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長恭一路跌跌撞撞往回跑,只見不斷有人驚慌失措的從着火的方向跑來,心裡更是焦急萬分,方寸大亂,六神無主,滿腦子只有母親的安危。

剛跑到巷口,就看到鄰居的王大叔抱着自己的兒子極其狼狽的跑了出來,她急忙上前攔住了她,連聲道,“王大叔……”

王大叔飛快打算了她的話,“長恭,你還不快離開這裡!你們家的房子就快燒沒了!”

長恭只覺一陣晴天霹靂,身子一晃,連忙拉住了王大叔,“我娘呢?那我娘呢!”

王大叔嘆了一口氣,“恐怕是凶多吉少了。她……”

還沒等他說完,長恭一把將他推開,不顧一切的朝家的方向狂奔,腦中一片空白,什麼也不能思考了……

當看到自己的家已經成爲一片火海時,她什麼也沒多想,不假思索地拔腿就往裡衝。

只是,她纔剛跑了兩步,就被人從身後攔腰抱了起來。

“小鬼,不要命了嗎!”一個少年的聲音從她頭頂傳來,“還不快離開這裡!”

她愣了愣,拼命的拳打腳踢那個抱着她的少年,吼道,“放我下去,放我下去,我娘在裡面,我娘在裡面!我要救我娘!”

少年並不理她,抱起她就往回走。

“你放我下去!”她聲嘶力竭的大吼着,幾近瘋狂的又掐又抓,凡是能想到的法子都想到了……此時的她,已經完全沒了理智……

少年一直忍受着她的拳打腳踢,一路飛奔,硬是將她抱出了巷口,在一家破廟門口停了下來,冷冷看着她道,“真是愚蠢!就算你娘在裡面,也早就被燒死了,你進去又能怎麼樣,只不過是陪你娘一起死。”

“我娘不會死的,你胡說,我娘不會死的!”長恭悲憤交加,在掙扎中忽然摸到了腰間的那把匕首,想也沒想,抽了出來就朝他的臉上劃去。

少年略略偏了偏頭,刀鋒正好劃過他的臉,留下了一道長長的血痕。他反手打落了她手中的匕首,不怒反笑,“小小年紀,出手居然就這麼狠,好啊!老子沒救錯你!”

長恭被這一刀喚回了些許理智,於是不再吵鬧,只是用像要吃人的目光惡狠狠地盯着這個少年。這個少年衣衫襤褸,披頭散髮,臉上污穢不堪,根本看不清他的容貌,只有那一雙眼睛……

在看清這雙眼睛的時候,長恭心裡一驚,這少年的眼睛竟然是藍色的……

“小心你的眼珠子瞪得掉出來,等火熄滅了老子就放了你。”少年咧嘴一笑,露出了一口雪白的牙齒。還沒等長恭反應過來,他就解下了她的頭繩捆住了她的手腳,將她像個麻袋似的扔在了一邊。

“你這個混蛋……”長恭怒罵了一聲,擡頭望向着火的方向,心裡又是一陣劇痛,想到母親生死不明,自己又受制於人,不能相救,不由悲從中來,乾脆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

“啊啊啊!別哭!老子最怕別人哭了……”少年不堪忍受的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你這個不識好歹的小鬼,老子這是救你,真是的!”

“我不要你救!我要我娘,我只要我娘!你記着,我會殺了你!我一定會殺了你!”長恭大哭着吼道,其實,她何嘗不知道,這樣大的火,如果娘在裡面,多半已經……只是,她不甘心啊,她不甘心……

“煩死人了,給老子安靜點。”少年不耐煩的伸手往她脖子後面一劈,長恭只覺一陣疼痛襲來,很快就暈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長恭才悠悠醒了過來,一睜開眼,才發現天已經大亮,昨天的那個少年已經不知去向。手腳上的繩子,已經被解開了……

對了……昨天……長恭的瞳孔驟然一縮,立刻跳了起來,衝出了破廟,朝着家的方向飛奔而去。

昔日的家園已經成了一片廢墟,面帶戚容的倖存者焦急的尋找着自己家人的屍骸,不時的響起一陣悲慟的哭聲……

長恭一臉茫然的在那些屍首中尋找着,經過一場大火的焚燒,根本已經辨不出誰是誰,這些焦炭般的屍體讓她有些頭暈目眩,就在她睜大眼睛,努力辨認的時候,忽然聽到身邊的一位婦人失聲驚叫,“這,這不是長恭他娘嗎?我記得,

她那天新買了一副耳環,就是這一副……”

長恭的腳下一軟,踉踉蹌蹌的跑了過去,一眼就看到了那副耳環,不錯,那時孃的耳環……

一瞬間,悲痛彷彿被打開了閘,洶涌而至,讓她無以阻擋。心臟抽搐似的不留情的疼痛起來,牽動着她的每一根神經。

她不顧一切的抱起了那具屍體,任淚水肆無忌憚的流下來……

如果可以,她只希望,這一切都是一場噩夢。

怎麼會……怎麼會……怎麼會!

她流着淚,輕輕撫摸着屍體的每一個部位,明明昨天,這個身體還在微笑着對她說話,這雙手還準備給她做最喜歡的截餅……怎麼一眨眼,就變成了……

在摸到孃的手時,她忽然感到有點異樣,好像少了點什麼……對了,戒指!那枚翠玉戒!這是娘絕不會離手的東西,怎麼會不見了呢?

她放下來了屍體,擦了擦臉上的淚痕,看了一眼身邊的鄰居,開口問道,“王嬸,到底怎麼會着火的?”

王嬸嘆了一口氣,“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火好像是從劉家燒起來的。”

長恭心裡一緊,火不是從自家燒起來的,而且除了那隻戒指,娘身上的其他首飾都不缺,很明顯不是謀財害命。那麼,爲什麼那隻戒指會不見呢?

除非——

她的腦中電光石火般閃過一個念頭。

除非——這不是孃的屍體!

這個匪夷所思的念頭,讓她的心情頓時激動起來,如果娘沒有死的,娘究竟去了什麼地方呢?

眼下,她又該怎麼辦呢?

在鄰居們的幫助下,長恭埋了那具屍體,做了個簡單的墓碑。在衆人同情的目光中,她向大家告了別。

現在唯一能幫助她的人,恐怕就是遠在鄴城的斛律光了。

所以,她要去——鄴城。

也許,對於才八歲的她來說,前方是困難重重,但是,只要有一線希望,她都不會放棄。

已經失去了父親的她,不能連母親也失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