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嶽樓,虞美人任南宮傅拉着她的手,走在白皚皚的雪地上,轉身的時候,再也抑制不住,眼淚潸然留下。
“傻瓜。”
南宮傅伸出手,擦拭着她臉上的淚痕,虞美人擡眸,在觸到那片溫柔視線的時候心中一苦,有片飛雪落入瞳處,迅速的融化開,眸間一冷,心裡卻莫名的一暖,不禁開口問道。
“南宮傅,這一切,是你早已設計好的嗎?”
是設計好的吧,從一開始就知道她心中所想,可是他做一切究竟是爲了什麼,難道是想引出她的師父。
南宮傅不語,兀自伸手打開嶽樓給他們的那個琉璃盒子,那盒中一灣清水,浮動着一朵小小的芙蓉,並不是想象中的七種顏色,只是無比的通透,彷彿這池水中最潔淨的一部分,卻煥發出淡淡的流光溢彩。
南宮傅取出那朵芙蓉,順手別在虞美人的髮鬢間,一時之間,虞美人彷彿看到那日蓮花池邊,那清俊溫雅無雙的男子,也是這般爲她插花,亦如許多年前的摘下那簇小小美麗的桃花,她珍藏在心底數年,從來不曾後悔過。
而眼前的男人,當他的面孔與許多年前的重疊之時,她如夢初醒,驚得後退了一步,回過神,她繼續問道:“南宮傅,你這麼做,不怕你姑母會難過嗎?”
南宮傅微微一笑,不顧那灼灼目光,薄薄的兩半脣現出好看的弧度。
前世有人說,薄脣的男人最是冷酷無情,他前世的丈夫,就是兩片薄脣,也是一個薄情的男子。
“我說過,只要你想要的,就算傾盡天下又如何。”
男人的目光,帶着一份看似真摯的執着,慢慢灼熱那視線的雪白,虞美人看着那一雙原本無論是笑或是不笑都曾經一度讓她覺得鐵石心腸的眸子,心中微微一動,這樣的男子,一個冷血的魔頭,也會懂得什麼是愛嗎?還是因爲她是虞家美人,一張舉世無雙的絕色容顏,是了,一定是她那張臉,就算放在前世,她也會將自己的丈夫牢牢拴住,她不懂,她心底明明住着一個愉悅的靈魂,如果只是一個靈魂,那麼這個世上的人,還會不會爲了她,傾國傾城。
“我以前不是這個樣子的。”
不知怎的,話已脫口而出,說到一半,卻再也說不下去,算了,就算說了,南宮傅也未必會信,說不定還會把她當成一個瘋子,更何況,已經有一個男子在她還是孩童的時候,就已經帶給過她溫暖,只有他,纔不會因爲她的容貌,纔會對她好。
想到這裡,不禁釋然,指尖凍的有些冰冷,用力的握了握,手上卻突然的一暖,被兩張大掌包裹進去,男人溫柔的依舊妖嬈的笑容,聲音中有了笑意。
“冷了吧。”
虞美人看着那笑容怔了怔,不知從何時起,他似乎已經習慣了這般源源不斷的內力輸送,她記不起來了,心中的感情有些怪異,突然之間有種衝動,她愈發的想要探探這男人的內心究竟。
“爲什麼,爲什麼對我那麼好?”
虞美人記起第一次在南宮堡,因爲她的一句話,那魔頭就將他的心愛之物毀去,那個時候,她只道是那男子太過於薄情,就連毀去自己心愛之物,也不在乎,她只想着離去,那個時候的她根本不曾想過要回頭去看對方的表情。
斟茶之時,他捉她雙手,她在心底指責惶恐他的喜怒無常,卻不料他卻只想看到她的喜怒無常。
雪崩之日,她罵他狠心拉她上馬,命懸一線,他卻寧願受傷也不願放手,那個時候他說了什麼,她也想不起來了,只是心卻愈發的攪的痛起來。
南宮傅,這個世人見了都會心驚膽戰的魔頭,爲何會對她這麼好。
不知不覺,臉上又是一暖,一滴淚在她還沒來得及阻止就留了下來。
“你這眼淚,是爲我流的嗎?”
抑制不住心中的歡喜,南宮傅伸出手,指尖接住那滴滴落的眼淚,燙的手指一暖,已經伸手到嘴邊舔了一下,然後無比愉悅的笑起來。
“這滴眼淚,是甜的。”
“南宮傅,你的姑母有沒有跟你說過你的身世?”
不知爲何,這句話脫口而出,忽然之間,南宮傅的身上讓她聯想到了那個如魔似神的神將軍,她甚至在心底希翼,南宮傅真的是那個襁褓中的小小嬰兒,是她師父的孩子,那樣,她是否就有了藉口,可以不去殺他。
“你怎麼會這麼想?”
