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步入書房,齊王楊暕伸手指了指椅子,讓吳管家坐了下來,道:“本王生病的這些日子裡,吳管家多費心了。”
吳管家連忙起身道:“王爺說的是哪裡話,處理好府內的事情,本來就是下人的本分,要說是費心之類的話,老奴愧不敢當,倒是傾城王妃爲府中操勞,辛苦至極。”
齊王楊暕點了點頭,道:“吳管家坐吧,無需多禮,本王今天找你來也就是談談家常罷了。”
吳管家眼中閃過一絲異色,他隱隱的覺出了什麼,但是卻並沒有說出來。
“老管家,你的家眷是在洛陽城吧?”
“是,殿下連老奴的家事都記得,讓老奴愧不敢當了。”
楊暕隨意的笑了笑,道:“吳管家爲齊王府操持了半輩子,如今年紀也大了,也是到了回家養老的年歲了。”
吳管家一驚,連忙站了起來,驚慌的道:“不知老奴犯了什麼錯,惹惱了殿下,還望殿下恕罪!”
楊暕搖搖頭,道:“老管家,有些事情你比本王還要清楚,這可不是你做了什麼錯事的問題,老管家在齊王府這麼多年,哪裡挑得出錯處來呢?而是本王不得已而爲之啊,你知道宇文成都戰死沙場,雖然本王恨他,但是卻必須承認他是一員猛將,連他都阻擋不住,還有誰能保衛洛陽城呢?更何況如今父皇生死未名,朝政把持在了宇文化及手中,無論怎麼說我都是沒有活路的,如此之下,我也只有遠遁,離開這是非之地了!”
吳管家聽到這裡才點了點頭,道:“殿下這麼一說,老奴就明白了。”
齊王楊暕點了點頭,緩緩的站起身來,道:“老管家,這是你我最後一次在書房中議事了,隨我來。”
吳管家也起身跟在齊王楊暕身後,;兩個人轉進了內堂,吳管家一驚,這才發現在裡面居然擺放了十幾口大箱子,楊暕隨意的掀開一口箱子,吳管家就覺得眼睛晃了一下子,裡面全都是白花花的銀子。
吳管家驚疑不定,這是什麼時候做到的,連他這個齊王府的大管家都不知道,難道殿下和王妃早就在準備退路了?
齊王楊暕淡淡的笑了笑,道:“這是傾城一早準備下的,是府上上下人手的安置錢,吳管家你安排着將這些銀子分了吧, 這是本王讓你做的最後一件事情了,之後就可以各自回家了。”
吳管家愣了一會兒,隨即一躬到底,老淚縱橫:“老奴代府中丫鬟僕人謝過殿下王妃大恩!”
當天,吳管家就將銀兩分了下去,一羣下人哭哭啼啼的離開了齊王府,這其中有些人比如小紅和小翠,一輩子幾乎都在齊王府裡度過,突然間就要離開了,心裡難免悲傷,哭着要留在楊暕和傾城的身邊,不過兩個人連自己的前路都不知道將通向何方,有怎麼能照顧這些個下人呢,最後還是所有的人都離開了,偌大的齊王府顯得冷冷清清,就剩下了齊王楊暕,傾城和小雪三個人。
小雪倚在亭子邊上,看着後花園,一個寒冬已經過去,地面也綠油油的冒出了小草,小雪不由的嘆了一口氣,道:“原本以爲齊王府就是太平安穩的日子了,結果沒想到連皇親也有這樣的一天。”
齊王楊暕隨意的笑了笑,看着石桌上的一罈梅花酒道:“小雪現在卻是越來越多愁善感了。”
傾城淺淺的一笑,爲楊暕斟上一杯酒,看着小雪道:“你這丫頭啊,一會兒正經一會兒神經的,是不是沒有人陪你玩兒了?”
小雪衝着傾城扮了一個鬼臉,吐了吐舌頭。
齊王楊暕臉上掛着淡淡的笑容,自顧自的說道:“要真的說起來,我現在真的沒覺得有什麼好沮喪的,反而是輕鬆了不少,這麼多年的擔子終於卸下來了,現在不用再去操心什麼權謀了,真的好舒服,好輕鬆,接下來的日子裡就是好好的度過每一個季節,和我的傾城愛妃遊遍這大好河山,其他的事情都已經與我無關了。”
傾城很高興,即便是在這樣的環境下,她也沒有從楊暕的眼神中看到一絲的悲涼
,反而是一片難得的輕鬆,三個人又談了一會兒,傾城問道:“義軍馬上就要打到洛陽了,我們現在應該怎樣出城呢?”
