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這個喪事是陛下親自下旨操辦的,秦無惑尚在囹圄不能來,所以安若素不管是作爲天子的女婿,還是秦無惑的親信,自然要親自到訪,才顯得鄭重,也能夠對陛下表明他的忠心。或許,在表面上看,他是代替秦無惑來的,但真正的目的,恐怕沒有人會知道。
昭和這個即將臨盆的女人,這時候不應該老老實實的待在後宮內嗎,還這麼在外頭蹦躂,真是沒消停,秦心顏收起眸中的厭惡,起身朝着外頭走去。
劉家的花園整體上看,是個圓形,從最中央的湖泊那裡分成左園和右園,中間用花木等間隔開來,並沒有十分明確的界限,但是內外卻是分明。
秦心顏本打算繞過花園,就在這時候,卻發現有一個年輕美貌的孕婦,正在跟一個小男孩說話。而一旁的嬤嬤卻是一直抓着那男孩子,似乎是不讓他走。
那孩子生得粉雕玉琢,眼睛大大的,卻是不停地揉眼睛,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怎麼看都是一副不情不願的模樣。
秦心顏臉色一沉,加快了步伐,道:“劉大寶,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那嬤嬤見到秦心顏來了,頓時吃了一驚,趕緊鬆開了手,但卻被昭和的看過來的眼神給驚住,慌忙想去再抓那孩子,可那劉大寶是個機靈的,落入虎口一次,豈會再蠢到進去,遂跑到了秦心顏的身後,黑亮的大眼睛含着眼淚,警惕地盯着昭和公主。
昭和笑道:“秦心顏,你這是怎麼了,護犢子一樣。我是看這小弟弟生得漂亮,又十分可愛,就想同他聊聊天,你也曉得,我快生了,最近悶的慌,想找人解解悶罷了。可巧你就過來了,這麼心急火燎的,是怕我傷害你的弟弟嗎?”
秦心顏卻是笑了:“大寶他是個小孩子,怕生,公主還是不要太過靠近的他的好,而且公主您是個孕婦,這萬一要是有個磕着碰着的,那整個劉府上下,都得跟着遭殃。”
“喲,你這是在關心本宮嗎?”昭和冷冷道,但是在目光觸及到劉大寶的時候,卻又一次變得溫柔了起來,秦心顏覺得這樣的昭和很不對勁,她從沒愛心,也沒有童心,更不會對孩子有什麼興趣。而且她那略帶癡嗔的眼神,似乎是在透過劉大寶,在看另一個人。
秦心顏也不由得將目光移到了劉大寶的臉上,像,確實像,跟劉城昱長得太像了——
這才恍然。
想起昭和一直想嫁劉城昱卻上了安若素的牀,再加上劉城昱一直是屬意自己的,所以昭和最恨的人便是自己。這女人,還真是自以爲是、霸道跋扈成習慣了,但凡是不符合她的心意的人,都是她的仇敵。
劉大寶皺着眉,滿臉的排斥與不悅對着昭和公主,可昭和公主卻彷彿對他很感興趣,認真看了一會兒,彷彿覺得心情十分愉快,笑道:“想不到,劉家的男孩子,竟然會這樣認生。”
秦心顏冷笑,劉大寶這孩子平時可是個孩子王,他纔不是認生,是敏感,所有對他心懷惡意的人靠近,他自然而然就會無比的排斥,然後想着法兒的要走……可見,劉大寶是個天資聰穎而且心懷警惕的孩子。
秦心顏轉移話題道:“公主莫是來參加喪禮的?”
昭和公主笑了笑,道:“是,安駙馬他正在前廳,本宮一個人悶得慌,便跑到這裡來了,郡主不介意吧,更何況,這裡是劉府,不是秦王府。”
知道她有挑釁之意,秦心顏卻並不想與之計較,開口道:“這裡是內院,公主您是女眷,所以自然是無妨的。只是這時間正逢多事之秋,劉家老爺他病了,而劉家夫人跟孫家夫人的狀態都很糟,他們不能起來迎接您了,所以本郡主代勞。”
昭和麪上奇怪的問道:“劉大人病了嗎?”
秦心顏點頭,自然而然的開口道:“是啊,韻亞她這次突然罹難,家中之人都很傷心,劉大人很快就病倒了,一直都未上過朝,說是總瞧見韻亞她死的時候那個慘狀,唉,也是兇手過於狠毒了。她怕是不知道,用越殘忍的法子殺人,那人的靈魂,就越是會在陽間徘徊不去,劉大人這次病得古怪,怕是韻亞纏着要做主呢!”
昭和公主聞言,手一顫,用冷淡的聲音道:“哦,原來劉小姐她竟是慘死的麼?”
