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繡玉的美目中泛起盈盈水光,輕輕地嗯了聲,道:“皇上如此待臣妾,臣妾,臣妾好像是在做夢……皇上,您知道麼?每當臣妾看到您和姐姐一起出入,臣妾心裡心裡都很不舒服……”像是察覺到自己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低了頭,捏着衣襟,侷促不安。
夜慕華心情大好,親了她一口,道:“朕明白愛妃的心意,以後,只有愛妃和朕。”
“真的?”杜繡玉擡頭,滿臉的喜色和不敢置信,羞澀地一笑,道:“皇上這是逗臣妾呢,整個後宮都是皇上的,臣妾不敢和其他娘娘比,只想着皇上若是乏了,不妨來臣妾這兒坐坐,臣妾便心滿意足了。”
這一番話說得情深意重又大度明理,夜慕華不禁動容,握了她的手不說話。
杜繡玉靜靜地倚在他的懷裡,這一幅景象甚是和諧動人。
當夜,夜慕華歇在了繡春宮,以後的一個月竟然有二十多天都是如此,就是新進宮的珍寶兩貴嬪也沒有分得幾個晚上,這番作爲真正讓所有人都吃了一驚,大家明白這宮裡的風向是轉了。
一個月前,上官氏和杜錦平被懲罰的事自然傳到了她的耳裡,有些得意卻又有些心驚。
應該說,夜慕華確實對自己用了心,只是不知道這份心能維持多久,想當年那神話般的廢后,還有曾經寵貫後宮的杜錦平最終不都落個慘死或是被冷落的下場?
這十六年來,她將殺母之仇埋藏在心底,承歡於嫡母膝下,曲意逢迎姐妹,學會了察言觀色,揣摩人心。她清楚地認識到這個男人是她的天,是她將來的依靠,她努力表現出作爲一個柔弱無依的女人最溫柔最善解人意的一面,因爲,夜慕華雖然貴爲九五之尊,但是他依然是個男人,而且是個自大薄情冷酷的男人!
如果夜慕華是樹,是天,她就要做那攀附而依的菟絲花,懵懂無靠的鳥兒!她需要權勢,需要榮華富貴,她要讓杜家後悔,要讓上官氏母女付出代價!
淡淡一笑,鏡子裡的人兒豔如桃李幽幽清香,她輕輕地道:“老是呆在宮裡都有些膩了。”
秋菊立刻道:“可不是,主子,御花園的花兒都開了,不妨婢子陪主子去看看?”
杜繡玉點頭,斜斜地挽了個墮馬髻,插了枝樣式簡單的簪子便由秋菊扶着一路向御花園走去。
果然,御花園裡花兒爭芳鬥豔,美不勝收。
遠遠地看見有個清瘦美人憑花而立,杜繡玉移動着蓮步緩緩近前,柔柔地叫了聲,“姐姐?”
杜錦平回頭,一瞬間那眸子裡的恨意幾乎要淹沒了她,轉而便淡泊自若,道:“妹妹。”
杜繡玉滿臉的擔心,道:“好多天沒有見到姐姐了,聽說姐姐身體欠安,本來想去看望,可是怕姐姐生氣,所以……”她的聲音小了些,不安地絞着衣襟。
杜錦平看在眼裡又是氣又是恨,更是惱怒她故作的膽怯和柔弱。
這段時間,她一直被禁足在起雲宮抄寫經文,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事,直到剛纔她才知道自己的母親被夜慕華當衆閃了耳光,被杜尚禁足,而原先毫不起眼的杜繡玉短短的十幾天時間便晉爲繡妃與自己平起平坐。這讓她情何以堪?
她痛恨杜繡玉的陰險,父親的冷漠,夜慕華的無情,卻無可奈何。上官氏倒了,她和母親已經沒有可以依仗的東西了。
唯有忍,才能求得一處平安。
她將恨意和嫉妒深埋在心底,臉上扯出一抹笑,道:“聽說妹妹晉了妃,姐姐在這恭喜妹妹了!”
