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樓附近的小城,自然一直受到明珠樓的庇佑。嶽纖靈也不敢貿然暴露身份,便和譚墨一起十分低調的在城外落腳,甚至連周圍有一點兒的動靜也會緊張。譚墨對她這樣的態勢很不解,他雖然與嶽纖靈認識不久,也看得出她不是怯弱怕事的性子,而現在這般謹小慎微卻不知究竟爲何。
現在嶽纖靈也無暇去顧忌譚墨對自己所想,神識已經十分雜亂。但有一件事情她很清楚,在一切弄明白之前她都不能將這件事情告訴她,若真是她判斷有誤,便是再一次的傷害。望着眼前悄然升起的一簇篝火,嶽纖靈低低的嘆了一口氣。
不過嶽纖靈既然選擇不回蜃羅門,也不是隻爲了留在城裡,她必須再去一次明珠樓,好好探一探究竟。本來她想的是譚墨和浣浣一起回去,而現在計劃有變,她就只能將這件事情與譚墨直說,不然以譚墨的敏銳警覺,她也不可能瞞過他。
“我入夜之後會去探一探明珠樓,你留在這裡。”對譚墨也不必說其他鋪墊的話,嶽纖靈直接將計劃和盤托出。
譚墨坐在篝火另一端,衣服已經被他換成了墨色,聽見嶽纖靈說話他擡起頭來瞥了一眼,然後又繼續看着灼灼的篝火,片刻之後道:“師姐明日黎明若未回來,我便會去明珠樓尋你。”
這便是答應了嶽纖靈的意思,還想着要好好勸說一通的嶽纖靈鬆了一口氣,爲着譚墨不受她的牽連,她也必要在天亮之前趕回來。其實她心中明白,無論明珠樓中究竟隱藏着什麼,憑她一己之力都不能有所作爲,只是一日不弄明白,她也不能心安。
過了夜半午時,嶽纖靈便要出發,不過臨走之前想了想,她卻將似兔扔給了譚墨。雖然似兔並不能做什麼,但與她已經差不多心意相通的能耐,若譚墨這邊有事情她也能有所感知。譚墨沒有拒絕,沉默的看着似兔湊到他身邊,甚至擡起手輕輕在它頭上放了一下。
夜探這樣的事情,嶽纖靈已經有很久沒有做過,上一次夜探還是在寮海宮的時候,不過這並不代表她腳步生疏,踏雪之術依然純熟,就這樣飛快而無聲的潛入了明珠樓。
今日這樣的日子,到了午夜各樓依然燈火通明,許多白日裡未曾離開的賓客也都留在小樓中,所以嶽纖靈能感覺到許多靈氣。匍匐在一座小樓頂上稍稍想了一下,嶽纖靈還是最先向着之前心存疑竇的閣樓而去,這件事情是她現在最想知道的。
然而等她到了閣樓前面,卻失望的發現整座閣樓漆黑一片,顯然並沒有人在裡面,同時她也並不能感覺到那股熟悉的靈氣。不過既然都已經來了,嶽纖靈也不能讓自己就這樣無功而返,想了想幹脆悄然躍向主樓。若是明珠樓中有隱藏的辛秘,這裡必然不會是尋常的地方。
主樓這時候還是燈火輝煌,甚至遠遠就能嗅到甜美的瓊漿醇香,和白日裡一模一樣。嶽纖靈心有疑惑,屏住氣息便縱身跳到主樓之上,悄悄俯身往裡面探看。
和白日一樣,主樓裡有許多交杯換盞的
賓客,嶽纖靈草草看了一遍,卻沒有看見任何一個認識或是熟悉的人,唯有坐在主位的依然是明珠樓的樓主,他臉上的面具仍未摘下。
爲何白日和夜晚會要宴請兩批不同的客人?嶽纖靈目光只在明珠樓樓主身上一掃而過,接着注意起底下觥籌交錯的賓客。她在山下的時日很多,可以說見過許多修煉者,其中也有很多是各宗門頗有名號的人物,比如白日裡她就見到了許多這樣的熟悉面孔。然而晚上這些儼然修爲不低的人,她卻一個都不認識。這本身就不是一件尋常的事情。
主樓裡這些人的修爲儼然深不可測,嶽纖靈決計不敢冒險,只是不看出究竟她也不甘心就此離開,只得越發小心的留意,想從這些人言辭之間聽出一些內情。
自嶽纖靈潛入明珠樓開始,戒心就一直不曾降下去過,所以在她背後風聲響起的時候,第一時間就反應過來,飛快的扭頭看了過去。月色之下,她又看見了白日裡站在閣樓頂上驚鴻一瞥的人,呼吸頓時凝滯。
站在樓頂另一端的吳葵靜默的看着另一端的嶽纖靈。他本來只是經過,既然樓主不讓他出現他自然不會出現,不過就在經過的時候察覺到樓頂有人,也是跳上來就看見了她。很顯然,她是一個不速之客。然而身爲明珠樓第一弟子,吳葵卻沒有第一時間暴露她的行跡,只是困惑的站在樓頂,連他自己也不明白這是爲什麼。
嶽纖靈僵立在一側,只覺得嗓子發澀,也幾乎忘記了主樓中衆多的人,就直接開口問:“你究竟是誰?”
