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了百里府門前,暗影撩起簾子伸手來接葛黎,眼前人影一閃,卻是百里君臨躍下馬車,將手伸給了葛黎,眸色深邃,嘴脣微抿。
葛黎瞧着那隻手,骨節分明、修長,指甲圓潤而乾淨,一看就是保養得宜,猶豫了下,她將手放在他的手掌心。
她的手白白的嫩嫩的,還有着五個小小的窩,嬌小可愛。
百里君臨握住她,輕輕一扯將她拉入懷裡,聲音掠過她的耳邊,“黎兒不許生氣好不好?傅禺書那裡我會安排人手保護,至於其他的,若是你喜歡,便由着你好了。”
葛黎心頭微軟,那不快煙消雲散,想起了什麼,踟躕道:“你,你的身體……”
百里君臨楞了下,緊了緊她的手指,微微一笑,鬆開她便轉身離去了。
跟在馬車旁的斬星瞧了眼暗影,嘴脣動了動,跟了上去。
葛黎站在原地看着兩人的背影都有些發愣。
須臾,暗影走上前,“女士。”
她揉了揉臉,那裡的觸感似乎還在,道:“傅公子的安全交給世子了,現在你去幫我辦件事……”她示意暗影彎腰貼近,低語了幾句。
暗影有些詫異,還是點頭去了。
如今的杜府,上官氏收斂了許多,即使掩飾不住眼中的不屑和恨意,卻不敢再對她有所圖謀。畢竟,作爲杜家唯一的女兒日後若是能聯姻豪門,對杜家是個幫襯。
只是,她沒有想到杜尚竟然讓她進宮。
對於夜慕華她並沒有太深的印象,原先廢后在時他眼裡唯有廢后,後來就是杜錦平,她羨慕和嫉妒夜慕華對杜錦平的寵愛和寬容,但從來沒有想過取而代之,對於她來說那是不可企及的事情。
杜尚這麼做想必已經放棄了杜錦平,將所有的希望寄託在她的身上,只是他應該不會想到,一旦自己入宮或是得寵,就是上官氏、杜錦平,甚至是杜家的末日。
想到這,她突然微微笑了起來。
秋菊瞧着不禁詫異,現在的四女士愈加美麗而強勢,在杜府裡無人敢再小看,主僕兩人的日子與昔日比簡直是天壤之別。不過,現在,她卻越來越看不清四女士這個人了。
她提起茶壺倒了杯花茶,遞過去,“四女士,您喝口茶潤潤嗓子。”
杜繡玉伸手去接,猛地,馬車顛簸了下,她手一鬆,茶杯掉在地毯上,滾燙的茶水濺了幾點在她的手背上,紅了一片。
“婢子該死!”秋菊唬的忙叩頭,扯了溼毛巾去敷。
杜繡玉忍着火辣辣的痛,道:“出去看看是怎麼了?”
“是。”
秋菊爬下馬車,須臾便掀開簾子道:“女士,是車輪斷了,二福要去找人修車,得一段時間,您不妨下來走走?”
杜繡玉搭着她的手下來,果然看見一隻輪子陷在坑裡,輪子裂了一截。
車伕二福左右看了看,爲難地道:“奴才得找人去修,女士您稍等。”
時至如此,杜繡玉也無計可施,點點頭。
於是,留下一名小廝和秋菊陪着她,二福和另一名小廝騎馬回城。
這裡已經離皇城有一截距離,可謂是前不着村後不着店,偶然路過輛馬車卻也是急匆匆的,根本不作片刻停留。放眼處一片荒蕪,偶然冒出一星一點的綠色,被早春的陽光照射着
有幾分瑟縮。
杜繡玉裹緊了披風站在一棵樹下,無聊地眺望着遠方。
這時,另一名小廝告罪道:“四女士,奴才肚子疼得找個地方,您千萬等在原地。”
杜繡玉允了,又等了一盞茶的功夫,遠遠地駛來一輛馬車。幾個人都不禁歡喜,以爲是二福回來了,待到了近前方纔看清是陌生人,左右跟着好幾名的小廝,看穿着應該是大戶人家的子弟。
杜繡玉不免失望,往後退了步。
馬車停下,簾子打開,跳下個着白袍的年輕男子,腰間束着白綾長穗絛,上系一塊羊脂美玉。眉長入鬢,一雙桃花眼微微眯着,拿了紙扇在手,倒是風流瀟灑。
他眸光閃動,微笑道:“這是怎麼了?”
秋菊擋在杜繡玉的面前警惕地看着對方,道:“車子壞了,家裡人正趕過來呢。”
那年輕男子哦了聲,走近幾步看到杜繡玉的容貌不禁眼睛一亮,彬彬有禮地道:“在下洪興滔,敢問女士芳名?”
杜繡玉側身,淡淡地道:“小女子杜氏,在此等待家人來接,還請洪公子先行一步。”
洪興滔卻道:“這裡離城裡還遠的很,你家人一時恐怕也趕不過來,不如,讓在下送這位女士一段如何?”
杜繡玉哪敢,皺眉道:“多謝公子美意,小女子不敢有勞公子。”說完,拉了秋菊往旁邊讓過,心裡卻暗暗着急。
雖然是青天白日,但這裡空曠無人,僅有自己和秋菊兩個弱女子,若是有什麼事只怕對付不來。她一邊想着對策,一邊往來路上張望,企盼家人快點趕到。
洪興滔臉色微微一變,向左右使了個眼色。
過來兩個五大三粗的小廝圍堵住了杜繡玉主僕,臉上笑得猥瑣,道:“我家公子最是憐香惜玉,這位女士還是不要辜負我家公子的美意纔好。”
杜繡玉慍怒,也隱約察覺出有什麼不對。
她自從杜錦榮死後一直被杜尚看重,就是上官氏也忍着讓着,如今被莫名其妙地丟在這個地方,突然出現的陌生男子讓她心頭警鈴大作。她挺直了脊樑,冷冷地睨了那男子一眼,道:“洪公子這是要做什麼?青天白日,還能強迫了不成?”
