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住的院子周圍,種了鋪天蓋地的雪白梨花,每到暮春時節有風吹過的時候紛紛揚揚,十分動人。現在雖然過了花期,繁茂的碧綠葉子搖曳依然美麗。每日天幕之後,院子周圍都十分安靜,白日裡弟子們都辛苦修煉,一旦回了院子幾乎都不再願意熱鬧,大多安安靜靜的待在院子裡。
嶽纖靈匠心巧運,在院子裡填了一張竹榻,就靠着院外一株最大的梨樹,夏日裡最能借到清涼的樹蔭。白日裡待在藥田的時間久了,連她身上也沾上了一股似有似無的草藥清香,走到哪裡就帶到哪裡,揮之不去。
回到院子換了一身寬鬆的衣裳,嶽纖靈就在竹榻上半坐下來,手握着況晶藝的手札細細觀看。況晶藝不愧是蜃羅門第一弟子,手札裡面的東西十分豐厚,每日讀來都能讓人受益匪淺。
在山上平靜的日子待得久了,總會生出一種歲月悠長無比靜好的感覺。清風將一縷髮絲送到嶽纖靈眼前,堪堪擋住視線。她騰出捧着手札的一隻手撥開發絲,竟發現院外站着一個怎麼也想不到會出現在這裡的人兒。
“暗胤師兄?”嶽纖靈慌張得手札都掉到了地上,狼狽的從竹榻上下來,下意識看着自己,就怕穿着不妥留下不好的印象。
風暗胤卻好像根本不仔細看她,只平淡說:“門主讓你即刻前往回春軒。”
“是,我這就來!”嶽纖靈回答,同時也奇怪門主怎麼會讓風暗胤來傳話。
彷彿看穿了她的心思,風暗胤回答:“師父也在回春軒。”
既然如此,就沒有什麼好奇怪的。嶽纖靈把手札收進玉佩就走出院子,和風暗胤一起走向回春軒。
此時天色尚早,一路上兩人遇見了不少同門弟子。如今風暗胤在蜃羅門也算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存在,更是衆多女弟子暗暗傾慕的對象,嶽纖靈和他走在一起不意外收穫了許多嫉妒的目光。
雖然這些目光猶如芒刺在背,但能走到風暗胤的身邊嶽纖靈還是覺得十分值得。
快要走到回春軒的時候,嶽纖靈忍不住問:“師兄知道門主叫我來爲了什麼事情嗎?”
“似乎與下山歷練有關。”風暗胤看了她一眼,簡練的回答。
不過這個答案卻讓嶽纖靈吃了一驚,她在蜃羅門不過待了數月,即便有弟子下山歷練似乎也輪不到她吧?
懷揣着這個疑問,嶽纖靈終於走到回春軒,一進門就看見莫邪靠坐在椅子上正統門主說話,看見她走進來便停了下來。
“門主、師伯。”嶽纖靈低頭恭敬的說,然後只微微擡起頭問,“不知傳弟子來是爲了什麼?”
“怎麼,走了一路暗胤還沒有和你說嗎?”莫邪睨了自己的徒弟一眼,饒有興趣的問。
在場其他三人很有默契的沒有理她,門主只看着嶽纖靈說:“雖然有些倉促,不過我想讓你替我去一趟玄宮,下月初是玄宮宮主壽辰,暗胤師侄與你同去。”
嶽纖靈第一反應就是看向風暗胤,見他一臉平靜便猜到他已經知道這件事情,當即回答:“一切聽憑門主安排。”
玄宮也是十分有歷史的宗門,與蜃羅門距離甚遠,兩總關係卻一直親密,所以宮主壽辰理應前去。嶽纖靈猜測是因爲況晶藝即將閉關纔有了自己這次機會,不
過她初入門就得如此看重也十分覺得榮耀。而比這更重要的,是風暗胤會與她同去。
“那就準備一下,玄宮此去甚遠,你們收拾一番明日就啓程,切不可延誤宮主壽辰。”門主又吩咐了一句。
回去路上,嶽纖靈一直壓抑着自己的心情,直到進了院子才忍不住笑起來,燦爛得宛如天上最美的一片霞光。
許是聽見她回來的聲音,戚銀屏從屋裡走出來,好奇的打量着她,“這是怎麼了,從未見你如此?”
