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如何,這種善意的謊言,也不是自己能夠說的出口的,秦心顏看了一眼藍心,上官安奇的這個暗衛,似乎很通人情,看他滿臉專注與認真的樣子,眸中還閃爍着一些倚盼跟感動的光芒,看的讓人很動容。也許,他也是個有故事的人吧。
不等秦心顏這個腦洞大的女人,還再要多想些其他的什麼,急匆匆的腳步聲,已經很快就接踵而至了,眼前的木門“嘎吱”一下就打開了。
一個繫着頭巾的大娘,穿着一件有很多補丁的舊衣服,滿臉都是憔悴的皺紋,因爲長年面朝黃土、背朝天,而導致的皮膚蠟黃甚至有些比較嚴重的發黑,而她,本就不大濃密的頭髮,像是剛剛匆忙之間“一下梳”的產物,依舊掩蓋不住她長久以來形成的那種倉愴跟狼狽,不由得秦心顏與藍心做出什麼反應,她就那樣,出現在了二人的眼前。
在他們打量着大娘的時候,大娘也在看着面前兩個人,藍心的懷裡,捧了一大堆的禮品跟補品,那都是上好的藥材,而秦心顏的手上,端着一個托盤,裡頭放着的都是不同面值的銀票以及特意去錢莊兌換好的很多的散碎銀兩。
但是,大娘的目光,並未多掃一下他們懷裡的東西,而是停留在了他二人身上的黑紗與黑袖子上,面上的笑容瞬間就僵硬了。
從未看到過這樣多的禮品與銀錢的大娘,一下卻收到了這麼多,而且,跟前二人的面上都是一副嚴肅的表情,一下就明白了這是怎麼回事。不是喪者家屬的撫卹,又能是什麼。看來,秦王府出手闊綽,翠兒也沒受什麼苦,但是翠兒今年才十八歲,怎麼就這麼沒了。
“那個不孝女,她怎麼死的,可有下葬?”大娘說着,已經落下淚來,本來就沙啞的聲音,透出幾分哽咽,讓人聽起來,更加的難受了。
“大娘,你怎………”秦心顏的話剛出口,就梗了回去,這做母親的,如何會不瞭解自己的閨女呢。活着的時候,就從未想過回來的翠兒,估計也只有死了,纔會這樣,被人給送回來的吧。
大娘掀起托盤上的那個黑色的蓋頭,看見了那裡還擱着一個小盒子,手顫抖着,將它拿了過來,打開一瞧,是翠兒從小帶到大的鐲子,放在心口處,卻早已經是泣不成聲。
秦心顏看着她,想等着她緩過來,心裡也在醞釀着,到底如何開口。白髮人送黑髮人的痛,也許她無法感同身受,但是,她體會過失去所有親人的痛,也許,都一定比誅心之痛有過之而無不及。
藍心自然也是一樣,安靜的站在一旁,不知是情境需要,還是真的被觸動到了,他的眸中,已經有一片晶瑩。
而緊接着,一個姑娘,似乎是聽見了這外邊的動靜,緩緩的走過來。
她很瘦,走的也很慢,但是步伐很穩,一身白衣飄飄,衣服是棉麻製品,但
是比大娘身上的已經好上許多了,果然天下父母心都是一樣,只要是家裡有的,一定是給孩子最好的。
她隨着風走過來,一張臉也是毫無血色的,感覺,好像就要被吹倒在地了一般,又好像是風的女兒,就那樣飄過來。
秦心顏揉了揉眼睛,看向這個瘦弱的姑娘,跟翠兒長得一摸一樣,除了比翠兒稍微黑一些、更瘦很多之外,差別不太大,不仔細看,就會認錯。
這想必,就是翠兒體弱多病的雙胞胎妹妹珠兒了。
“娘,你們方纔在說什麼?我好像聽見關於姐姐的,是姐姐要回來看我們了嗎?”珠兒開口問道。
“你姐,她沒了。”大娘說着,聲音已經有些哽咽,珠兒聞言,仿若從天堂墜入地獄,險些站不大穩了,藍心慌忙伸手去扶,原本捧在手心裡的東西,險些全都掉在了地上。
大娘這卻發現,這二位秦王府派過來慰問的人,一直都站在外頭,而且他們手裡還拿着很重的東西,便趕緊道了歉,領着他們往屋內去坐。
屋內的陳設也很普通、很簡單,跟一般的農戶沒差,一個巨大的織布機擺在內廳,大娘一進門,便將翠兒的小盒子跟另外一個大一些的盒子放在了一起,旁邊還立着一個牌位,想必是翠兒的爹的。
然後,點上了香,大娘跟珠兒都哭着跪了下來,上香叩頭。
接着,大娘迅速且簡單的收拾了一下,拿了屋內僅有的兩把小藤椅出來。