南宮傅笑着搖了搖頭,虞美人卻迫切的去抓對方的手。
“不是的,你想想,鳳九歌跟我說,她當年調換了我師父的孩子,你又是跟在她身邊長大的,你難道從來都沒有想過自己的身世嗎?”
“你想多了。”
南宮傅反握住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我知道你現在還有一個心願,就是找到你師父的孩子,你放心我會幫你,可是我也常常聽我姑母說那一段過往,按照時日推算,那個孩子應該纔不過十七八歲,你看看我的年紀,這就說不通了,更何況只有南宮宮主的後人,才能繼承宮主之位。”
南宮傅的話語剛落,虞美人猛的抽回手,背過身去。
南宮傅的話沒有錯,那個孩子,應該和她差不多大的年紀,枉她師父還一直在揣測,宮中的哪個皇子是她的骨肉,只可惜那些皇子的年紀,根本不可能是那個嬰兒,可是她又要到哪裡去尋,北丘睿死了,鳳九歌並不知道,唯一的線索都斷了。
對了,還有哲哲,那個曾經她師父最最信任,情同姐妹的小宮女,只要她還活着,她一定會找得到她。
轉過身,在對上那魔頭目光的時候,心中一澀,莫名的一軟,卻避開那目光,徑直向前走去。
就在擦肩而過的時候,手腕突然被人抓住,虞美人回過頭,卻撞進一片溫柔之色。
“你剛纔不是問我,爲什麼對你這麼好嗎?”
剛剛想要掙扎,卻在聽到男人話的同時,手指有些鬆動,寂靜的等待,心跳的愈發的快。
“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爲什麼可以爲了那個人,連天下第一魔頭南宮宮主都不害怕,可以以性命相搏,傾盡天下。”
南宮傅的話,讓虞美人心中一顫,她本應該大驚失色,因爲她並不知道那魔頭這樣問的目的,或者如同那一日般,聽到對方已知自己心中人的消息,情緒激動起來,再或者,她可以避而不答,免去一場有可能存在的危機。
只是當她望着那個男人的眼睛,聽到他所提出的問題的時候,心中卻奇異的纏綿了起來,脣邊輕輕一笑。
“我的愛情一直有一個名字,叫做鳳冠霞披,你說是不是很可笑?”
那是藏在她心底的秘密,除了那個親口對她說出的男人,還有那一次不得以對她父親的表述,她一直藏得很深,此刻對這個魔頭說出來,心口一直積壓的碎石頭,突然之間崩裂開,彷彿有什麼重見陽光,又能夠暢快的呼吸了。
“很美的名字,我想也只有這樣的名字,能夠跟你相匹配。”
虞美人錯愕的看向對方,南宮傅的話讓她有些吃驚,她一直苦苦追逐的愛情,只不過是一個男人冠以鳳冠霞披之名的承諾,若是昭告天下,只會讓世人徒然生笑,這場有關愛情最大的笑話,卻是她心裡他們唯一能夠成全愛情的方式,直到南宮傅的一句話,她所做的所有努力,纔有了一絲淺淺的溫暖。
“謝謝,謝謝你。”
虞美人嫣然一笑,除了身後那純白無暇的顏色,日月同輝,萬物失色。
南宮傅看着那發自內心的笑容,柔軟的撞進他的心底,猶豫之間,卻嘆息出聲。
“虞美人,我輸了,但是我不得不承認,我輸給了你。”
虞美人被那視線灼的一熱,不由的避開,恍惚之間,突然間意識到了什麼,又擡起頭,躊躇之間,不由的問出。
“爲何要告訴我?”
“我心甘情願的想讓你知道,我爲什麼會輸,我爲你毀去所有桃花的時候,非子告訴我,說你並不愛那外表妖嬈的桃花,獨愛芙蓉的早熟,他說你是個驕傲卻固執的女人,你認定的事情別人都無法再改變,他告訴我不要試着去改變你,只要接受這樣的你,把自己當成另一個你,瞭解你,纔會懂得你心中的痛,我本來不懂,我是南宮宮主,想要什麼沒有得不到的,可是就在剛剛看你跳完那支舞,我才明白虞美人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南宮傅說話的時候,虞美人心中點點痛楚,排山倒海的涌了出來,那種細碎而纏綿的痛感,似乎也有一個動人的名字,她記得前世的時候,書中所描述的,那種細膩的感情,叫作感動。
“你肯放我走了,不後悔嗎?”
“非子說,這世間人都會後悔,唯獨你虞美人不會,我妒忌他這般瞭解你,也想要比他了解你,我把自己當做你,便不會後悔,當時現在,你要陪我去做一件事情。”
“什麼事情?”
虞美人疑惑的看着對方,卻見對方神秘的笑了笑,拉着她的手轉過身,奔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