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蒙着面紗的女子?你可還記得,她是什麼模樣,有什麼明顯的特徵不曾?”秦心顏追問道。
胭脂仔細回憶了很久,才道:“那女子出來的時候,不小心撞到了我家小姐,差點把面紗撞掉了,她似乎要發怒,卻不知道爲什麼,一言不發快速離開了,我家小姐也沒多說話,就進去草廬了,那蒙面女子,的確是個很奇怪的人。”
“那,這女子她身邊可帶着什麼人?或者,她坐的馬車有什麼特別?有沒有什麼標記?”秦心顏下意識地覺得這個神秘的女子,一定跟劉韻亞的死有某種奇特的關聯,不由自主地問道。胭脂搖了搖頭,道:“她身邊也就帶着兩名護衛,都長得很尋常,奴婢也沒有仔細瞧,她的馬車……就像是最尋常的那種馬車,也不華貴,再普通不過了,便是尋常的商賈人家,也總有個兩三輛的,並沒有任何標記。”
秦心顏消化着胭脂說的話,繼續問道:“那她身上的衣裳呢?你可知道是什麼質料?”
胭脂苦思冥想了半天,她真是沒有太過注意,現在想來,的確那女子有一點奇怪,海棠道:“你好好想想,彆着急,雖然咱們家不是經商的,但是姑爺家是也是做過絲綢生意的,你好好回憶一下,孫老爺他說過的,什麼衣料,是什麼樣子,看上去是怎麼個質感。”
胭脂正要搖頭,卻突然瞧見了秦心顏身上的衣裳,下意識的伸手一摸,脫口道:“奴婢瞧見那女子身上的衣服,就像是郡主你身上的這種,上面的繡功是極其精巧的,似乎也是這樣一環扣一環,一個花紋裡面還掩映着另外的一個花紋,摸上去有些輕薄。想來,應該是很好很好的料子,穿在身上彷彿雲朵兒一樣,輕飄飄的。”
聽了她這話,秦心顏的目光陡然變得陰冷,這衣裳的料子是飄雲雪,一匹都價值千金,自己今日之所以會穿這個,是因爲上官安奇他親自送的,說什麼慶祝他大難不死,一定要自己穿着,拗不過他,便穿了。上官安奇被召入宮未回,自己原本是在王府等他跟曉凱,卻聽來韻亞出事的消息,自己也來不及換掉這身衣服,便帶着人馬出去尋了。
而這衣服,只有陽城一等一的富貴之家、或者是皇親國戚,才能買得起,可是這樣的人,卻只坐着尋常人家纔會乘坐的馬車,不是很奇怪嗎?
這隻有一種可能,對方根本不想讓任何人知道她的身份,此舉意在掩人耳目,加上她明明撞到了韻亞,卻一言不發的走,不鬧上一鬧,這絕對不是世家小姐們慣有的風格。除非,她是另有所圖。
秦心顏想到這裡,突然站起身,想向外走去,海棠不由奇怪地道:“郡主,怎麼了?”
秦心顏卻沒有回答,只是慢慢道:“胭脂,咱們必須去那草廬一次。”
胭脂剛要應聲,外面卻突然傳來一道聲音:“不必了。”
秦心顏眉頭一鬆,走了出去,卻看見了劉
城昱從外面進來,想來劉城昱與劉韻亞也算是遠親,出了這樣的事情,也是一定會來的。
他看着她,又重複了一遍,道:“不必去了。”
秦心顏揚起眉頭:“爲什麼?”
“因爲那草廬裡的醫婆,就在一個時辰之前,突然得了急病死了。所以你即便是去了,也一樣什麼都查不到。”劉城昱一個字一個字地道,他已經仔細查過這件事,可是,對方做的實在是太過乾淨,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
秦心顏沒有說話,靜靜的看着地板磚,直到劉城昱發現了不對勁,他扶住她的肩膀:“怎麼了?心顏,你在聽嗎?”
“我沒事。”秦心顏這樣說着,她的臉色卻變得一片青白,身體也有些發抖。她推開劉城昱,自己出了門,下了臺階,一階、兩階、就在她走到第三級的時候,她整個人卻重重地摔在冰冷的石階之上,滾了下去——
眼前忽然一黑,一股溫暖的氣息罩上她的,隨即她被納入一個懷抱——
熟悉的氣息,是上官安奇——
只是,他不是被皇帝召進宮了麼?怎麼會趕到這裡來?
秦心顏的頭劇痛,說不出話來——
“沒關係,有我在。”上官安奇輕聲道,手下用力更加緊地抱住她輕顫的身子,“心顏,你只是累了。”
秦心顏苦笑,幾欲奪眶而出的眼淚,被她硬生生的給憋了回去。
她知道,她不是累了,她是憤怒,難以壓抑的憤恨。恨自己無能,恨自己疏漏,恨自己沒能保護好自己的摯友。分明是重生一世,可卻還是栽了,昨日才害得上官安奇重傷生病,今日卻又始料未及韻亞的事情……
韻亞,韻亞她明明是那樣可愛的一個人,到底是誰,能下這樣的毒手!
