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裡的採光十分好,紛紛照落在青夙的面上,更襯得他如冰似雪一般高不可攀。若不是一雙目光溫潤如春水,恐怕必不會有人敢與之對視。
目光在嶽纖靈一掃而過,青夙似乎並沒有發覺不妥,只是又收回目光看着凡麒,笑容溫柔真誠,“凡麒公子客氣了。”
凡麒看樣子也是很推崇他似的連連擺手,“少島主切萬與我客氣,你能親自來我府上道賀實在讓我受寵若驚。”
見青夙的目光沒有在自己身上多做停留,嶽纖靈才暗暗鬆了一口氣,強自鎮定的把食盒交給留在大堂裡侍奉的侍婢,自己及時退了出去,然後站在廊下望着天空徐徐鬆了一口氣。
但她並未得意太久,折身還未走回到廚房,就感覺身後有人追了上來,想裝作沒有留意卻沒有成功,後面的人已經一把按住了她的肩膀。她只好無奈回頭,就看見阿櫟笑吟吟的站在後面,見她回頭就湊上來說:“少島主說了,今日子時與姑娘有些話說,請姑娘務必出谷一敘。”
很顯然,嶽纖靈的身份已經被識破。她起初有心想要否認,但想到既然青夙已經認出她再僞裝也沒什麼意思,便沒有說話,只是微微點頭,“請轉告少島主,我必準時前去。”
見她回答得如此乾脆,阿櫟似乎有些不可置信,鬆開她的肩膀後退了一步,有些驚訝的上下打量,“竟然真的是你,我剛纔還以爲少島主在與我玩笑,你……”說到後來,阿櫟似乎又想到這裡是什麼地方,很謹慎的四下看了看,方纔道,“我先走了。”
這也不是嶽纖靈必須回答的話,所以她並不再說話,只是轉過身繼續走回廚房,心裡有些隱隱不安。青夙認出了她,又知道她之前那些事情,會不會直接告訴了凡麒,看他剛纔的樣子,似乎與凡麒也是很熟悉的。
一直到回到竈下,嶽纖靈還是心緒不寧,但想來想去又覺得自己便是多想也毫無用處,於是把這些紛紛拋之腦後,只專心坐着生火的活兒,一切只等她晚上見到青夙就什麼都知道了。
廚房裡廚房和浣秋也沒有閒着,許是得了凡麒的吩咐,又忙着做起點心。嶽纖靈在竈下看着那些造型精緻的點心,很有心告訴她們,即使做了也是白做,她在仙遙島時候就依稀聽人說過,青夙的一口甜食也不會碰的。不過這些話也只是在心裡說一說,再如何嶽纖靈也不會說出來讓人懷疑。
忙碌起來時間過去得飛快,天色什麼時候暗下來的嶽纖靈都不知道,只記得自己被廚娘塞了兩塊點心就當了午飯和晚飯,然後在很晚的時候被放了出來。今日也是真的很忙,便是浣秋也沒有比她早回屋,兩個人是一起回來的,廚娘卻還在廚房裡忙着。
便是這樣,浣秋一路上還嚷嚷着累,回到屋裡就直接躺在了炕上,沒一會兒工夫就呼呼大睡起來。嶽纖靈在炕上躺了躺,見離子時還有一會兒就也不着急,靜靜看着耳房有些老舊的棚頂發愣,不知道青夙一會兒到
底會和她說什麼,是勸她離開還是直接把她攆走。不管他做什麼,都不能影響她的計劃。
黑暗中,嶽纖靈暗暗握住拳頭,誰也不能阻礙她!
終於捱到時候,嶽纖靈輕輕起身又給浣秋施了一個夢魘,然後走出來探入旁邊廚房的屋子,她也似乎剛剛睡着。嶽纖靈又故技重施讓她睡得更熟了一些,然後才悄悄走出去,經過前面時候尤其的小心,畢竟凡麒也是有修爲在身的人。
一路順利的走出府邸,剛一跨出禁止,嶽纖靈就感覺到暗處站了一個人,憑着靈氣的熟悉她認出那人是蒼洛。
“我帶你去見少島主。”比起白日的阿櫟,蒼洛的話十分稀少,只簡單的說了來意,便在前面率先走起來。
嶽纖靈和他也無話可說,就沉默的走在後面。事實上,她卻很想見一見安娉,想從她那裡再探知一些齊遇的事情,以後也好設計報仇。
兩人一前一後悄無聲息的在黑暗中約莫走了一刻鐘,終於走出明溪谷,來到外面一處山莊裡。蒼洛輕車熟路的帶着她走進去,看樣子似乎整座山莊都是屬於青夙的。
“到了。”走到一座閣樓外,蒼洛停下來回身對她說,然後便不再往前走。
嶽纖靈從他身邊走過去的時候,卻意外的聽見她輕聲說了一句,“好久不見。”
許是沒有想到他會開口,嶽纖靈有些古怪的回頭看了一眼,卻見他低着頭,似乎並沒有開口說過話的樣子,於是不再追究,直接走了進去。
閣樓裡擺着兩排偌大的夜明珠,照得即使深夜這裡也十分明亮。嶽纖靈一走進去就看見青夙坐在太師椅上,身前還擺着一副下了一半的棋盤。
“好久不見。”聽見她的腳步聲,青夙放下手裡的白色棋子擡起頭,對她溫柔的微笑。
嶽纖靈與他也不客氣,走過去坐在對面,直接說:“的確是很久不見,我未想到會在這裡見到你。”
“不是沒想到會見到我,只是沒想到我會認出你而已。”青夙說得十分直白,看了看她陌生的面容,“可否解了這道魘術?”
