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九,銀月高掛,夜空如墨,繁星綴滿整個蒼穹,那透明的雲層緩緩浮動,將長夜中最後一絲柔情揮灑至極。
北丘尹站在書房門口,凝着那悽迷夜色,竟有一襲秋水注入心田,秋風微寒,抖落一地的黃葉,眸子裡忽而清明一片,轉過身似已下了決心,卻聽聞身後的腳步聲,眸間一冷,轉身間,在看到女子絕世的笑顏時,心中一軟,不禁開口道:“你怎麼來了?”
“我灌醉了你五哥,便想來灌醉你。”
虞美人笑了笑,素手將酒壺提的高了些,已經走到對方面前:“你放心,他今晚不會阻了你。”
“你回去吧,這酒改天喝也不遲。”
似是微微的嘆了口氣,北丘尹轉過身正要離去,虞美人皺了皺眉,緊跟着追了過去,擋在對方面前,笑着開口:“別人的酒可以改天喝,我的卻不行,我擔心你,這是我親自釀的梅花香,不醉人的。”
虞美人說完定定的看向對方,見北丘尹還有些猶豫,看着她沉默了半響,才點了下頭:“好,我只飲一杯。”
“行。”
虞美人笑着點了下頭,徑直走到書房中斟酒,餘光瞟見背對着他的北丘尹,攤開掌心,已經潮溼一片。
心中還有些緊張,端着酒杯走到北丘尹面前,直接將酒杯送到對方面前,偏過臉去:“你喝了吧,喝了它我也好安心。”
北丘尹聞言微微的愣了一下,繼而伸手接過酒杯,笑着睨她:“怎麼說的好像我會有什麼事似的。”
虞美人不言不語,餘光見對方已經將酒一飲而盡,才轉過頭,凝着北丘尹如玉的臉,不由的嘆息開口:“蚯蚓,對不起。”
北丘尹聞言一震,指尖忍不住顫了一顫,不禁笑着開口:“傻瓜,你有什麼好對不起我的,倒是我,應該感謝你。”
北丘尹話音剛落,只覺得突然之間一陣頭暈,緊接着那感覺鋪天蓋地的席捲過來,心中暗叫不好,不由得看向眼前的女子,似是不解,心中逐漸生出一絲狠意,欲想伸出手去,下一秒便失去了意識。
伴隨着酒杯震碎的聲音,虞美人望着男子眼中一閃而過的寒意,感覺到男子完全壓在她身上的重量,心中無限苦澀,伸手圈住北丘尹,聲音緩緩溢出:“對不起,蚯蚓,你別怪我,我只想你好好的,我不想你也成了那雙手沾滿自己父兄鮮血的人,你放心,你的天下,我一定替你得來,你……”
虞美人還未說完,已經聽見不遠處逐漸接近的腳步聲,側過頭,擦乾了眼淚,將北丘尹扶到門邊坐下,又凝了片刻,這才轉過身離開。
乾熙殿內
碧玉燈嵌滿夜明珠,清光明盪漾,映的整個大殿如水晶宮一般,紫金爐內香菸嫋嫋,隔着簾幔,龍牀上傳來幾聲輕微的咳嗽,那隻露在帳外的手似已有些蒼老,而一旁診脈的御醫也是搖了搖頭。
乾熙宮門外
婦人一身淺金繡宮裝,滿臉焦急,雙手交織緊握在胸前,來回在乾熙殿門口踱來踱去,一旁的老太監則是不斷搖頭勸道:“娘娘,您還是先回去歇着,皇上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的。”
皇后搖了搖頭,臉上已經含了幾分悽楚:“福諾,你不懂得,皇上這一生戎馬天下,那江山都是靠他拿命換回來的,這身體怕是已經……”
說到這,似再也說不下去了,已經有太醫陸陸續續的從殿內走了出來,皇后趕緊走了上去,顧不得禮數,拉住一人的衣袖,連聲問道:“怎麼樣,皇上他……”
話還未問完,就見對方已經搖頭嘆氣,手指一鬆,那女子頹然倒在地上。
衆人一驚,連連俯身去扶,卻見那女子神色已經呆滯,兀自落下淚來。
老太監福諾聽聞,手中的拂塵瞬間掉落在地上,大喊了一聲“皇上”立即向宮內跑去。
跑至殿內,忽聞龍牀上微微的咳嗽,牀上之人略微喘息着開口:“你這老傢伙,還是如此莽莽撞撞,要是當年朕不救你,怕是早就被人拿去砍了。”
老太監此刻已經是淚流滿面,跪倒在龍牀前面,聽聞帳內人開口,這才稍稍放下心,轉念間又是大悲大喜,不由得開口:“當年若不是皇上救了奴婢,奴婢怕是早活不長了,奴婢只恨那天不開眼,讓皇上受這麼些苦,奴婢真想替皇上……”
“好了,朕現在沒有時間聽你說那些陳年舊事。”
龍牀上的人似乎已經起身,伸手緩緩撫開帳簾,老太監立即起身,也顧不得禮數,去握那隻已經比當年蒼老了很多的手,那麼多年,他竟然又一次握住了這隻手,心中感激,難以抑制的激動起來,卻聽那聲音清明瞭些許,似乎是迴光返照,心中不禁大駭。
“福諾,你去幫我喚五兒來。”
北丘皇帝話音剛落,老太監福諾心知是迴天無力,不敢再耽誤正事,立即俯下身叩拜:“奴婢這就去。”
老太監說完,還有些不忍,狠了狠心,轉身向外面走去。
原本神智恍惚的皇后,此刻見到福諾從裡面走出來,頓時恢復了神智,連忙向大殿內跑去。
跑進殿中,見龍牀上的人似已經坐起,看着他微微笑起來,不禁走得近了些,跪倒在地上,將頭埋在對方的懷裡“嗚嗚”的哭起來。
北丘皇帝雙手捧起對方的臉,想起當年初見女子如花容顏,不禁笑了起來:“傻妮兒,哭什麼。”
誰知皇后聽聞此言竟哭的更加傷心,話中還帶了幾分嬌嗔:“這麼多年了,又聽見你這麼叫我,三郎,你好狠的心啊。”
皇后此言落下,北丘皇帝嘆了口氣:“哎,都怪我當年沒有第一眼認出你們姐妹,才讓你們受了那麼多苦,妮兒,是我對不起緒茹,好在五兒有明君之材,雖然九兒各方面都不輸給他,但如今我把這江山給了五兒,你莫怪我。”
皇后聽完搖了搖頭:“我不怪你,其實我也對不起緒茹,我那時不知道你就是皇帝,不願意進宮,五兒是我一手帶大的,論品性,都是極好的,會是個好皇帝。”
“哎。”
北丘皇帝嘆了口氣,然後用手在皇后背後輕輕地拍着,說道:“妮兒,你睡吧,就像當年那樣,在我懷裡,好好睡上一覺。”
“恩。”
不知爲何,那聲音似有了蠱惑,皇后聽着那聲音,緩緩的,真的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