杜繡玉眨着眼睛,裡面蓄滿了淚,聲音哽咽道:“姐姐這是責怪妹妹麼?那天的
事妹妹根本不知道,要不,妹妹去求皇上……”
杜錦平冷冷地道:“多謝妹妹了,本宮是咎由自取,不勞妹妹費心。”緩了語氣,“若是妹妹真的看在都是杜家女兒的份上,請妹妹富貴時莫要忘了杜家就是。”
杜繡玉道:“我怎麼敢忘呢?這件事姐姐不會怪我吧?”她那怯怯的摸樣讓杜錦平心裡作嘔,卻不能說什麼。
杜繡玉卻像是得了獎勵的孩子,羞怯地笑着,伸手輕輕拉了拉她的衣袖,“姐姐。”
杜錦平往後退了步。
杜繡玉突然張大眼,滿眼的淚意和委屈,道:“姐姐,妹妹已經向你認錯了,您還不願意原諒妹妹嗎?”說着話拽住了她的衣袖。
杜錦平本能地伸手一推,誰知剛剛碰到她的衣襟,她往後踉蹌了下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哎呀!”她叫了聲,手按上了一截帶刺的花枝,頓時白皙的掌心沁出點點鮮血。
杜錦平愣了下,有些弄不清情況。
耳邊聽得有人驚叫聲,“娘娘!”秋菊跑過來,後面還有抹明黃的顏色。
她頭腦一懵,似乎想起了什麼不敢置信地看着臉擰在一起的杜繡玉,指着她,咬牙切齒地,“杜繡玉,你算計我?”
杜繡玉淚如珠子般紛墜而下,“姐姐,我沒有,我,我只想和您說說話……”
這時,秋菊已經將她扶起,看着她手上的鮮血,眼圈通紅,“娘娘!”梗着脖子向着杜錦平,“平妃娘娘,您是我家主子的姐姐,您,您爲什麼要這麼對待我家主子?……”
杜錦平何時被一個宮女責問,臉色變了,喝道:“你大膽!”話音未落,一記清脆的巴掌聲響起,她捂住火辣辣的臉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這個面目猙獰的男人。
夜慕華咬牙道:“杜氏,你敢!”
這一掌打昏了杜錦平也打蒙了其他人。
“皇上息怒!”宮女太監們跪了一地,簌簌發抖。
杜錦平踉蹌着跌跪在地,花兒的枝刺劃過她裸露在外的肌膚她也不覺得痛。
杜繡玉似乎嚇呆了,看着夜慕華的雷霆之怒一時間哆嗦着說不出話來。
“來人!”夜慕華滿臉的厭惡,道:“平妃惡意衝撞繡妃罪不可赦,將她拉入……”
“皇上!……”杜繡玉反應過來,一下子跪倒在他的腳下連連叩頭,“皇上不可,皇上恕罪……是臣妾的錯,臣妾只是和姐姐說說話……”
杜錦平直瞪着她。
杜繡玉苦苦哀求着,一張小臉被淚水和掌心的鮮血糊得一塌糊塗。
夜慕華握緊了拳頭,將下一句話生生地壓了下去,親手扶了她起來,有些恨鐵不成鋼地道:“繡妃,你!唉,你呀……”
“皇上……”杜繡玉可憐巴巴地看着他,像是溺水的人抱着了一根浮木,緊緊地揪住他的衣襟,“您放過姐姐吧,真的是臣妾的錯……”
“好了好了……”夜慕華憐愛地用衣袖擦了擦她的臉,目光落在她流血的掌心,皺眉,“宣太醫!”說完,一把抱起她大步地往寢宮走,丟下一句冷冰冰的話,“跪着吧!”
