蜃羅門多的是自然而成的景緻,玄宮卻到處都是鬼斧神工的傑作。嶽纖靈一手輕輕牽起裙幅,一手好奇的摩挲着走廊牆壁上雕刻的奇花異草,她只認出了其中很少一部分,更多的卻是聞所未聞,更不曾見過。難得的是,每一朵花每一絲草都雕刻得栩栩如生,讓觀者宛如身臨其境。
“師姐很喜歡這些死物嗎?”嘯陵的聲音鬼魅般在後面響起。
被他的神出鬼沒嚇了一跳,嶽纖靈微微白了臉回頭,看見嘯陵站在背光的角落,完全看不清面容,更難分辨出此刻的神情。
嶽纖靈穩了穩神,手指輕輕拂過牆壁上一朵半開的花輕聲說:“雖然是死物,也不妨礙我欣賞它們,更何況我更想親眼見一見這些花草,不知道它們是否可以入藥醫人。”
“呵……”嘯陵低沉的笑了一聲,笑裡的內容很豐富,陰冷得像在寒潭底沉寂了多年的寒石。
“師姐說的對……不過,我更想知道的是這些花草如果煉成劇毒是不是一樣如盛開時一樣美麗。”嘯陵說,低沙的聲線讓人不寒而慄。
嶽纖靈感覺全身都被一股陰冷的氣息包圍,這種氣息好像是一層密密的網把她禁錮在裡面不得逃脫。與此同時,嘯陵卻往前走了一步,似乎要緩緩的走過來。
脫離了背光的陰影,漸漸能看清嘯陵的面容。他的長相精緻秀氣,神情卻猙獰得彷彿最恐怖的心魔惡鬼。嶽纖靈動彈不得,徒勞的閉上眼睛,連看他的勇氣也沒有。
但就是下一刻,周身寒氣陡然消失,束縛的氣息倏地消失。嶽纖靈遲疑了一下慢慢睜開眼睛,就看見自己身邊多站了一個人。
風暗胤身體微微側向嶽纖靈,肩與肩之間不過方寸的距離。不過他並沒有看她,而是看着站在前面不遠處的嘯陵,“宮主有興致與我師妹論道,不如來我屋子,也好讓我跟着領悟一絲半毫。”
他出現之後,嘯陵就沒有再靠近過來,只冷冷掀起嘴角諷刺的笑了笑,“風暗胤,你以爲你和我有什麼不同。”
說完這句沒頭沒腦的話,嘯陵就轉身離開,沒有再多看嶽纖靈一眼。
嶽纖靈低着頭,很小心的把眼底的傾慕藏起來,然後才擡頭看着風暗胤誠懇的說:“多虧你來了。”
“玄宮雖然與蜃羅門交好,但終歸不是自己宗門,無論何時都不能失了戒備。”風暗胤語調平淡,看了一眼嶽纖靈還留在牆壁上的手指,“你在看這些雕花?”
嶽纖靈不好意思的收回手應了一聲,“這些花我從沒有見過,回春軒的書籍裡也沒有記載,我就是好奇看了看。”
“玄宮宮主繼位之前發生過諸多事情,方纔你也見到他陰晴喜怒不定。”風暗胤轉過身,“回去吧。”
遙遙看了一眼前面長長的雕花走廊,嶽纖靈有些不捨的暗歎了一口氣,點點頭亦步亦行的跟在風暗胤的身後,小聲怯怯的問:“師兄是特地出來尋我的嗎?”
