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
馨玉那抹嫣然炸開的顏色刺痛了神經，卻見虞美人神色恍惚，臉色卻愈見紅潤起來。
虞美人癡癡的看着指尖的斑駁血跡，剛剛有一股鬱氣從胸口涌上來，然後喉嚨裡感受到腥甜的味道，吐出來後，反而覺得胸口通暢了許多，只是那疼痛，也就愈發濃重了起來。
“去，去打水，然後幫本宮換一身衣服，本宮要去鳳棲殿見皇后。”
馨玉驚訝的看着虞美人，太皇太后的到來她也有些詫異，卻不知爲何虞美人這個時候要見皇后。尤其是看到她衣襟上的那醒目的血跡，更是想要阻攔，卻聽虞美人道：“你莫要擔心，太皇太后剛剛是故意激我，我病在身尚且有藥可醫，可是病在心裡，卻無藥可解。現在倒是好受了一些，也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原來如此，看來她是多慮了，雖是如此，馨玉還是不敢讓虞美人頂着這般薄弱的身子去見皇后，畢竟說來，皇后雖和她是親姐妹，卻絲毫看不出一絲姐妹情分，那一次若不是皇后告密，雖然不知道說了什麼，但是能夠讓太后對虞美人這般厭惡，應該不是什麼好事。
“皇后雖然處處針對與我，但她畢竟是我的妹妹，若是再這般下去，讓太皇太后出面，對她一定不利。她現在選擇了太后，可是卻從來沒有想過，太后畢竟是皇上的生母，就算有所懲戒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是她卻不一樣，除了虞家，就只有我，而如今她同我作對，就等於同皇上，同太皇太后作對。”
“馨玉，等不了了，我們得立刻去皇后那裡。”
“是。”
馨玉擔心虞美人身子是真，但知其此刻擔心自己的妹妹，若皇后真的出了什麼事情，那麼她這心口上便又多了一刀，無疑是雪上加霜。
馨玉打了水讓虞美人洗漱一番，然後穿戴整齊，又讓人準備了斗篷，加了件披風，這才攙扶着她走上了預備好的鳳輦。
虞美人坐在鳳輦上，偶爾經不住咳嗽幾聲，都能讓馨玉的心揪起來，只能祈禱她們能夠快一點到鳳棲殿，也祈禱皇后不要太固執的好。
到了鳳棲殿，停了鳳輦，虞美人在馨玉的攙扶下走向大殿，那斗篷披風下女子的身形顯得愈發纖細瘦弱，雙肩因咳嗽而輕顫着。
走到殿門的時候，門外的人見是她，立即進去通報，可是等了許久，卻不見通報的人出來。
虞美人已經心下了然，定是那丫頭生了脾氣，任由她站在門外，不想見她。
虞美人不禁苦笑，放在平日裡還好說，可是如今她這孱弱的身子，若是再這般折騰下去，只怕是要挺不住了。
門外的另一個宮女心裡也清楚她家主子的性子，可是門外這位可是皇帝和太皇太后的心尖人，要是怠慢了在鳳棲殿出現了什麼事情，他們做奴婢的也要跟着受苦。
真是可憐了她們，跟着這麼一個沒眼力見的主，不懂得取悅皇帝也就算了，這個時候竟然還在擺皇后的架子，可惜她只是一個奴婢，有苦難言。
“馨玉，我們進去。”
聽到這句話，守在一旁的宮女總算是鬆了口氣，如此甚好，她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宮女，阻止不了正值聖寵的皇貴妃，就算裡面發生了衝突，也與她無關。
想到這立即弓着身子，等到那皇貴妃在侍女的扶持下走進去，才擡起頭，聽見偶爾傳來的咳嗽聲，不禁感慨，這皇貴妃也是個福薄的命，這般弱的身子骨，哪裡能承受得了聖寵，要是換了她……想到這面上一紅，不敢再想下去。
虞美人走進鳳棲殿的時候，大殿內置四盞蓮燈，燈內各三顆皎潔瑩白的夜明珠，襯得大殿明亮如白晝，往裡走去，那雕闌玉砌的鏤空圖案極爲精細，大殿內所到之處全然金燦燦的陳設，好不富麗堂皇，走至內殿，燭火稍暗，隔着碩大的屏風，隱隱能夠看到內殿女子的身影，聽得見一些細聲細語的訓斥聲。
走進屏風的另一面，一身鳳袍的女子坐於梳妝鏡前，正慢慢的拆着頭上的鳳釵，身邊的宮女丫鬢倒是先看到了她，正要開口提醒，卻被虞美人的冷目掃過，立刻嚇得緊閉嘴脣。
“怎麼了珠兒，剛剛那故事挺有趣的，繼續說給本宮聽啊。”
“娘，娘娘……”
珠兒的話剛剛出口，銅鏡中便映出一道倩影，披風襲身，白色的紗制斗篷襲面，盈盈緩緩的朝她走來。
“啊。”
虞姬嚇得站起轉身，慌亂之餘打翻了膝下的坐席，長袖逶迤掃過妝臺，將那胭脂水粉金釵通通掃落在地上。