秦心顏敏銳地注意到了昭和公主的不安,卻裝作沒有看到,繼續嘆氣,滿臉的悲慼,聲音也變得低沉了許多,道:“是啊,韻亞她死得實在太慘,死了之後,那眼睛都總是合不上呢。再加上她也算是出身將門之家,這煞氣本來就重,怕是死了之後,天地都不敢收,只能任由她在陽間遊蕩。佳域兄弟也是癡情,天天守着她的屍體,護着她的屍體,死活都不肯放手,還特地弄來了一個什麼還魂咒,說是可以讓她夜間託夢,告訴大家,究竟誰是殺人兇手,好讓她的冤仇,早日得報。”
昭和公主勉強的笑道:“這種無稽之談,秦心顏你怎麼會相信呢!所謂鬼神之說,不過是民間那些騙子神棍瞎掰的——”
秦心顏微笑,道:“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公主,你若是火旺低,還是不要在這裡久留,免得被鬼魂纏身。”
昭和聞言,卻是冷笑一聲,道:“本宮堂堂天之驕女,金枝玉葉,怎麼會怕這些!”
秦心顏見她如此,也不多言,徑自走到一邊去,拉起劉大寶的手,卻見他拿着一件小衣服,遂開口問道:“這個,你是從哪裡拿來的?”
“是胭脂姐姐拿過來的,說是之前小姐她自己繡着玩的,現在小姐已經去世了,這些東西也該隨着小姐一起去了,過幾天葬的時候,便將它們也作爲陪葬物。”劉大寶老實回話道。
秦心顏淡淡點頭,面色無異,揉了揉劉大寶的頭髮。
昭和公主見秦心顏一直不說話,
有些摸不清她的心思,不由皺起了眉頭。
她正準備說些什麼的時候,秦心顏卻突然嘆了口氣,道:“若是韻亞她還活着,再過一年,孫家劉家都會有小孩子出世了。那樣,也會熱鬧許多,佳林也能有人陪了。”
而昭和公主方纔正在愣神,便心不在焉地道:“是啊,真是可憐的女人。”
秦心顏逗弄劉大寶的手瞬間頓住,劉大寶好奇地瞪大着眼睛看着秦心顏,不知道爲什麼她突然變得很安靜。
而秦心顏看進了劉大寶的眼睛,孩子的黑色瞳孔,天真,乾淨,一塵不染,不由想起了劉韻亞,她的眼神也是一如既往的純淨,就像她的心地一樣,善良純真,心中的恨意,便又增了幾分。
昭和公主覺得這裡的氣氛莫名地很壓抑,眼前的秦心顏,她今日雖然收斂了鋒芒,面上一直帶着淡淡的笑容,可是半點沒有溫柔平和的感覺,只讓人莫名的膽戰心驚,尤其是她的那一雙眼睛,彷彿洞悉了自己的秘密,讓她十分的不安,她咳嗽了一聲,恢復了往常高傲的模樣,道:“好了,本宮得走了。”
秦心顏的表情看不出任何的異樣,一雙深沉的眸子,不過在昭和的臉上停留片刻,便輕聲道:“多謝公主前來弔唁,公主慢走。”
“……”秦心顏好像是第一次對自己這麼客氣,昭和覺得自己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便不再多看她一眼,慌不擇路的捂住肚子離開了。
等昭和公主跟她的隨從浩浩蕩蕩地離開之後,秦心顏的笑容,陡然沉寂了下來,讓劉大寶先走,而她自己,卻一直站在原處。
一旁的綠荷走了出來,她原本就站在不遠處靜靜守着,因爲見到昭和,所以並不想上去觸黴頭。此刻昭和走了,她便也出來了,見秦心顏一副冰冷臉,跟那日被官小侯爺給抱回來的時候一樣,讓人覺得冰冷可怖,出聲問道:“郡,郡主,你怎麼了——”
秦心顏擡眸,淡淡道:“是昭和公主所爲。”
綠荷不由驚詫,她瞬間便明白了秦心顏的意思,驚詫道:“昭和公主做的?可是,這怎麼會?”
秦心顏面容變得冰冷,道:“昭和她不會無緣無故跑到這裡來,她必定有所圖謀。在我剛纔說起韻亞她懷孕了的時候,她沒有表現出半點的驚訝,彷彿早已知道這一點。可是,我分明記得,韻亞她告訴過我,她懷孕的事情,連佳域都沒有告訴過,更不可能有任何人知道,可是剛纔,昭和的反應實在是太不合常理了,她甚至沒有問一句相關的,這難道不是很奇怪嗎?”
綠荷不由皺眉,道:“可是,這不過是郡主你的猜測,未必是真的。”
秦心顏冷笑,她的牙齒微微咬了起來,一個字一個字道,“剛纔我故意說韻亞的冤魂在劉家上下游蕩,你看見沒有,她的表情和聲音都在顫抖,這不是做賊心虛,又是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