風暗胤腳步稍頓,背對着她說:“師妹想多了,我之前與一位師兄約好切磋,剛好走到這裡。”
聽着他給予撇清的話,嶽纖靈黯然的垂下眼簾,嘴角的笑容慘淡,“我只是隨意問問,還盼師兄不要介懷。”
兩旁夜明珠明亮,將人的影子也照得十分狹長,多少不能宣之於口的話都藏在了裡面。
玄宮勢大,各宗各門都派了人前來慶壽。嘯陵壽辰正日人來人往好不熱鬧。嶽纖靈聽從風暗胤的話,直到壽席開始時才走出屋子,跟着弟子來到大殿。
她之前四處找不到風暗胤,聽說他被玄宮一位男修邀去切磋。雖然嶽纖靈心裡擔心,但想到風暗胤之前所展示出的實力還是相信他。
所有人此時都聚集在大殿裡,嘯陵尚沒有出現,只有玄姬周旋於衆人之間。
“姑娘,麻煩讓一讓。”嶽纖靈有些怯弱的站在原地,一時間還不確定是否要進去,就聽見身後傳來一個溫潤的男聲。
嶽纖靈慌張的讓到旁邊,轉身對後面的人說:“對不起,擋到你了。”
說完話,她擡頭看見了一個坐着輪椅的年輕男子。此時男子正溫和的看着她,即便是坐着,他的氣度也絲毫不弱於任何人,渾身上下散發着一股彷彿與生俱來的華貴,讓人不敢輕視。只是男子的臉色比常人要顯得略有些蒼白,似乎身體不好。
“在下仙遙島青夙,不知姑娘出自哪一宗?”男子看出了她的尷尬,適時的開口解圍,語氣溫和,之讓人覺得如沐春風
。
嶽纖靈感覺到他的善意,靦腆的笑了笑,細聲細氣的回答:“我是蜃羅門的弟子,我叫嶽纖靈。”
推着青夙輪椅的是一個相貌俊秀的少年,似乎是不耐與嶽纖靈這個陌生人說太多,低下頭輕聲在青夙耳邊提醒,“少主,我們該進去了,大小姐還在等我們。”
青夙聽見少年的提醒,不過一點兒也沒有露出不悅或是不耐,只是微微點頭,繼續溫和的對嶽纖靈說:“在下長姊在裡面等待,就先進去了,纖靈姑娘是否一起?”
“我……我先不進去,你請。”嶽纖靈聽了他的話正猶豫,忽然看見後面不遠處風暗胤走了過來,眼睛頓時一涼,笑容變得燦爛明媚。
看着她的笑靨微微一愣,青夙臉上怔忪的神情一閃而過,隨即對推輪椅的少年吩咐:“我們進去吧。”
少年早就等得不耐煩,聞言立刻推着輪椅從嶽纖靈身邊走了過去,似乎連正眼都不屑於給她一眼。當然他也沒有看見,嶽纖靈此時正一心看着風暗胤,也沒有正眼看他。
待風暗胤走得近了,嶽纖靈立刻歡喜的上前一步,“暗胤師兄。”
許是剛剛切磋過,風暗胤身上的靈力還有些波動,看見嶽纖靈點一點頭,“讓你等我了。”
嶽纖靈趕緊用力的搖頭,“沒有,我也是剛剛纔走到這兒。”
稍微遲疑了一下,風暗胤忽然盯住嶽纖靈問:“剛纔那個人是誰?”他的眼力素來很好,即使離得很遠,依然看見了嶽纖靈剛纔和青夙短暫的結識。
“他說他叫青夙,來自仙遙島,剛纔我擋住他的路了。”嶽纖靈毫無心機的回答。
“進去吧。”風暗胤收回了看着她的目光。
其他宗門派來的人並不像嶽纖靈,什麼情況也不知道,一會兒嘯陵出現的時候誰也沒有露出驚訝,顯然早就知道玄宮宮主是這樣一個看似不諳世事的少年郎。
坐在賓客西北角的是一位氣質非常強悍的年輕女子,一襲紅衣如火,姣好的面容冷若霜雪,之一個眼神就逼得周圍男修不敢多看一眼。而坐在她旁邊的,就是剛剛嶽纖靈見過的青夙。