洪興滔皮笑肉不笑,道:“不過仰慕杜女士想要親近一番而已。”這話說得有些輕佻。
杜繡玉氣得身體發抖。
秋菊如母雞護雛般,強自壓住恐懼,瞪着對方大聲道:“這是杜府的四女士,你敢?”
洪興滔冷笑聲,道:“是麼?”
一人上前劈臉給了秋菊一掌,“賤婢子!敢和我家公子這麼說話,找死!”
秋菊打了個踉蹌,白嫩的臉頰浮起五個手指印。
洪興滔慢條斯理地,道:“杜女士,還有什麼問題嗎?”
杜繡玉知道自己落入了陷阱,又怕又急,拉扯着秋菊惶然後退。
對方步步緊逼。
正在這時,一陣馬蹄聲響起,衆人回頭卻是一輛馬車逆着陽光而來,車門兩邊雕鏤着繁複的花紋,垂掛着的青色氈簾微微搖晃着。
杜繡玉大喜,無論如何,來人總歸讓她看到了一點希望,她揚聲叫道:“救命!”
洪興滔大怒,喝道:“堵了她的嘴!”
兩個家奴立即上前揪住杜繡玉和秋菊的胳膊,扯了
塊布便往兩人的嘴裡塞。豈料寒光一閃,只聽一聲慘叫,兩人丟手抱着腳大叫。
仔細一看,卻是兩根寸許長的銀針各穿過兩人一隻腳的大拇指將他們生生地釘在了原地,鮮血從鞋襪上滲出來。
洪興滔驚恐地睜大了眼睛,一時間嚇得傻了。
杜繡玉和秋菊突遭如此變故先是呆了呆,再就是忙不迭地跑到馬車前,可憐兮兮地道:“求貴人救命!”
簾子掀起,一個丫鬟打扮的秀美女子走下,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杜女士,請。”
對方直呼其名讓杜繡玉一愣,不過她管不了許多,由秋菊扶着爬上了馬車。
車廂甚大,四壁掛着繡暗紋的錦絲,四角垂着八角香囊,靠着一邊的車廂嵌着一方梨木茶几,上面置着個精緻的茶爐,放着白玉骨瓷杯,雅緻中透着富貴。
裡面的軟榻上坐着個着碧綠翠煙衫的八九歲女孩子,肌膚勝雪,明眸善睞,顧盼之間,自有一番清雅高華的氣質。
杜繡玉窒了下,“你?敏寧郡主?”
葛黎微微一笑,道:“杜四女士別來無恙。”
杜繡玉已經鎮定下來,誠懇地福身道:“今日多謝小郡主援手。”
葛黎不置可否。
簾子放下,與外面隔絕開來,隱約間聽到幾聲悶悶的慘呼聲,接着馬車晃了晃,車輪碌碌顯然開始行駛。
不知怎的,杜繡玉面對這個女孩子時總有種忐忑惶恐之感,她低眉垂眼端正地坐在那,鼻息間有股淡淡的香味縈繞,似曾熟悉。猛然她想起什麼,捏着絹子的手緊了緊。
秋菊也察覺出什麼,眸底閃過驚恐,往她身邊靠了靠,緊張地看着對方。
葛黎慢慢地道:“這香味,杜四女士是不是很熟悉?”她笑意吟吟,若不是那眸子太深太沉,杜繡玉以爲不過是小孩子無意一問。
她嘴脣有些幹,舔了下,道:“郡主的意思繡玉不明白。”
葛黎道:“不明白沒關係,”笑了下,“我記得杜三女士在世時最是喜歡你做的香囊,而杜四女士的繡活也是杜府公認最好。”
冷汗涔涔地冒出額角,杜繡玉突然擡眼逼視着對方,“郡主想要說什麼?”
葛黎輕笑了聲,道:“我要說的,杜四女士心裡最是清楚不過了,要我說,杜府真正聰明內斂的應該是杜四女士不是?”幽幽地,“杜錦榮臨死還背了個爲情殉的名頭真是可憐可嘆!”
巨大的恐懼幾乎將杜繡玉擊垮,死死地瞪着對方,身子微微顫抖,“你,你到底是人是鬼?你怎麼知道……”她一直被杜錦榮苛待,恨之入骨,便在杜錦榮的荷包裡放了特別的香料,這種香料味道雅淡,久了卻能擾亂人的心智,暴躁不安,她本意只是想懲戒杜錦榮壞了她的婚事。那次遊園時受了杜錦榮的氣鬱悶中得了葛黎的提醒,決定謀了杜錦榮的命,只有杜錦榮死了,她纔有出頭之日。
於是,她乘着衆貴女看戲看得入神故意在那動了手腳的扶欄邊晃悠,杜錦榮被她引起怒火,又不便在人前懲罰她便偷偷過去想要打罵她一頓,卻不知怎的失了腳落了水,雖然被救了上來卻成了西涼的笑柄。
接下來,她將又那香料偷放進了杜錦榮房間的香爐裡,致使杜錦榮的病始終不得好,精神也一天比一天頹廢,脾氣暴躁,整日恍恍惚惚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