略一猶豫,嶽纖靈便將擡手在臉前晃了一晃,頃刻間小橋的臉就變成了她自己的,身量也逐漸變化,成了她自己的樣子。
三十年未見,她自然也與過去十分不同,青夙盯着她看了一會兒,然後才緩緩收回目光,溫柔的解釋:“你不必擔心,我能認出你是因爲你曾服過我仙遙島上的藥丹,所以我會有所感覺,旁人並不會認出你。”
嶽纖靈的確有過疑惑自己爲何會被認出,聽他這樣說才明白過來,心下稍安。
“我並未告訴任何人你的事情,你可放心。”青夙似乎知道她心中所想,很坦然直接的說,只是目光又在她臉上走了一圈,聲音微微有些沉,“其實我也猜到你會出現,凡麒畢竟是要與嬛彌大婚的人。你三十年都沒有動手,但這次必然是不會放過的。”
“
多謝你沒有揭穿我。”嶽纖靈面色微冷,隱隱透出一些敵意和戒備,“不過既然如此,今日【你找我來又爲了什麼?”
她的反應如此不加掩飾,青夙自然一下子就感覺出來,微微苦笑道:“我只是想見一見你,另外告訴你若是有什麼需要……”
“不必,多謝。”嶽纖靈不等他說完,就生硬了拒絕,甚至想要起身離開。
青夙看着她有些無法,只好放下身價語露懇求,“當日【你曾說過謝我,今日是否願與我手談一局?”
當年若不是青夙出手,嶽纖靈自然怕是沒有今日,所以他這樣說了,嶽纖靈無論如何都拒絕不了,只能勉爲其難捏起一枚黑子,聲音冷淡的說:“我並不會下。”
“無妨。”青夙卻十分容易滿足,又露出溫柔如春水的笑容,目光在她臉上十分輕柔的掃過。
不知是青夙故意想讓還是別的緣故,這一局兩人下了許久,最後嶽纖靈雖然敗了卻也未輸得難看,僅僅輸了半子。
看了一眼棋盤,又看向外面微微發亮的天色,嶽纖靈當即不再猶豫的站起來,“我該走了。”
“有緣再見。”青夙自然知道留不住她,所以並不多言,只是到底想說一句關心的話,“你自己在明溪谷需小心,不日谷主便要回來,明溪谷主修爲深厚……”
看着青夙毫不掩飾的關切,嶽纖靈到底有些心軟,回答說:“我不會拖到谷主回來。”
聽她這樣說,青夙倒是稍稍鬆了一口氣,鬱結的眉心也舒展開,“如此再好不過,我讓蒼洛送你回去。”
來時是夜裡,嶽纖靈現在回去也沒有把握自己是否還記得路,所以沒有拒絕青夙的安排。
青夙沒有起身相送,只是坐在太師椅上目送嶽纖靈走出閣樓,頭也不回的飛身離開,直到視線裡再也找尋不到才極緩的垂下目光,落到剛剛結束的棋局上。
他早年因身子的緣故,幾乎整日被困於屋裡不得外出,爲了麻痹他人耳目也不敢輕易修煉,爲了打發時間多是自己與自己下棋,對棋局也琢磨得多。從剛剛的棋局裡,他也看出了嶽纖靈身上許多東西,她不知經歷了什麼,連着下棋都帶着一股不顧一切的氣勢,即便殺敵一千自損八百也毫不在意。
看着棋局上密佈交纏的黑子和白子,青夙又緩緩蹙起眉心,對嶽纖靈很有些擔心。
他固然對許多事情通透,但因未曾有人點撥,到底沒有想到嶽纖靈不顧一切的原因並不但是爲同門復仇,更大的原因還是風暗胤是她心裡傾慕的人,且爲了她被困桃源秘境。這是即便睿智如青夙有人想不到的。
伸出手緩緩握住一枚晶瑩的白子在手心中把玩片刻,青夙輕輕揮手破了棋局,轉而望向閣樓外面,“阿櫟進來。”
已經不再是少年的阿櫟應聲走進來,“少島主?”
“幫我修書長姊,便說我要在此停留數日,歸期未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