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廳裡十分的明亮,門外灼灼陽光撒在地上,隨着廊前栽種的梧桐倒影默默流動,如山間清澈泉水一般。
嶽纖靈顯然並不想多與青夙寒暄,只說了幾句話便請他坐下,自己伸手搭在他的脈搏上,然後溫聲問了幾個尋常的問題。
青夙很配合的回答她,即使覺得探脈的時間久了些也沒有打斷,只是安靜的等着,然後靜默無聲的凝望着她的眉眼。有生以來第一次,便覺得歲月靜好也就是如此了。
估計過了半刻時光,嶽纖靈才緩緩收回手,擡起頭眉宇間一片讓人舒怡的清明,啜着笑對青夙說:“少島主身子已經調理得差不多,只是欠缺了一些元氣,我回去會琢磨一番,煉出最適合溫養的藥丹,少島主服用即可。”
“你不必着急,我會耐心等着。”青夙答,見嶽纖靈有離開的意思也不阻攔,只是跟着她站起來“不若一同去島上看一看?”
嶽纖靈本已經走出幾步,聞言轉過頭簡單的笑了一笑,依然是委婉的拒絕,“我師妹還覺得疲勞,不若等明日一起?”
“好,明日。”青夙絕不勉強,便停下來看着她走出去。
浣浣已經醒來,正趴在窗前有些無聊的看着外面出神,視野中出現了嶽纖靈立刻笑起來,直接跳起來走到門外,又有些委屈,“師姐你去哪兒了?”
嶽纖靈走到她身邊,探手替她捋了捋耳邊有些凌亂的髮絲,“看你未醒過來就沒有打擾你,我去替少島主探脈了,總不好來了還不急着做正事。怎麼醒了不出來走走?”
“我怕自己亂走壞了規矩給你丟臉。”浣浣一臉單純的回答說,粉色十分水嫩的脣又抿了抿,小心的看了看周圍繁茂的花草,“島上真的有很多我從來都沒有見過的花草。”
嶽纖靈心裡已經將浣浣當成了十分親近的人兒,直接就對她說:“少島主明日會帶你我在島上走一走,到時候你可以好好看看。”說完,她又想起來自己今日要忙着調製藥丹,於是轉頭看向一直靜靜站在旁邊的侍婢,“今日可否隨我師妹在附近走走,她專愛花草。”
她的話,侍婢當然莫敢不從,忙不迭的點頭,“嶽姑娘放心,少島主之前已經吩咐過,兩位姑娘去哪兒都無妨。”
笑着點一點頭,嶽纖靈便又道:“既然如此,浣浣你就去走走,我須到丹房調製藥丹。”
浣浣本心想跟着一起過去看看是不是能幫上一些忙,但又有些捨不得看看花草的機會,有些踟躇的站在原地。
卻是嶽纖靈又伸手輕拍了一下她的頭,溫柔的說:“去走走吧,別讓我白白帶你出來走這一趟。”
有嶽纖靈這樣說,浣浣終於安心,感激不盡的對嶽纖靈笑了笑,便幾乎雀躍着和侍婢一起走出去。
嶽纖靈側過身看了一會兒她的背影,便轉身回到屋裡,她得先想一想需要那些草藥才行。
單是半日時間,雖然不足以讓嶽纖靈調製出最佳的丹藥,但到晚間已經成果不小,距離成功也不甚遠。
她從丹
房走出來時,天色已晚。許久沒有這樣專注于丹藥,半日下來竟也不覺得累,便沿着花廊慢慢散步着走回院子。
轉過彎時,她的裙襬迤邐於地,宛如盛開的花【蕊。微微擡眸,就看見一個熟悉的人影站在不遠處,似乎沒有往這邊看。
嶽纖靈只是淡淡勾了勾脣線,然後依然按着自己的步伐節奏走過來,對那人微微點頭,“真巧,婀娜姑娘。”
“的確是巧。”婀娜轉過頭來,身上的敵意幾乎要化成實質向嶽纖靈刺過來。
嶽纖靈只是渾不在意的回望着她,便要從旁邊擦身而過。
“你什麼時候離開?”在兩人側身而過的時候,婀娜終於忍不住開口,眼中一絲絲幽怨泄漏出來。
低頭看着自己的裙襬及地,嶽纖靈幾乎無聲的嘆了一口氣,然後轉過臉,“婀娜姑娘,你越禮了。”
其實她不是不能回答,只是早早明白了人善被人欺的道理,若這時候她好說話些,之後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她可還沒有忘記來時船隻進水的事情。
被獨留在原地的婀娜臉色一片青紫,恨恨的盯住嶽纖靈的背影,雙手在身側緊緊握成了拳。
仙遙島彷彿隨着青夙本人,到處都呈現着一番溫柔之色。青夙說到做到,第二日早早就邀了嶽纖靈和浣浣出來,走到仙遙島上種着最大草藥的地方。
遙遙看去,都能看見不少年幼的小童在藥田間竄來竄去。
便是心裡也有疑惑,但嶽纖靈還是安靜的看着,浣浣卻忍不住開口問:“少島主,這裡爲什麼有這麼多藥童?”