“二位請坐,早聽聞和惠郡主是個好人,不過是沒了個丫鬟,也能有這般體恤與待遇。能否告知,我家那丫頭,是如何死的,埋在了何處?”大娘問。
秦心顏頓了頓,開口道:“大娘,這件事情,要從和惠郡主在府內推行改革開始說起,是爲讓下人們都能人盡其用,不浪費一個有用之才。所以翠兒她原本是伺候王妃的,因爲她的能力不足、態度輕慢,所以就給她調換了一下崗位。但是翠兒好像很不開心,郡主去開導她,她也關起門不理會。半個月前,她私自離開了王府,郡主心覺有愧,還派人去尋她,但是,卻一無所獲。直到昨日,有人看見她被德妃娘娘的弟媳婦王夫人給當街打死,一邊打,還一邊罵些污言穢語,說翠兒……”
大娘的臉,由白變青,由青變黑,聽到德妃娘娘幾個字的時候,卻沉寂了下來。
而珠兒的反應卻很激烈,“她憑什麼打死我姐姐,我姐姐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 ”
“王夫人生性兇悍,是出了名的八婆妒婦,不準丈夫納妾,翠兒即便是動了心思,不也沒有做什麼嗎?而她,卻是濫用權力,草菅人命。我可憐的翠兒,就這麼香消玉殞……”藍心說着,眼眶紅了。
大娘定定的看了藍心很久,道:“你認識我家翠兒很久了嗎?”
“
我們都是王府的下人,我跟翠兒情投意合原本,可是後來,翠兒說她要去謀新的出路,但我覺得王府的環境就挺好的,管吃管住,郡主心情好的時候,下人們都有賞銀。我也就只在這件事情上,跟翠兒意見不和,我也沒想到,她就一走了之了,之後的每一天,只要不當差,我就出去尋她的,可是,陽城這樣的大,找一個她,如同大海撈針。不然,我也不會去求郡主幫忙,郡主也派出人去尋,但是依舊一無所獲。”藍心說着,雙手撫住額頭,撓起了頭髮,一臉的崩潰,大娘的眸光一閃,忽而又重新晦暗了。
“可誰曾想,再次找到翠兒的時候,是在東市口的一個角落裡,她渾身上下都是鞭子抽打的痕跡,死狀可怖。我查到了事情的原委,想去官府告那王夫人,但是,卻空口無憑,一無人證,二沒物證。那鞭子就是很普通的鞭子,基本達官貴人家中都有,王夫人肯定已經打點了官府,我們根本……對不起,大娘,是我沒有保護好翠兒……”
“小夥子,這不關你的事,大娘看得出來,你已經做的很好了,翠兒她能認識你,也是她的福氣了。每個人的命運,都是老天爺早早的就註定好了的,翠兒她該有這麼一遭的。我們這種窮老百姓,如何要去跟那些權貴們鬥,根本鬥不過的,死個人在他們的眼裡,不過是常事。大娘問你,把翠丫頭葬在何處了?”大娘嘆了口氣,滿臉的悲慼道。
“是郡主葬的,就葬在了秦王府的後山。郡主說,畢竟翠兒也是王府的一員,如何能隨意地叫那些豺狼虎豹欺辱了去!”秦心顏道。
“………”大娘擡起頭,看了一眼跟前兩個人,頓了頓,道:“謝郡主大恩大德,但是農婦只是個鄉野村婦,不想捲入權貴的爭端之中,只想安安靜靜的過完餘生。當年她爹死,也是爲了爭一口氣,而翠兒死,想必也是相同性質,惹到了不該惹的人,總歸難逃劫難。郡主愛民的心意,農婦領了,這些禮品我會收下給珠兒調養身子,但這些錢財,你們都收回去吧,貪了不該貪的東西,會遭報應的。現在這件事,都沒有人證物證,就算是有,估計這官司也是輸,何必累及郡主呢!”
“郡主既然選擇了讓翠兒葬在王府的後山,就已經做好了要替翠兒討回這個公道的準備,大娘,你不曾嘗試,又怎知,悲劇還會再一次重演呢?是,德妃娘娘你惹不起,但是和惠郡主背後的可是貴妃娘娘,你又如何知道誰輸誰贏?大娘,你且放寬心。”秦心顏試圖同她分析局勢,但是大娘卻依舊很抗拒,甚至動了要送客的心思。
“大娘,翠兒的事情,我會管到底的,希望您到時候,來公堂一下,可以嗎?”藍心看向大娘,不死心的道。
“不必了,我就當沒她這個女兒,反正她活着的時候,我也見不到。”大娘轉過臉去,偷偷擦拭掉了眼角的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