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一層又一層的壓下來,越來越陰沉,卻無論如何也沒有一個雨滴落下來。沫兒久居病榻,也不知外面氣候,只覺得胸悶燥惱,狠狠的抿了抿脣,續起力氣就將蓋在身上的軟毯甩了下來,然後氣弱的長喘了好一會兒。
她是十分畏寒的,雖然燥惱甩了薄毯,可一會兒就覺得肩膀十分冰冷,只能再將毯子用力拽回身上,很是氣惱的蓋住肩膀。
可巧在這時候就依稀聽見外面傳來一聲不大不小的響動,好像有人經過離這樣的迴廊將手裡端着的器具落到了地上,雖然只有一聲,但還是讓沫兒十分惱怒。
她既然聽見了,站在外面的女侍自然也聽見了,但不敢自己隨意出聲,只戰戰兢兢的等着吩咐。
果然,女侍就聽見雖然隔着幔帳十分微弱卻冰冷的聲音傳來,“拉出去。”
雖然知道外面的人罪不至此,女侍卻絕對不敢在沫兒面前爲他人求饒,只匆匆走出去處置這件事情,生怕動作慢一點兒自己也受到牽連。
周圍又恢復了萬籟俱寂,沫兒胸口有些劇烈的起伏才慢慢恢復平靜。她只要這樣的安靜,不想聽見任何事情,任何。
重新閉上眼睛,沫兒似乎又想到了什麼很久以前的事情,嘴脣冰冷的上揚,形成了很特別的弧度,說不清是自嘲還是其他什麼。
末了,她輕輕動脣,極輕的說了一句話,“雙夕,你還是不要回來得好。”
“就算雙城我不想再要,也只有我將它送給任何人,卻沒有任何旁人能從我手裡奪走的道理。”雙夕半靠在椅背上,輕撫着銀葉緩緩的對浣浣說,眸光十分凌厲。之前浣浣還在擔心她會手軟,看見她如此就知道自己想多了,當下十分放心的笑了笑,在旁邊繼續冥想起來。
積壓的厚實雲層一直堅持到傍晚,天色徹底暗下來的前一刻終於化成了雨滴簌簌而落,最初還小,卻漸漸變得越來越多,最後如傾盆一般涓涓不停。
嶽纖靈坐在屋裡冥想也感覺到了外面的魚食,微微張開眼看着前方烏黑的一片和迎面而來的水汽,忽然靈光閃動,想到了之前她並沒有想到的一些事情。在她被禁止驅逐的時候,就感覺禁止上附着的靈力有些似曾相識,只是當時情況緊急沒有多想,現在她終於想到了,那股特別陰冷的靈力她的確曾經遇見過,是屬於冥骨的!
冥骨來過雙城,甚至很可能現在依然人在雙城相助沫兒。嶽纖靈迅速想了一遍,就再也不能坐下來,有些急促的站起來一封傳書送向蜃羅門,事情如此蹊蹺,她是一定要告訴給門主知道的了。
許是嶽纖靈的動作有些大,外面的浣浣也聽見了,有些驚訝意外,“師姐,你怎麼了?”
“無事,只是想到一些事情。”嶽纖靈不想這件事情讓更多的人知道,畢竟冥骨究竟是怎麼回事還不知道。
“雨下得太大了。”浣浣很乖覺的不再問,只是轉了話題輕聲感慨了一聲。
這樣的雨,似乎不知在雙城附近下着,其他的很
多地方也都在下,唯有蒼穹之顛一片如雪如雲的安寧。
風暗胤又獨自待在蒼穹之顛,沙鷹好玉簫不能靠近,只能站在底下看着眼前滂沱大雨。雖然他們各自有法訣不會被雨淋溼,但也覺得這樣的雨實在讓人不耐。
玉簫最是厭煩這樣的雨天,很是惱恨的甩了甩衣袖,瞪着漆黑的雨幕,“也不知這樣的雨到底要下到什麼時候纔會停,身上到處都不幹爽,煩死人。”
沙鷹不知從什麼地方弄來一把紙傘愜意的撐在頭頂,傘面上還畫着十分寫意又妖嬈的芍藥花。當然這樣的大雨撐傘無用,沙鷹撐着它也只是覺得有趣。聞言,他斜斜看了玉簫一眼,古怪的笑道:“若你能登上蒼穹之顛,自然不必再忍受雨天。”
沙鷹這句話的深意在於只有魔修或者是魔修眷侶才能登上蒼穹之顛,如今風暗胤若是認定玉簫爲伴侶,她自然就可以無恙登上蒼穹之顛了。玉簫自然聽明白了沙鷹的暗示,只覺得諷刺無比,又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他們與風暗胤日日在一起,她知道風暗胤對她並不不同,沙鷹自然也是知道的,偏偏總是要拿這件事情刺她,實在讓人生惱。
如上一次一樣,風暗胤依然靠在蒼穹之顛歇息。對任何人,包括跟在他身邊忠心耿耿的沙鷹和玉簫他都不信任,所以想真正打坐療傷修煉,他只會在蒼穹之顛。
同上一次一樣,冥骨不速而至,依然站在蒼穹之顛的邊沿意味深長的看着他。
風暗胤不以爲意,只是張開眼,聲音如冰似雪,“這次的大雨是你的手筆?”