“看樣子，妹妹是不是做了什麼虧心事？”
“是你。”
虞姬驚魂未定，卻聽出了虞美人的聲音，煞白臉色轉而有了淡笑，冷冷睨向她，呵斥道：“虞美人，你好大的膽子，沒有本宮的通傳，竟然私闖鳳棲殿。”
虞姬的舉動，在虞美人的眼中，卻像是一個半大的孩子，心疼，心酸，還有一點心痛，她含笑包容她的尖銳，掀起斗篷的白紗，微微啓脣，反問。
“那麼敢問皇后娘娘，爲何不通傳美人進殿，難不成是故意刁難美人。”
“你……”
虞姬咬牙，轉而溫婉一笑：“本宮倦了，正要歇下，難不成皇貴妃就是爲了這事來質問本宮？”
“皇后娘娘做了什麼，美人自是無權過問，但是若是皇后後位不保，又或者深陷危機，不知道皇后娘娘還能否如現在一般淡定。”
虞美人笑，胸口卻跟着一痛，額間已經微微滲出虛汗，卻忍住。
“虞美人，休要仗着皇上和太皇太后對你的寵愛，就到本宮這裡來胡言亂語。”
虞姬怒目圓睜，狠狠的瞪着她。
“你也知道皇上和太后都是站在我這邊的，那你爲何還要去招惹太后，以卵擊石。你以爲只要太后出面，就能夠將那條蚯蚓師兄殺父的罪名公開？你以爲你這樣做，我就可以揹負上千夫所指的罪名。姬兒，你錯了，對於北丘皇朝的天下來說，太后永遠只不過是後宮中一個小小的女子，更何況現在所有的人都知道，虞美人是對北丘皇朝天下有恩的人，如果剷除了我，那麼北丘皇朝焉有命在？所以，對他們最好的選擇，就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維持現狀最好。”
虞美人說話時，見虞姬的臉色越來越白，有些不忍，卻硬着心說下去：“太后總有一天會妥協，而受傷的人只會是你一個。姬兒，五皇子已經死了，你還年輕，如果你想，我可以給你你想要的生活。”
“姬兒？哼，誰準你這麼叫我的？”
虞姬冷笑，渾身抑制不住的抖動，聽到那個字眼的時候，她差點想要放聲大哭出來，可是一想到那個清朗溫情的男子，她那想哭的衝動就生生被止住。
她想要放聲大笑，笑這個原本是她姐姐的女子，到最後還是欺騙了她，明明說好那個人會好好的活下來的，可是到了最後，還是因爲她而死。
“他已經死了，哼，你竟然可以這般輕易的說出口，該是多麼的絕情。虞美人，從你選擇天下，選擇那個人的時候開始，就已經背棄了我，背棄了我們多年的姐妹情分。你今日來勸誡我，無非是怕我搶了你的一切，因爲我是皇后，是不是我只要好好的做這個皇后，你就永遠沒有機會，永遠不可能和那個人比肩而立，因爲你的頭銜，永遠都只在我的後面。”
虞美人胸口涌上一陣一陣的驚濤駭浪，她咬着牙，不讓自己發出呻吟，馨玉看着她的神色，越來越覺得心跳加快。
她還是不懂，她的苦心，她的姬兒還是不懂。
她太過於瞭解她，她倔強，卻和她的倔強不同，虞美人眉心跳了一下，斂去笑意，言語也凌厲了幾分。
“你真的能夠乖乖的做你的皇后嗎？虞姬，是你太高估了自己，你心裡的仇恨如果沒有得到釋放的話，是不會停手的，可是如果你不停手，總有一天，我會取代你，成爲他獨一無二的皇后。”
“不可能。”
虞姬看着她，這一刻，姐妹之間再無情分，她是皇后，而她在她眼中，只不過是一個想要取代她的妃子。
“我不會讓你們如願的，就算報不了仇，就算做不會我自己，這個皇后的位置，我也不會讓給你來做。從今天開始，皇后在，我生，皇后若不在，我死。”
這一刻，虞美人發自內心的想要微笑，她生命中一直站在她身後的小姬兒終於長大了，或許從這一刻開始，就算沒有了她的庇佑，她也應該懂得怎麼保護自己了吧。
至少不會像之前那般任信衝動，這樣，她也應該知足了吧。
“天色不早了，本宮要歇息了，來人，送皇貴妃回宮。”
虞姬說完，背過身去，虞美人行過禮，轉身之時卻會心一笑。
出了大殿，虞美人伸手將斗篷的白紗放下，腳步有些緩慢，走到石階出差點踉蹌着倒地，好在被馨玉扶住。
虞美人說了聲“謝謝”，在馨玉的攙扶下走到鳳輦處坐下，卻聽女子的聲音，真心實意的衝她露出一個笑容。
“娘娘您，是個好人。”
隔着面紗，虞美人忍不住因爲這句話笑了起來，天底下估計也只會有這個丫頭認爲她是個好人，或許還有一個，想起那個人她心中不由的一痛。
晚風徐徐，吹動白紗的一角，馨玉偏過頭，隱約中看到那張絕世的容顏，心中緊跟着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