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上,隱約還有沒收拾盡的樹枝,看起來,應該是被用來充當柴火的,不過麼,這些最平常不過的樹枝,卻被人小心的塞進石縫裡面,像是在掩藏,不想爲人所發覺。秦心顏將它抽出來,大約數了一下數量,又摸了摸那一塊地面的溫度。
很快就給出推斷,十幾人,而且,纔剛走了大約一個時辰。
雖然知道,這個時候,會出現在這裡的,一定不會是普通的行客,怎樣都覺得是有心之人。但是,秦心顏並不以爲意,而是繼續前行。
林子依靠着山,樹木高大且茂盛,地上有積年掉落的樹葉,馬行走起來,不甚着力,秦心顏策馬而行,注意聆聽周邊一切異樣的聲響。
不想,直到走出林子,依然未見異樣,秦心顏不禁自嘲,笑自己草木皆兵,緊張過度,遂加快策馬前行。
馬方揚蹄,踏出不遠,突然,前足卻是一軟,半個馬頭,便直直向下栽去!
一驚之下,秦心顏立即飛身而起,看見腳下樹葉堆積的地面,突然開始下陷,宛如地底下有一雙惡魔之手,正緩緩揪住地面往下拉,而馬身剎那間已經下去了一半,馬腿全數落入地下。
靠,是泥沼。
馬的哀鳴聲長嘶,努力的想要掙扎,但泥沼一向是你越掙扎、就越會向下陷落,馬下沉得也越發迅速,秦心顏一腳踏上旁邊一棵樹,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想着這玩意兒不能用,便刷的撕下外袍衣袖,撕成一條條再連接成柔軟的布條,緊緊一拉,再凌空一抖,纏上馬脖。
手底使着巧力,秦心顏緩緩的將馬往外拉,這馬不能損在這裡,她還指望着快點趕回幽城呢,她可不想當追日的后羿。
此時,已經來不及思考爲什麼原本出樹林還有一截距離纔到的泥沼,會在剛踏出樹林時就遇見,秦心顏只管專心拉馬,卻覺得手底下馬身的重量着實有些奇怪,重得超出想象,好像泥沼底真的有個人,在故意和她角力一般。
只是,這腥臭幽深的泥沼,入者即死,怎麼會有人在裡面安然無恙呢?
此刻,夜無月,雲厚重,偶有星子的微光一閃,象是蒼穹被那些尖利樹梢刺穿的,露出來的蒼白縫隙。
溼熱的風裡面,有一點奇異的腥氣,不是血味,不是鐵味,也不是泥味,倒像是這些亂七八糟的氣味混在一起的味道,鼻端有點生澀的冷意,周邊的溫度好像降低了點,但是,心裡卻隱隱的燥起來。
秦心顏踮起腳,把背往樹上靠了靠。
被樹葉覆蓋的泥沼,突然汩汩的冒出氣泡。
那些啪的一聲鼓出的粘膩氣泡,再啪的一聲炸滅,炸滅的瞬間,各自緩緩爬出一條怪異的蛇蟲之物。
蜈蚣,螳螂,蜘蛛,癩蛤蟆,蛇……
總之,都是世間難見的噁心東西。
這些東西在泥泡上呈心狀蠕動,動作不規則,目的地卻是一致,似乎在等待什麼發生一樣。
最後一個最大的氣泡,終於緩緩炸
了開來,“嘭”爬出來的是一條好像正常了點的東西――
是一條小蛇,白的刺目。
那白蛇爬了出來,周邊所有的怪蟲見到它,立即俯首,姿態恭敬。
那蛇宛如帝王巡遊般,緩緩兜了一圈,忽然轉頭,盯了那被漸漸拔起的棕馬一眼。
真的是“盯”了一眼,宛如人的眼睛,陰毒而邪惡,狠辣一“盯”。
秦心顏怔了怔,因爲一條蛇的表情,而突然手心發冷。
那蛇趁着秦心顏發愣的空擋,突然騰身而起,飛快的繞着馬的脖子游動了一圈。
它遊動的速度極快,眨眼間,一圈完畢,游完,卻又再次落入泥沼,扭頭,這回很有“表情”的瞅了秦心顏一眼。
那一眼,竟然好像有點得意的神氣。
與此同時,秦心顏手底一空,隨即便見鮮血噴射,那馬的馬頭突然如被人齊齊斬斷般,咕嚕嚕滾落泥沼,立即被守候已久的怪蟲們一擁而上分食之,轉眼之間,那馬頭就只剩下了白骨,唯剩一雙大眼,原封未動,安靜待立。
那怪蛇不急不忙的過去,享受着屬於它的美餐。
秦心顏盯着那蛇,隱隱約約想起一個這片大陸上鼎鼎大名的人物,一想到那個人,秦心顏立即頭皮一炸,心知不好,立即將布帶一拋,翻身就起。
卻聽有人柔聲道:“白白,你少吃點,等下還有夜宵。”
星空下,馬身已經全部陷入泥沼,一個碩大的圓弧卻在緩緩崛起。
先是半圓形穹窿形狀,隨即漸漸凸顯出人體的輪廓,長而圓的頭顱,寬大的身體,不合比例的手腳,在星子冷輝下,簫簫木葉間,披着灰黑淋漓的泥漿外衣,混沌如鬼魅般,從地下鑽起。
他不辨面目宛如泥捏的“大臉盤子”上,大約是嘴的那個方位,凹出一個圓圓的洞,發出的聲音,卻不是想象中那般幽深難聽,而是微微沙啞,帶幾分磁性溫柔,只是每個字的尾音都有些下沉,有一點陰邪的味道。
他招了招手,那條名字很洋氣的蛇,也就是白白,便爬了過來。
而翻身而起的秦心顏早已僵在半空――在她身前身後前後左右,各各冒出一條蛇,都“神情妖媚陰險”的盯着她。
她相信,只要自己的手指再動上一動,這些蛇一定會嬌笑着撲入她們看中的任何一個屬於自己的身體部位的,然後啃食之。
秦心顏苦笑了一下,深吸了口氣,道:“閣下是誰?”