“正是。”冥骨回答得坦然,笑得卻怪異,“這世道平靜得太久了,我都不耐煩了。”
“你做什麼與我無關。”風暗胤又閉上眼,也知道冥骨走不上蒼穹之顛,“我已將血泉予你,你我兩清。”
冥骨一身灰色衣裳,被風吹得十分瀟灑的揚起衣角,“你說得是,只是上一次我於你說雙城魔修之氣算是無用,這一次特來向你賠禮。”
“不必。”風暗胤面無表情,只吐了兩個字就不再說話。
冥骨也沒有久待,只是轉身要走的時候狀似無意的低語,“聽聞蒼穹之顛唯有魔修伴侶方能登上,卻不知你可想好了讓誰來此陪你,是不是……”
後面的話隨着他的飄然遠離有些聽不真切,風暗胤卻忽地張開了眼緊緊盯着他的背影。冥骨絕不會無端放矢,剛纔的話卻不知是不是他已經看出了些什麼。風暗胤想着,眉頭就皺了起來。他自知無畏無懼,連神魂俱滅也並不放在心上,唯一能讓他皺眉的也只有那麼一件事情而已……
蜃羅門到底不能真將冥骨的事情置之不理,所以嶽纖靈半夜傳書回去,第二次黎明時候禹景寧就來到了嶽纖靈面前,與他同來的還有笑得十分詭異的井森。
對着井森,禹景寧似乎也很戒備,不過出於不能說破的緣由還要容忍,只好最大限度的無視他,只看着嶽纖靈,“師妹,好久不見別來無恙。”
“景寧師兄。”嶽纖靈對他行了一禮,也沒有多看井森,她自然是不想讓任何人知道她與井森私下的關係甚至做的一些事情的。
“不知莫邪軒主如今如何?”嶽纖靈還記掛莫邪,現在見到禹景寧,自然要問上一問。
“師妹放心,師父已經大安。”禹景寧自然也知道上一次嶽纖靈血泉取藥的事情,所以臉上露出明顯的感激。因着之前幾次事情的緣由,也許也有墨雨的關係,禹景寧對嶽纖靈和浣浣都十分照顧,稍後直接就說:“我一會兒就再去雙城探上一探,兩位師妹在此等候就是。我想再不過一個時辰,譽致師弟和銀屏師妹也會來。”
嶽纖靈知道事到如今這已經不再是自己相助雙夕的小事,所以只是點頭,又看了一眼不善的盯着井森的浣浣,伸手輕輕拽了拽她的衣袖。即使現在門主與長老不顧情面,他們這些弟子也不能太過針鋒相對,尤其現在還是在蜃羅門之外的地方。
這樣,禹景寧和井森來去匆匆,雙夕卻不是笨人,在兩人出現的時候就察覺了不對,但還是忍到兩人離去才一臉詢問的看向嶽纖靈。
嶽纖靈也沒有想再瞞她,就將冥骨的存在簡單說了一遍。
雙夕沉默的聽着,一會兒就擡起頭,臉上無光亦無情緒,只是語氣極淡的說:“既然沫兒做了事情,無論什麼事情自然都是要自己承擔的,你也不必顧及我,這件事情發展到此,我也知道已經不再是你能控制的。”
她這一番通情達理的話讓嶽纖靈鬆了一口氣,但仍低聲說:“無論如何,這一次是我對不起你,日後再有事情,我一定鼎力相助。”
雙夕沒有說話,只是又對她笑了笑,然後安靜的坐在昨日坐的地方看着銀葉。在嶽纖靈以爲她不會再說什麼的時候,卻忽然聽見她有些起伏的聲音——
“我遇見沫兒那日,她在街上快要死了,連話也說不出來,臉上一點兒血色都沒有。也不知怎麼回事,明明眉眼一點兒也不像,我卻好像看見了稷兒,就像稷兒最後躺在我懷裡的時候一樣,我不能放下她不管……
後來,我就把她帶回府裡,用最好的藥爲她續命。其實我也不知道沫兒到底是什麼情況才那麼體弱,我用了無數的藥也只能保她不死,整日連牀也不能下。
後來她就自告奮勇幫我處置許多城裡的事情,她很聰慧,很多事情比我做得好很多,雙城給她我很放心……”
聽着雙夕說不出是什麼情緒的聲音,嶽纖靈斂了斂眉,什麼也做不了,她只能站在雙夕身邊聽她這樣說一說話。以前,她覺得自己修爲太弱所以纔有諸多不能順意的事情。可是如今她的修爲見長,不順意的事情依然這樣多,人生不過寥寥,卻總是要這樣掙扎着過去。
蜃羅門這一次顯然對雙城的事情也很看重,不然不會先讓禹景寧過來,又不放心的讓宮譽致和戚銀屏隨後趕來。
嶽纖靈與他二人許久未見,只是礙於如今還要爲宗門做事情,許多話就只能先緩下不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