“等,”楊暕沉聲道,“等待一個機會,就是要等他們打到洛陽,那個時候我們才能趁亂離開。”
當天夜裡,三個人仍然在睡夢中的時候,突然聽見了一陣陣山呼海嘯般的廝殺聲,即便是在齊王府中這種聲音也是清晰可聞,令人聽着便覺得驚心,齊王陡然從夢中驚醒,道:“叫起小雪,連夜收拾東西,準備離開!”
傾城知道義軍已經打到了洛陽城了,也不多說什麼,連忙起身叫起小雪,收拾行囊,金銀之類的在之前傾城就已經派人早早的送出洛陽城了,所以並沒有什麼東西要拿,只是隨身帶了些銀兩,幾件衣服而已。
快要到天亮的時候,遠處的喊殺聲依然沒有停止,這個時候一匹駿馬卻停在了齊王府的門前,馬上的將官跳下馬來,急急的叩響門栓,傾城打開門,那將官施禮道:“末將見過齊王殿下,王妃,受宇文將軍所託,宇文將軍離開洛陽時曾經叮囑末將,如果他不幸在前方戰死,令末將一定要將齊王府家眷送出洛陽城,如今宇文將軍爲國捐軀,洛陽城即將攻破,還請齊王殿下,王妃快快隨末將出城!”
傾城回過頭來徵詢似得看了楊暕一眼,齊王楊暕毫不猶豫的道:“多謝將軍!馬上出城!”
三個人上了馬車,騎馬的將軍在前面引路,三個人穿過洛陽城的大街小巷,清晨的洛陽城街面乾爽,沒有任何的雜物,昨夜一整宿的攻城想必家家戶戶也都聽到了,家家都緊閉着房門,誰也不跨出一步,街面上冷冷清清,只有一輛車馬靜靜的壓過街面。
傾城回望着逐漸遠去的街市,在這裡住了這麼久,她對這裡可不是一般的熟悉,今日一走不知道什麼時候還能再見到了。眼前不由的又浮現出了宇文成都的影子,原來他早就全部準備好了啊,那個傻得可憐的男人啊。
齊王楊暕緊緊的握住了傾城的手,在她的耳邊低低的道:“從今天開始,我不禁要更加的愛你,還要替另外一個男人愛你了。”
傾城沒有說話,只是緊緊的攥住了楊暕的手,楊暕也沒有再說什麼,他知道,宇文成都應該已經心滿意足了,他成功在傾城的心裡可下了他的影子,永遠都不會消散。路過皇城的時候,楊暕擡起頭留戀的看了看皇宮的高牆,他知道在這裡,或許是一個活着卻雙目無神猶如死人的父皇,或許已經是一具冰冷的屍體。
因爲有宇文成都事先的安排,一路上有驚無險,將官出示了令牌,三個人平平安安的離開了洛陽城,楊暕衝着那個將官深施一禮,道:“多謝將軍!”
將軍也還了禮道:“我想來敬重宇文將軍,他安排的事情自然要辦到,日後山高水長,還請王爺保重!”
齊王楊暕拱了拱手,也不再說什麼,讓傾城和小雪回到了馬車裡,自己擔當起了車伕的角色,駕着馬車,離洛陽城越來越遠。
三個人走出了幾十里路,突然從路邊衝出了一隊人馬,齊王楊暕慌忙擡頭去看,之間正中央的一杆大旗上居然是瓦崗兩個人,心中不由得一驚,急忙趕馬車往前走,無奈終究是敵不過大隊的人馬,最終被攔了下來,正中央的一員小將騎着白馬而來,盯着楊暕看了一會兒,道:“你是幹什麼的?”
齊王楊暕拱了拱手,陪着笑道:“小的在洛陽城中經營一些小買賣,如今這天下大亂,帶着家眷逃離洛陽出去避避難罷了。”
那小將看着楊暕,道:“就你?還做些小買賣?怎麼看也是個達官貴人的模樣,來人!給本將綁了!”
一羣人呼啦啦的圍上來,楊暕知道自己好漢三拳難敵四手,不敢反抗,掀開車簾見到傾城和小雪的美貌,一羣兵將都有一種很驚豔的感覺,不過這些軍士還算老實,只不過是多看了幾眼,誰也不敢怎麼樣,看來軍法一定是相當之嚴,也讓楊暕開了眼界,這些人可不僅僅是烏合之衆而已,難怪能奪下大隋朝的江山來。
小將輕輕的笑了笑,嘲諷似得道:“普普通通的人家能有這麼漂亮的侍妾?你當本將好欺不成?給我搜!”