見多識廣的人知道,紅衣女子就是仙遙島大小姐青流,當年豆蔻年齡就以鐵血手段從叔輩手裡奪回了仙遙島掌控權,如今憑一己之力將仙遙島打理得僅僅有條,讓人不得不佩服。
但儘管如此,她卻只是仙遙島大小姐,一直堅稱代弟掌權,島主之稱直接給了胞弟青夙。
嘯陵走出來時,青流就看了一眼然後回頭對青夙說:“這位宮主年齡比你尚小,聽聞宮內庶務一直依靠其師姐玄姬。”
青夙溫雅如玉,對長姊微微一笑,“如此說來,嘯陵宮主和我倒有諸多相似之處。”
“我做的可比玄姬好得多。”青流不以爲然,面色雖冷,看着胞弟的眼神卻十分溫柔。他們姐弟自小相依爲伴,在青流心中青夙就是她的命。
原本一切都在有條不紊的進行,賓至如歸。
但誰也沒有防備,賓客中一個面生的弟子忽然痛苦站起來,雙手扣抓着桌子似乎想要說什麼,最後卻一個字也沒有說出來。
“嘭”的一聲,整個人宛如內丹碎裂一般爆炸,斷肢殘肉飛濺。
這股爆炸力十分強橫,周圍的賓客幾乎都收到了波及,不過畢竟都是修士,對突如其來的危險還是有基本的防禦力,紛紛避走。
距離爆炸中心不遠,嶽纖靈本來反應不及,但旁邊風暗胤比一般人反應都快,第一時間環住她的肩膀騰空而起,剛好躲過了爆炸的衝擊。
一陣混亂之後,大殿四周的牆壁都被炸成了斷壁殘桓。
原本嘯陵就站在大殿中央,現在卻沒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瘦高的陰柔男人。嶽纖靈不認識這個人,但在場有些年長的賓客卻在看見男人的瞬間臉色全變。
“冥骨,你想怎樣?”玄姬能一首支撐玄宮果然非一般女修,眼下如此情景還能快速下令其他弟子安撫賓客,自身卻毫不顧忌安危的迎上陰柔男人。
聽到“冥骨”這個名字,嶽纖靈卻稍稍愣了一下,似乎之前在哪裡聽說過……
“冥骨是門主的師兄,早年犯下打錯被前門主逐出師門多年。”風暗胤似乎有讀心之力,在嶽纖靈耳邊低聲說,同時又帶着她稍稍回退了幾步,距離門口十分之近。據說冥骨早被逐出蜃羅門,但在外人眼中難保不會看成同謀,風暗胤心中已思量百種後招。
冥骨彷彿絲毫不把玄姬放在眼裡,反而饒有興趣的打量了一遍在場所有人,看見風暗胤時目光微微閃動,似乎發現了什麼有趣的事情。
見自己不被注意,玄姬用力咬住嘴脣伸掌劈了過去。
冥骨到底是門主的師兄,區區玄姬根本不能奈何他,眼神甚至都沒有落在玄姬身上,只輕輕一閃身就避過了她的掌力,而後哼笑,“聽聞玄宮《玄胥劍譜》十分玄妙,本座想借來一閱。”
天下所有人都知道《玄胥劍譜》是玄宮至寶,怎麼可能出借!玄姬臉色蒼白,卻不敢斥罵出聲,很顯然嘯陵已經落在冥骨手裡,她不敢輕舉妄動。
正焦灼間,玄姬忽然擡頭,目光如利劍般刺向風暗胤和嶽纖靈,毫不猶豫的向所有玄宮弟子下令,“將他二人擒住!”
風暗胤早防備她會忽然發作,沒等她話音落下就帶着嶽纖靈一躍而起,向後疾退數米。
冥骨目光在風暗胤臉上一劃而過,又笑着看向玄姬,“本以爲你小小年紀掌握玄宮應該很有魄力,現在看來也不過如此,莫非你當真以爲我會顧及蜃羅門弟子,荒謬!”