青夙先看了一眼嶽纖靈,然後才大方的回答:“這是島上特有的秘法,箇中原因怕是不能與你說明。”
浣浣恍然,有些不好意思的捂住脣,又小心的看了嶽纖靈一眼。
嶽纖靈知道她心中不安,遂微笑着看向她,輕聲說:“無妨。”
幾日相處,便是浣浣單純也看出些青夙待嶽纖靈的不同,聽嶽纖靈說沒事,馬上輕鬆下來,注意力又轉移到草藥上。
仙遙島上最多的就是各種可以入藥的草藥,入眼也是一片碧色,每次威風蕩起,便泛起綠浪十里,波瀾動人。
浣浣貪看草藥,走得漸漸離兩人遠些,原地就只剩下嶽纖靈和青夙兩人。誰也沒有說話,只是並肩站在藥田邊,眼望着前方大片大片的碧色,鼻端被一股清淡的藥香圍繞縈迴。
嶽纖靈挽了挽被風吹起的發,正想要說些話緩解尷尬,就看見一個眉心長着一點紅痣的小藥童從藥田間竄了出來,看着青夙一路小跑過來。
有些疑惑的看向青夙,見他眼底隱有笑意,便知道該是認識的孩子,於是嶽纖靈也收住話,只靜靜站看着。
小童一直跑到青夙面前才停下,然後很乖的站好,大眼睛水潤潤的看着青夙,“島主哥哥!”
“好久不見了,小蛙。”青夙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臉,露出了獨屬於他的溫柔笑容。
小蛙頓時有些臉紅,大眼睛左右看了
一圈,忽然注意到沒有說話站在旁邊只是淺淺笑着的嶽纖靈,大眼睛茫然的眨了又眨,然後笑眯眯的看回青夙,“島主哥哥,這位姐姐是誰?是未來的主母嗎?”
他這句話說完,青夙就覺得不好,匆匆看向嶽纖靈,果然見她瞬時就冷了眼,連矜持的笑意也收了起來,身上又流露出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淡。
在心底有些無奈的苦笑了一聲,青夙只能佯作沒有察覺嶽纖靈的態度,只是皺着眉嚴肅的告誡小蛙,“別亂說,嶽姑娘是島上的貴客。”
小蛙見到青夙的時候不多,更是從來沒見過他這樣嚴肅的對自己說話,當下眼圈有些泛紅,十分委屈的面向嶽纖靈道歉,“對不起,姐姐,是我錯了。”
被一個單純不諳世事的小孩子這樣對待,嶽纖靈也不由得有些心軟,漸漸緩下臉色,猶豫一下還伸出手撫了撫孩子的肩頭,儘量溫柔的笑着搖頭,“沒事,我知道你不是有心的。”
感覺到肩頭被嶽纖靈溫柔的撫觸,小蛙瞬間紅了臉,大眼睛呆呆的眨了眨,然後一句話也不說就跑回藥田裡,然後又忍不住探出頭怯怯的看着兩個人笑,樣子十分靦腆可愛。
“對不起,讓你尷尬了。”青夙漸漸收回目光,轉向嶽纖靈。
“無事。”嶽纖靈回答得簡單,目光卻始終落在藥田和小蛙身上,並沒有看他。
青夙也不覺得奇怪,只是隱隱嘆息嶽纖靈的冷冽,但無論如何也沒有想過讓她如此的原因是另一個早就烙入她心魂的男子。
誰也不再說話,只是沉默的看着眼前綠浪滾滾。明明相隔咫尺,卻遠如天涯。
好不容易浣浣走了回來,見到兩個人誰也不說話,不由有些奇怪,忍了好久才忍住沒有問,只是很乖巧的站在嶽纖靈的身邊。
“回去?”嶽纖靈側過頭看着她問。
若是真可以選擇,浣浣當然還想再走一走看一看,但嶽纖靈的樣子明顯不容反抗,就只好委委屈屈的點頭,“嗯,回去。”
得到想要的回答,嶽纖靈便轉頭看向青夙,客氣又疏遠,“今日有勞少島主,我們師姐妹看到了許多,多謝。”
“二位是貴客,我只是略盡地主之誼,不足掛齒。”青夙很配合她的回答,目光輕輕流轉,對浣浣也略笑了笑,“二位請便,我尚有些事情,要晚些回去。”
嶽纖靈當然不會勉強與他同行,乾脆的帶着浣浣轉身離去,同之前的許多次一樣,沒有絲毫遲疑更沒有回顧一眼。
青夙負手坐在輪椅上依然看着藥田,也忍住了沒有回頭看嶽纖靈的背影,嘴角溫柔的笑意卻慢慢地變淡,最後化成一縷清苦。
他其實並沒有別的事情,只是知道嶽纖靈現在只想離自己遠些,才說了剛纔的話,如今就這樣待在原地。
小蛙不知道爲何又探頭探腦的湊了過來,歪着頭看着他,“島主哥哥,你不開心嗎?”
青夙不知該如何回答,只好伸手學着剛纔嶽纖靈的樣子撫了撫小蛙的肩膀,“沒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