王公公爬起來,憐憫地看了眼呆了般的杜錦平急匆匆地趕了過去。
秋菊撇嘴,低着頭小聲啜泣着夜趕過去,只把杜錦平和迎春丟在了原地。
杜錦平盯着那偉岸的身影,還有蜷縮在他懷裡的那個嬌小的女人。忽而,她看到杜繡玉從夜慕華的臂彎裡露出半邊臉,被淚水洇溼的眸子裡閃過絲冷笑和陰狠。
胸口的一口腥甜上涌,哇地一聲吐了出來。
“娘娘,您這是怎
麼了?”迎春驚慌失措卻不敢爬起來。
杜錦平突然笑了,笑得歇斯底里,笑得花枝亂顫,笑得淚如雨下。
後半夜突然下起了小雨,窸窸窣窣打在花間葉片上,燈光在雨霧中迷濛而昏黃,天地間唯有聽到雨聲。
杜錦平跪在那身體瑟縮着,濡溼的衣裙貼在身上,畢竟尚是三月間風帶着寒意讓她打着哆嗦。
迎春將外衫解下來擋在她的頭上努力想要替她遮擋些風雨,卻無濟於事。
杜錦平牙齒打顫,“藥……藥……”
迎春要哭出來,“娘娘您忍忍……這兒沒有藥……”抱着她想要安撫她。
雨下得更大了,沒有人注意到不遠處的花架子下站着一高一矮兩個人。
葛黎靜靜地看着面無表情。
暗影掩飾不住心底的快意,道:“主子,杜四小姐果然不負所望呢!這下子只怕杜錦平再也沒有了翻身的可能。”
葛黎輕輕地呢喃了聲道:“是啊,”她摩挲着袖子裡那個小瓷瓶,想着西涼昊那有些凝重的神情,“這是宜歡散,它不是毒藥但是比毒藥更歹毒,一旦上癮便很難戒掉。長期服用會嗜睡無力頭腦遲鈍,如行屍走肉……”
她全身冰冷。這,應該是後世中的毒品!夜慕華這個男人果然涼薄狠毒至極,她想起自己的前世若不是他的授意杜錦平不會設計陷害自己;如今故伎重演,用毒藥慢慢地折磨杜錦平,寵愛杜繡玉打壓着她,這何嘗不是一種手段?
她深吸了口氣,慢慢地道:“咎由自取!只是,”她冷哼一聲,“我想,杜繡玉不會讓她那麼早死,我也不會!”她眸光幽冷。
繡春宮,杜繡玉被安置在錦榻上,手掌被厚厚地包裹着。她偷眼看看夜慕華陰沉的臉色心裡不禁打鼓,踟躕了下,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怯怯地,“皇上……”
夜慕華依然本着臉,卻沒有拂袖而去,這讓她多了幾分篤定,又扯了下,嬌嬌柔柔地,“皇上……臣妾錯了,您不要生氣了好不好?……”有幾分撒嬌的味道。
夜慕華挑眉,冷冷地道:“哦,你倒說說錯在哪了?”
杜繡玉低了頭斯斯艾艾地道:“臣妾不該去和姐姐說話……臣妾明明知道姐姐生氣……可是,”她囁嚅了下,“臣妾真的想和姐姐好好相處。”
夜慕華嘆氣,這麼個腦子怎麼能在杜家那個地方活下來?真是不可思議,戳了下她的腦門,道:“你這個傻的,她恨你都來不及怎麼可能會和你好好相處?”看着對方懵懂的樣子,又是好氣又是憐惜,道:“以後你記着這宮裡除了朕誰也不可信明白嗎?”
杜繡玉似懂非懂的模樣,她點點頭,又像想起了什麼,道:“那個皇上外面好像下雨了,姐姐還跪在那肯定很冷的,皇上,”她晃着他的胳膊,“您就饒了姐姐吧,真的不是姐姐的錯。”
夜慕華太過於瞭解杜錦平那般的人,以爲她是故意爲杜錦平開脫。這份純淨良善實在讓他不忍再說,滿臉的寵溺和無奈,“好了,好了,看在愛妃的面子上,朕不罰她了。——來人,”
“奴才在。”王公公弓着腰站在門口。
夜慕華道:“讓平妃回宮去,想必她以後知道會怎麼做。”
“是。”
杜繡玉目送王公公離去舒了口氣,愛慕地看着夜慕華,道:“皇上,您對臣妾真好。”
夜慕華微笑着,順勢將她攬入懷裡,熱熱的呼吸噴上她嬌嫩的臉,聲音喑啞,道:“愛妃既然知道朕的好就好好伺候朕。”
“嗯。”杜繡玉粉臉透紅,小女兒的嬌羞讓他更是把持不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