嶽纖靈收住笑容臉微微紅了紅,接着輕聲將剛纔的事情講了一遍。
“門主真是偏心你,竟然跨過回春軒衆多師兄師姐直接派你下山。”慼慼銀屏聽完看了她一眼嘆息說,不過她心事純澈,並未因此對嶽纖靈產生半分嫉妒。
“不過……”戚銀屏的心思轉得也快,馬上又說,“晶藝師姐要閉關不能下山還好說,爲何朗煥師兄也未被委派,我聽說這樣的事情一般都是朗煥師兄出面的。”她實在不想嶽纖靈和風暗胤瓜葛太深不過好像越不希望,兩人越是機緣巧合走得越近。
之前嶽纖靈只是一徑興奮根本不曾想過,現在想來也覺得奇怪,想了想不確定才猜測說:“許是朗煥師兄有別的事情,何況如果是朗煥師兄去,我再去就太不合適了。”確實,如果一個流火軒首席大弟子帶着一個回春軒小師妹同行會很奇怪。而她和風暗胤一起卻不會讓人覺得奇怪,畢竟兩人都是資質尚淺的小弟子,雖然風暗胤的實力一點兒也不像。
不過這一次下山真是十分倉促,況晶藝知道這件事情之後都不顧夜深匆匆過來。更深露重,一雙鞋上都沾了許多水汽。
“你這是第一次下山,去的地方又遠,路上可要萬分小心。”況晶藝關切的說,“如果不是我要閉關,你也不用走這一趟。說到底還是因爲我,這一瓶丹藥你拿着。”況晶藝可不會知道嶽纖靈的心思,因爲同行的人是風暗胤,去再遠的地方她也甘之如飴。
雖然幾番推拒,最後嶽纖靈也抵不過況晶藝堅持,將她給的一瓶品質佳絕的療傷丹收了下來放進玉佩。
“暗胤師弟此次與你同去,你的心思也也知道,不過你還是要以自身爲重,遇到事情別隻想旁人不顧自己。”最後的時候,況晶藝忽然按住她的肩膀皺着眉囑咐。她似乎十分糾結,眉心都蹙成了一團。
嶽纖靈愣了一下,旋即說:“師姐的話我都記得了,請師姐放心。”
待況晶藝走後,嶽纖靈和戚銀屏對視一眼,最後戚銀屏忍不住歪着頭無奈道:“你看你,就因爲上次衝動做的事情,那點兒小心思現在誰都知道了。”她說的,自然就是上次風暗胤與朗煥師兄切磋受傷而後嶽纖靈衝上場爲風暗胤療傷的事情。
“我當時……”嶽纖靈羞赧的低下頭想解釋,又覺得說什麼都蒼白,畢竟如果再給她一次重來的機會她恐怕還是會衝上去,這和理智無關,只是遵從了心之所向。
她的樣子又讓戚銀屏恨鐵不成鋼的深嘆了一口氣,也不知道風暗胤哪裡那麼好,她是一點點兒也沒有看出來。
翌日天氣十分晴好,湛藍的天空萬里無雲,晴藍得宛如一汪碧海,只讓人心曠神怡。
嶽纖靈本以爲風暗胤會在山門前等着自己,卻沒想到
一走出院子就看見他。
風暗胤依然一身慣穿的玄色衣裳,腰上掛劍,除此之外身無長物。畢竟每個弟子都有一塊玉佩儲物,誰也不會再將東西拿在手裡。嶽纖靈又下意識看了看自己,她也穿着自小喜歡的淺碧色衣裳,不知道走在風暗胤身邊是否悅目。
“暗胤師兄,這一路上請多包涵。”不想讓風暗胤多等,嶽纖靈直接走過去,眼睛不由自主的望着她,不知道是不是連情誼也從眼睛裡泄露出來了。
“師妹不必客氣。”風暗胤答了一聲就不再說話。
嶽纖靈早從宮譽致口中旁敲側擊知道風暗胤向來寡言,所以也不在乎他是不是和自己說話,只是很乖覺的跟在他身邊,兩人一路走出蜃羅門。
蜃羅門與玄宮一南一北,走過去幾乎要穿過整個大陸,不過如果不通城鎮只走城外山路也會近一些。
在進城與不進城之間,風暗胤猶豫了一下,最後餘光瞥見站在身邊體態纖細的嶽纖靈,還是決定通過城鎮,這樣入夜也有地方落腳休息。他自己雖然習慣風餐露宿,但讓嶽纖靈也如此趕路似乎不妥。
通過他選擇的路,嶽纖靈提前看出了他的打算,抿着脣低頭猶豫了半晌,最後鼓足勇氣看着他的側臉,“師兄,不如我們走城外山路,這樣會近許多。我自小出生山野,一點兒也不怕走山路。”
風暗胤側過頭想對她說不必急於這一時,但忽然收住想說的話,頓了頓改口說:“好。”
山路雖然近,但也比管道崎嶇許多,又因前幾日周圍連連下雨,多了許多水窪和淤泥,走上一會兒就會髒了鞋子,連衣襬也會沾上泥漿。風暗胤以前經歷的事情多得多,這一點兒辛苦也不在乎,偶爾回頭去看嶽纖靈,就看見她緊抿着脣一聲不吭的模樣,走路走得十分認真。
其實嶽纖靈雖然孤兒出身,但之前待的村子民風尚且淳樸,除了偶爾會被頑劣的幼童欺負,大多數時候過的也還可以,拜入回春軒之後更是省得門主和師姐寵愛,所以吃的苦並不多。好在她雖然看着纖弱,實際性子已經變得很堅韌,只在第一次被泥漿濺到身上的時候稍微心疼了一番,之後就漸漸麻木了,只將專注力放在趕路上,生怕自己拖累了風暗胤。
到傍晚天色漸漸暗下來,幾乎再着急也不能繼續趕路了。兩人走的山路漫長,也尋找不到落腳的地方,就委屈的找了一個只能容納一人避風的樹洞。
這棵大樹大概生了幾千年,大概有四五個人合圍的寬度,底下不知爲何被掏空,留出不大不小剛好可以容納一人的樹洞。也是兩人沒有經驗,出門竟不知道該帶些禦寒擋風的衣裳或者毯子。
一天趕路下來,疲累是必然的。風暗胤先在靠着樹坐下來,以手示意嶽纖靈走到樹洞裡。嶽纖靈看了看樹洞的大小,又看了看風暗胤,安靜的鑽了進去。
兩個人的運氣也還算好,晚上雖然冷些,到底沒有像之前幾天那樣淋漓下雨,不然纔有得煩惱。
嶽纖靈蜷縮在樹洞裡,臉貼着稍微有些粗糙的木頭,目光所及只有大片樹林以及風暗胤的側臉。他閉着眼睛,不知道是閉目養神還是已經入眠,看起來極爲安靜。
環境這樣惡劣,嶽纖靈卻意外的覺得溫暖又安全,抱着膝蓋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