軍兵上來,將所有的東西都翻了一遍,果然是普普通通的東西,除了一些銀兩,什麼也沒有發現,小將見此一皺眉,打量了一下楊暕,忽然跳下馬來走到他面前,伸手拽下了腰間的玉佩,看了看,呵呵一笑道:“這點兒伎倆也想騙我?齊王殿下,我們這裡可不全是一羣粗人啊!”
齊王楊暕心中一驚,這員小將是什麼來路,居然能夠認出自己腰間的佩玉,心中暗呼一聲不好。
“哈哈哈!齊王殿下,不要裝了,我是羅成!”
楊暕聽了,頓時恍然,平淡的道:“原來如此,難怪能有這種見地。”
“好了,抓到一條大魚,帶去見軍師!”
小將說罷,命軍士押着齊王楊暕,帶着傾城和小雪上山,一路上小雪有些擔心的低聲問:“姐姐,會不會有事啊,我上一次的事情真的怕了,他們會不會那樣對我們兩個啊?”
傾城直到小雪指的是錢塘的事情,這丫頭現在見到軍士就怕,不過連她也不知道會有一個怎樣的結局,只能緊緊的攥住了小雪的手。
一羣人來到山上,小將衝着一個坐在一塊石頭上的男子跑了過去,興奮的大嚷着:“徐軍師!我們抓到了一條大魚,齊王楊暕!”
“什麼? 你還真的立了大功了?”那男子忽然回過頭來,看向齊王楊暕,又掃過傾城和小雪,最終在傾城身上停住了,盯着傾城,瞪了瞪眼睛,愣在了原地。
小將上去推了他一下,笑着打趣道:“沒想到徐軍師這種不近女色的人也有看女人愣神的一天啊,別看了,那是楊暕那小子的家眷,你看了也沒用。”
小將笑着看了傾城一眼,卻驚愕的發現傾城居然也愣住了,吃驚的瞪着徐軍師。
傾城萬萬沒有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遇到他,這麼多年沒見,他明顯的衰老了很多,不過眼神卻是越發的有神了。
徐軍師愣了好一陣,才慢慢的走到傾城面前,低下頭指着楊暕問道:“他是你的丈夫?”
傾城點點頭,擡起頭看着徐軍師道:“他是我的良人。”
徐軍師臉上閃過失望的神色,突然轉過身來,喝道:“羅成!你說他是齊王楊暕,可有什麼證據?”
小將興奮的遞上來一塊玉佩,道:“軍師你看看,這是我在他身上搜出來的,總是沒錯的吧?”
徐軍師只看了一眼,便道:“胡鬧,僅僅是一塊玉佩而已,你看着傢伙一副面黃肌瘦的模樣,怎麼可能是齊王楊暕呢?再說了,我們得到的消息齊王楊暕不是身患重病麼?這小子不是什麼竊賊偷了齊王府的東西,就是齊王府派出人來迷惑我們的,將他放了,對這種人我沒興趣,讓他走吧!”
小將一愣,還想再說什麼,徐軍師猛然一聲大喝:“讓他們走!”
小將似乎也發覺了什麼,連忙一擺手,道:“解開繩子,放他們下山!”
繩子解開,楊暕衝着徐軍師拱了拱手,便向山下走去,傾城走了幾步,忽然又跑了回來,看着徐軍師什麼話沒有說,卻遞給了他一樣東西,之後轉身便隨着楊暕走了。
看着傾城的背影,一員將官跑到徐軍師身前,施禮道:“軍師,秦大帥問接下來我們要往哪裡打?”
徐軍師站在山頂,任一縷傾城吹過,淡淡的道:“告訴他,愛往哪裡打,就往哪裡打吧!”徐軍師說着,緊緊的攥住了手中的那枚銅錢。
當初在西子湖邊醉紅顏的那一個銅板,今天還回來了麼?從此就再也沒有瓜葛了吧?
齊王楊暕帶着傾城和小雪下了山,從新上了馬車,一騎絕塵而去。
遠遠的傳來小雪的笑聲:“姐姐,我們要到哪裡去啊?”
楊暕笑着問道:“天大地大,哪裡不能安身呢?”
路邊的楊柳已經抽出了新枝,又一個春天已經來臨了。
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