“我是蛇的主人。”對方回答得很簡單明瞭,泥塑般的身體閃着灰色的幽光,“姑娘,你打擾了我和我的愛寵。”
“是,我打擾了你們卿卿我我掀紅浪,實在是對不起。”秦心顏歉然道:“其實我什麼都沒看見,啊,你們繼續,繼續享你們的閨房之樂,繼續哈。”
對方“咯咯”的笑起來,鼻子那個位置好像抽了抽,道:“你很有趣……我聞見了熟悉的氣味……我想,我殺了你喂蛇好了。”
秦心顏偏偏頭,無奈的對頭頂一條白蛇道:“你能不能換個角度,不要看我的胸肌――”
話音剛落,秦心顏黑絲從發間彈出,剎那的飛纏,人已經盪到另一棵樹上去了。以令人不及反應神速的安然着陸,秦心顏才鬆了一口氣,正想繼續盪出去,逃離這見鬼的人和蛇,這詭異又危險的一切。
然而,一擡頭,幾雙很有表情的蛇眼,光澤幽魅,繼續瞅着自己,似乎在說,瞅你咋地。
小蛇們一步不丟的跟了來,連位置與姿勢都跟剛纔是一模一樣,該看她臉的看她臉,該看她胸肌的繼續看——
秦心顏也有點懵了,她雖然不喜歡蛇,但是也不是厭惡,現在卻是生了厭煩之意了,再加上,她現在對上的,是最不喜歡練功被人打擾的――陌西出了名的喜怒無常怪脾氣蛇俠、性別成謎的國師歐陽芷若,她要怎麼逃?
歐陽國師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他不是一般都喜歡在熱帶雨林待着麼,那裡溼熱的很,動物昆蟲極多。
莫不是自己的運氣着實太背,抄個近路,也能抄出這麼個強人來。
今日要是死在這裡,不僅冤枉,還後果堪憂啊……
大約感知到秦心顏的心急如焚,蛇們得意的昂起頭,尖鳴聲傳來,聲音高亢且嘹亮,居然是普通民間山歌的調子。
暗夜之下,泥沼之前,一羣蛇們在唱歌,這畫面,着實驚悚。
歌聲裡,歐陽國師那混沌且圓大的臉上、起了一層層的泥漿紋路,好像也在愉悅的微笑,並輕輕哼着調子。
一邊哼調子,一邊輕笑道:“吃夜宵咯,寶貝們。”
立即,嘶嘶的妖紅長舌,流着翠綠微黃的液體,液體散發出千年泥潭般的腐臭氣味,向近在咫尺的秦心顏靠近來。
秦心顏苦笑着,祈禱了一句什麼,老老實實的閉上了眼,真是倒黴到了家。
“咚!”的一聲巨響,在千鈞一髮之際響了起來。
彷彿巨炮砸出,又或者是滿弓射出的重箭,一道黑色的颶風,以酣暢磅礴的衝勢飛射而至,以一種面前是海、能把海撞開,面前是山、把山撞垮的無以倫比的悍然氣勢,轟然而來!
地面落葉被這一道猛烈的風吹的旋飛而起,唰啦啦刺啦啦的,聚成一片,接着再呼啦啦轟拉拉的散開,如一件破碎的巨大披風,霍然展開在天地間,再被瞬間丟棄在流光般的身形之後。
那道風所經之處,樹枝顫動,枝上的蛇們、昆蟲們,都齊齊向後一縮。
狂射,電閃,半空之中的長劍一掣,亮出滿月般的炫目光華,一閃跨越天際,比自己身子更快的直直遞到了歐陽國師的咽喉處!
歐陽芷若剛一擡頭,遂伸指去夾鋒芒寒銳的長劍。
那人卻霍地一個翻身,頭下腳上,長劍往泥沼裡猛力一挑,大片泥漿,立即大片被挑起,矗立在歐陽芷若的面前!
只不過是那麼阻隔視線的一瞬間,那人已經霍然飛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