這樣的憤怒,衝破了她的冷靜,讓她一刻都沒辦法遏制自己的狂躁,她一定要找出那個兇手,將他給撕成碎片!她的怒火,讓她的靈魂在蠢蠢欲動,但是,她經過前兩日的疲累,今日又只睡了一個時辰,曉凱出門不知所蹤,她一整天都是神經緊繃的,此刻又受此重大打擊,所以,身體已經很累,纔會在臺階上摔倒。
上官安奇火速地抱着她離開劉家,上了馬車,焦急的朝着秦王府而去。
而秦心顏身後,劉城昱伸出的手與那梗在喉間、未來得及說出的話,也就隨着他二人的身影,消失殆盡……
也許,有的人,你晚了一步,你就晚了終身。
夜深了,劉家,聚集了不少人,劉夫人跟孫夫人兩個抱頭痛哭,劉父久坐身子微僵,竟然拿出了塵封已久的佛珠與佛盅,開始誦經了起來。孫老爺跟孫佳林,兩個靜靜的坐在一旁,眸中也盡是淚水。
劉韻亞是個極好的姑娘,所以衆人才是這樣的一副神態吧,劉城昱嘆了口氣,去一旁已經佈置起來的靈堂裡上了幾柱香,好人不長命,禍
害遺千年,這世界,就是這麼的不公平。
第二天,天剛矇矇亮,孫佳域醒了過來,一夜噩夢,他已然出了一身汗。他多麼希望,韻亞的死,只是一場噩夢,醒過來一切都好了。可是,當他見到跪了一地的披麻戴孝的下人們的時候,心便沉了下去。
明明昨天早上,她還對自己笑的那樣香甜,還說新學了手藝,要給他做那荷葉蘆筍凝露糕……
孫佳域纔剛醒過來,連鞋子都沒顧着穿,就衝到了旁邊的房間,守着劉韻亞的屍體不讓人碰,管家鞠躬不已:“姑爺節哀,人死不能復生,讓小姐入土爲安吧,總不能一直這樣。”
“佳域……”孫夫人心疼兒子,但是她也是極爲滿意這個兒媳婦的,節哀兩個字卻是萬萬說不出來的,依舊跟她的親家母一起抱頭痛哭。
生離死別,本就是人世間最痛苦的事情,白髮人送黑髮人的痛,無論是誰,但凡有選擇,都是希望不要境遇的。
孫佳域卻只是兀自眼睛發直地盯着劉韻亞,不曾言語。
孫老爺慢慢地嘆了一口氣,兒媳婦的眼睛,是睜着的,佳域幾次三番試圖給她合上,卻每每都失敗,就是合不上,這是死不瞑目啊。到底是什麼人,能這樣惡毒,竟然用了這麼毒辣的手段,簡直就像是在蓄意報復。可是,兒媳婦到底和誰結下這樣的死仇呢?
孫老爺想着,不由搖了搖頭。
可是,兒子這樣,也實在是……便狠了狠心,讓人將孫佳域給拉開,立刻便有四個家丁過來,硬生生地把孫佳域架走,孫佳域拼了命地掙扎,一個文弱書生,竟然讓五大三粗的僕從束手無策,讓人看着,又驚訝,又心酸。
孫佳域的臉上只是涕淚橫流,完全不見往日裡端方清爽的模樣,而屋子裡,已經是一團混亂。
就在這時候,衆人突然聽見一聲清冷的女聲傳來:“都住手!”
他們向門口外望去,卻見到秦心顏一臉面無表情、身上穿着一身素白的衣服,出現在視線之中,她冷冷地道:“韻亞剛剛去世,你們在這裡鬧什麼!”
衆人都是一片沉默,孫佳林走上前,拉着秦心顏的袖子,開口道:“沒有鬧,郡主姐姐,你誤會了。”
秦心顏看向孫佳域,他的眼角還有微乾的淚痕——
從來直挺挺的腰板兒已經佝僂了下來,看起來像是老了十歲,這屋子裡,他痛失愛妻,是他們之中最最悲傷的人。旁人看來,孫佳域或許可憐,但是秦心顏瞧着卻不是這想法。韻亞會選擇他,一心都想嫁給他,甚至爲了他險些將自己逼瘋,是怎樣的深情厚愛,是將自己的一生都託付給了他,而他此刻卻只知道悲傷,甚至都沒想去追查兇手。秦心顏搖了搖頭,走上前去,溫柔伸手,將劉韻亞的眼皮合上,卻發現她還是那樣睜着,不由痛心,一行清淚墜落:“韻亞,我一定會緝拿兇手,爲你報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