在她這句話問出口的時候,吳葵的眼瞳瞬間縮緊,連想的時間都沒有就越過來捂住了她的嘴。只是,這也已經遲了,主樓裡的人已經聽見了聲音,頓時安靜下來。
“走。”吳葵鬼使神差的放下手無聲的對嶽纖靈說了這兩個字,自己卻直接落到主樓前面,整了整衣裳從容的邁進去。
“發生了什麼事情?”明珠樓樓主已然放下玉杯,目光犀利的看着走進來的吳葵,連底下衆賓客也一起看着他。
吳葵卻表現得極爲從容鎮定,直接單膝跪下,“弟子在外經過,不巧驚擾師父與諸位賓客,實在慚愧。”
犀利的目光在吳葵身上來回打量了一遍,最後化成淡然的微笑,明珠樓又重新舉起杯,“無事,你退下吧。”
“是。”
就在吳葵放開嶽纖靈落到地上的瞬間,嶽纖靈看懂了他的脣語,僵硬的動了動手指,然後順從的飛快離開。也虧得她走得快,剛剛縱身越到半空中,她方纔站的地方就被一道凌厲的劍氣洞穿了。嶽纖靈不敢回頭多看,縱身幾個起落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待徹底走出明珠樓的坡地範圍,嶽纖靈才慢慢停下來,回頭看着燈火依稀的衆多閣樓,看了一眼又一眼,最後潸然淚下,是激動也是恐懼,這兩股情緒幾乎攥緊了她的心臟,讓她此時心跳如雷。
自嶽纖靈離開,譚墨就一直保持着一個坐姿不曾動過,眼睛定定的看着篝火。
這也是他修煉的一種,一個擁有真正劍術的修煉者,定力也不會弱。他不止是一個修煉者,更是一個掌控劍術的人,就是這一股對劍的執着之氣,讓他一直能夠立於同階修煉者最頂端,甚至可以戰勝比他修爲更深的修煉者。
找這個地方落腳,嶽纖靈自然也經過了選擇,所以這裡不會有任何蟲獸的聲音,連風聲也很輕。譚墨宛如一座石像,連眼珠也不會錯動一下,只是偶爾會被風吹起一縷夜色的髮絲。
弦月已經落下了樹梢,周圍漆黑一片。譚墨猛然動了起來,幾乎佩劍同時出鞘,轉身看着背後。
他背後空無一人。
譚墨卻不肯動,只是定定的看着後面深不可測的夜色,握劍的手不見一絲顫抖。
就這樣過了一刻鐘,除了風聲也沒有別的聲音。若是旁人,必然依然是自己錯覺,然譚墨卻從不懷疑自己。而他對自己的猜測,也終於在下一刻被印證。
一個同樣一身玄色的男子從一片漆黑的夜色中走了出來。
譚墨警惕戒備的看着對方,他能感覺到從對方身上傳來的強大靈氣和劍氣,只是感覺不到殺氣。電光火石間,譚墨忽然知道了這個人的身份,眼睛微微揚起,“暗胤師兄。”
這個人,的的確確就是風暗胤無疑。
便是風暗胤,此時也對譚墨露出了一絲激賞。
“你剛纔是故意露出的氣息。”譚墨在確定了他的身份之後馬上又意識到這一點。他從不妄自菲薄,但也從不會妄自誇大,剛纔風暗胤必然是故意露出氣息讓他察覺,不然依風暗胤的修爲絲毫不讓他察覺並非難事。
風暗胤沒有再走近,就站在不遠的地方看着譚墨,然後將自己的孤雪劍出鞘橫舉在面前。他原意只是想來看一看嶽纖靈,卻沒有想到嶽纖靈會去明珠樓,他也一路跟着嶽纖靈去了明珠樓,見她折返回來便忽然興起了試探譚墨的心思,先她一步走回去。
從小到大譚墨見過許多劍修,但從來沒有過今日這樣的感覺。他也終於明白,爲何無論是莫邪還是朗煥還是其他的人每次提到風暗胤都會流露出那樣的神情,這樣連他都嫉妒的天資的確讓人唏噓。同時譚墨也很清楚,風暗胤並不是想對他出劍,只是提點。對一個劍修來說,哪怕只是看一看對方的劍也會對自己的修煉境界又不小的幫助。
不過風暗胤並沒有讓劍氣流露太多,只是片刻就還入劍鞘中,然後轉身就走,至始至終他一句話都沒有說。
譚墨終於忍不住想追上去,卻又像想起了什麼似的停下腳步坐回篝火旁自己原來的位置。就在他坐下的時候,感覺到了嶽纖靈漸漸走近。
原來,風暗胤竟是避着纖靈師姐的……譚墨隱約有些明白,但又不完全明白,只是下意識明白自己不能將剛纔發生的事情說出來,還要表現得和平時一樣,萬不能讓嶽纖靈發覺異樣。
所謂劍修,譚墨雖然修爲尚淺,卻奇怪的能夠稍稍理解到風暗胤的心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