說罷,他忽然反手一抓,將將嘯陵不知從什麼地方抓了出來,單手捏住他的脖子提在手裡。
眼見着嘯陵臉色青紫,玄姬終於心裡亂成一團,再顧不上風暗胤和嶽纖靈,低聲對離自己最近的弟子吩咐去取劍譜。
誰也不知道冥骨到底想幹什麼,在玄姬在簡譜與嘯陵之間做出選擇之後他卻忽然將嘯陵甩出去,朗聲大笑:“今日該見識的本座都見識了,就此別過,哈哈!”
他的笑聲由高到低,人彷彿一股煙塵般散去,片刻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好像從未出現過。
在場賓客面面相覷,玄姬早已奔到嘯陵身邊扶起查看,見他只是閉氣暈厥才放心下來,果斷將他交給身邊的弟子,自己卻親自向風暗胤走來。
風暗胤還站在數米之外,對她的靠近不置一詞。只有嶽纖靈離他咫尺,能明顯感覺到他的戒備。她就乖乖待在他身邊,努力不讓自己變得更加累贅。
“玄姬向二位師弟師妹道歉。”玄姬走到前面不遠就沒有再靠近,毫不遲疑的低下身。按她的身份,在兩人面前低身是十分的屈尊降貴,但她卻一點兒也沒有猶豫。
嶽纖靈不諳事也不知如何應對,之擡頭去看風暗胤。
“今日之事我二人必要稟告門主,之後如何全由門主定奪。”風暗胤不卑不亢,直接帶着嶽纖靈轉身離去。 щшш ●ttκǎ n ●¢ ○
玄姬直起身無奈看着二人背影,匆匆回去修書一封,她務必要在他們回到蜃羅門之前將事情向門主解釋清楚。如今之勢,蜃羅門是她和玄宮得罪不得的。
直到走出玄宮,被迎面的風雪刮過,嶽纖靈才堪堪反應過來,目光復雜的看着風暗胤,聲音帶着哽咽,“下山一路我都是師兄的累贅,必定讓師兄生厭了。”
“無妨。”風暗胤從自己的玉佩中取出禦寒的斗篷遞給她,面容堅定。但下一刻,他卻抑制不住的咳嗽起來,連咳數聲,最後嘴角溢出一縷明顯的血跡。
剛纔誰也沒有注意到,臨走之前冥骨的靈力化成威壓向他襲來,他根本不能躲開,堅持到這一刻纔將胸口的污血吐出已經十分不宜。
嶽纖靈大驚失色,但電光火石間就想到了一路上的事事,強壓住心跳抓住風暗胤的脈搏快速一捏,隨即右手捏決覆上他的胸口,焦灼低語:“師兄受了很重的內傷。”
風暗胤堅持不住,渾身重量都壓在了她身上,但心思還在不斷運轉,“先離開這裡再找地方落腳。”這裡距離玄宮太近,他擔心再生事端。
“是!”嶽纖靈抽出最大靈力爲風暗胤簡單治癒,然後扶住他的身子縱身躍走。
一直到走出玄宮範圍,嶽纖靈才稍稍放緩了腳步,然而北地極冷,對風暗胤的內傷只有壞處毫無益處。嶽纖靈心裡難過,扶着他的手悄悄捏訣想再替他療傷。
但她的訣剛捏到一半就被風暗胤察覺,他突兀的握住了她的手,目光如炬,“纖靈師妹?”
“我……我只是想替你療傷。”嶽纖靈在他逼視下低下眼睛,宛如做錯了事情的孩童。
她沒有看見的是,風暗胤看着她的目光緩緩變柔,緊握住她的手也放開,“我知道師妹好意,然而前路不明,師妹還要暫時保留靈力,以防意外發生。”
風暗胤素來都能以大局爲重,不管自身還是旁人都放在後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