖然符思杬並不是很在意這些外在的東西,但是他們兩人的本職可是伺候教主,當然要把教主服侍的妥妥帖帖;其次周邊的酒樓要多,理由同上,怎麼能讓教主在吃食上委屈了呢;最重要的一點,要離皇宮越遠越好,遠到讓符思杬想不起來這茬最好。
找來找去,兩人終於在靠近九華街的一條街道上找到了一家客棧,除了離京城最大的花街柳巷近了些,其他的都讓兩人很是滿意。
符思杬第一次見到寒煙就是在從皇宮回客棧的路上。清晨正是青樓楚館最安靜的時候,可是符思杬在掠過飄湘樓時,偏偏看到一個抱着琴的素衣美女——一頭扎進了伙房。停下來窺視了一番,符思杬更好奇了:一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青樓名妓要辣椒粉做什麼?這下他也不急着回客棧了,在房頂上找了個視野好的地方等着看戲。
從頭到尾欣賞了寒煙的精湛表演後,符思杬有些摸不着頭腦,怎麼沒說兩句話就把人趕走了,那她做了這麼多準備不是都白費了嗎?興趣上來了,對寒煙的一舉一動也就上了心。看着寒煙獨自坐在梳妝檯前努力的糾正着自己的表情,鬼使神差的,向來不把女子放在眼裡的符思杬心頭莫名的酸澀了一下。當然他自己是絕對不會承認有這種感覺的,此時的他把自己的失常歸結爲從來沒有遇見過如此有趣的女子。
說服了自己是爲了不錯過好戲之後,符思杬放棄了去皇宮閒逛的念頭,回客棧讓符富符貴去打聽寒煙的相關資料,而自己則一天十二個時辰跟在薛澈身邊。之所以選擇薛澈而不是寒煙,符思杬也有自己的思量。寒煙演那齣戲明顯是把主意打到了這個神威將軍身上,與其跟着寒煙看她迎來送往,倒不如查查那薛澈身上究竟有何利可圖。等到後來回想起來,符思杬才發現其實他作出這個選擇的原因只不過是單純的不肯面對寒煙會接客這個事實,否則也不會在在收到符富符貴帶回來‘寒煙百分百是個清倌’的消息後,一反常態的眉開眼笑神采飛揚。
“符富,你再去查查五年前有哪個杜家被江湖人滅門了?”再次從飄湘樓回來,符思杬頭上籠罩的黑雲讓人望而卻步。
“是。教主……這件事和寒煙姑娘有關麼?”符富問道。
“羅嗦什麼!有沒有關跟你有什麼關係,你老老實實去查消息就行了。這次我要準信兒,再找些不盡不實的消息看我怎麼收拾你!”
“那個什麼,教主——”
見符富還想說什麼,一旁的符貴趕緊扯扯他的袖子把他拉出房。
輕輕關上房門,符貴低聲說:“沒看教主在氣頭上嗎?你還湊什麼熱鬧!”
“可是教主讓查的很可能就是那個杜家啊,這事兒除了教主江湖上誰不知道,根本不用去查,”符富很是委屈。
“那個杜家?!”符貴眼睛忽的瞪大了。
“嗯!”符富重重點頭。
“你還是再去查查吧,萬一還有另一個杜家呢?”符貴有些遲疑。
“哪那麼多杜家,這一個就夠倒黴催的了,要是還有第二個,還讓不讓姓杜的人活了!”
“你們在外面嘀嘀咕咕什麼呢,還不快去做事!!”符思杬一聲怒吼,整個世界清靜了。
房門內,符思杬鐵青着臉走來走去,手邊能砸的東西都砸了。聽寒煙提起杜家的血案時,符思杬並沒有什麼感覺,光在他手下被血洗的世家名門就不下十戶。可是當他聽到寒煙‘已經不乾淨了’之後,渾身的血不受控制的“轟”的一聲都衝到腦門上,心裡想着念着的就是馬上去把那個糟蹋了寒煙的人碎屍萬段,根本沒有發覺自己正從對寒煙所謂的感興趣逐漸偏離向另一個從未觸及的方向。
冷靜下來後,符思杬目不轉睛的盯着寒煙滿是淚痕的臉,明知道她的眼淚都是辣椒粉薰出來的作不得真還是壓抑不住心底一股一股涌上來的憐惜。看到薛澈接下來明顯改變的態度,符思杬的又一次失控,邪火蹭蹭的往外,‘連我都不忍心怪罪她,你到嫌棄上了,你算什麼東西,你有什麼資格!’
越想越惱火,越想越有宰人的衝動,又怕一時忍不住壞了寒煙的事,符思杬只好飛身離開飄湘樓,回客棧找符富符貴撒火去了。當然此時他給自己找的理由是不能打亂了寒煙設定的劇本,否則接下來的戲就不好看了,而不是停下來琢磨琢磨他發火的真正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