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吹着窗櫺發出嗚嗚的聲音,本還明亮的月光隱在了濃密的雲層之中,琉璃燈映照的地方只有能留有點點的光良,在蒼穹之下微乎其微。
檢查過靈兒的傷勢,寶言坐在她的身邊。
雖不是很重的傷,但是因爲長時間的閉塞的血脈,導致經氣凝固不同,所以靈兒依舊還是昏迷不醒。
他的手滑過她額頭間的長髮,她纖長的睫毛在如白瓷的臉頰上劃出一抹弧度,安靜卻看着讓人心疼。
桌上的燭臺暗了一下,又亮起來。
寶言輕皺了皺眉,只是沉默。
夜色中只能看到他的影子印在靈兒的身上,他緊緊抓住靈兒的手,眼神中是說不出的疼惜。
“既然來了,就出來吧!”他只是一直盯着靈兒,雖然從來沒有回頭,卻知道她早已經在窗簾外面待了許久。
白靜低着頭,一步步小心翼翼的湊到牀前,雖還隔着一些距離,但是卻已經不敢在上千,而是朝着牀榻上沉沉睡去的靈兒瞄了一眼。
寶言放下靈兒的手,小心翼翼的收到被中,才轉過身冷眼看了白靜一眼。
白靜心中一顫,卻只是低頭不語。
她不是擔心寶言責罵她,還是害怕從此以後靈兒再也不會離她。
“人也看過來,你回去吧!”他的聲音清冷,白靜擡頭的時候,他的眼睛早已經回到了靈兒的身上。
本來最該責罵他的人卻沒有責罵她,白靜只覺得胸口有萬斤重擔壓的她喘不過起來,低着頭眼淚簌簌的落了下來。
寶言替靈兒掖好被角,其實她根本亂動,被角已經不知道被他弄了多少遍,他似乎還是不放心似得一遍遍的幫她整理。
聽到抽泣的聲音,寶言停下手中的動作。雖不是責怪,但是口氣卻依然冰冷:“我剛纔替她看過來,她沒事!只是需要休息一段時間。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白靜聞言,隱忍着自己的淚水,強壓了回去。大着膽子又往前走了兩步,低着頭默默的站在靈兒和寶言的一側,不敢太近,也不會太遠。藉着微弱的燈光,隱隱約約的才能看清楚她的樣子。
靈兒的臉色蒼白,寶言的神色也不那麼好看。
他沒有了往日掛在嘴邊的笑意,不再那麼妖媚。而是如北方的冬天的山峰,本來豪放不羈的臉上,盡失冷傲與說讓人肅穆的威嚴。
她突然感覺她似乎從來沒有認識過寶言,或者說她認識的寶言,只是他想讓她看的。
“你若是不想走,就坐下吧!”寶言微微頷首,下巴輕點了一下不遠處的椅子。
白靜的頭埋得更低了:“你…你…”她猶豫了一下,還是問了出來:“你爲什麼不罵我,若不是我,靈兒現在也不會這樣子。”
寶言沒有看她,寂靜的房間裡,只有他沉重的嘆息聲。
白靜等了許久,都沒有聽到寶言說話。知道寶言還在怪她,她又何嘗不是一直在責怪自己呢。
他早就看出來寶言心中的人不是自己,卻還總是癡癡的糾纏。以至於被路青青迷惑,到現在早已經是後悔萬分。
屋內的安靜和窗外的風聲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寶言越是安靜,白靜的心裡越是不安。自己緊握的雙手早已經沁出絲絲冷汗,連手掌被指甲劃出一條血印都沒有發覺。
她死死咬住嘴脣,嘴角已經有些許的血痕。
半響,她輕而又輕的嘆了口氣,準備離開。在他們之間,她早就知道自己是多餘的。
“你不必自責,我想靈兒也不會怪你的。”他的聲音有些沙啞,卻不在那麼冷漠。
白靜的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珠子一般,再也停不下來。
她擦了擦臉上的淚痕:“寶言,你罵我吧,都是我不好!”她的身子有些顫抖,淚還是不斷的從眼睛裡流出來,完全不受控制。
寶言的眼睛輕輕長合着:“若是靈兒知道我罵你,她肯定會不理我。”他說着,想象出靈兒嘟着嘴,責怪他的樣子,嘴角隱出一絲笑意。
白靜有些驚訝,話也說的不那麼順溜:“爲,爲什麼?”
寶言嘴角的笑意淡去,他的手輕輕順着靈兒臉頰畫中她精美的輪廓,她的臉只有手掌那麼大,比他初次見她的時候還要消瘦。
“我曾答應過她,要好好對你。我既然說了,便會做到。”他突然轉頭眼神中閃過一絲鋒芒,卻將一切的情緒都收回到了眼睛深處,只留下黑色的眼眸在黑夜中一動不動的看着她。
白靜已經無暇再估計寶言的眼光,她都做了什麼?在她最需要幫忙的時候,她支開了陳曦,又帶走了寶言。讓她在衆目睽睽之下獨自面對一切,她都能夠想打她漫無目的的尋找着她們的眼神,有哀求、有無助、有渴望卻最終被吞噬在了一片失望之中。
白靜突然站起身,朝着門外走去。
寶言身形一轉,已經擋在了她的眼前。
“讓開,我今天一定要爲靈兒討回公道!”她的眼中有怒氣,卻在看到寶言的冰冷的眼神中瞬間被澆滅。
是呀,她那裡還有資格說這些話,公道?她那還有資格替靈兒討回公道!
“你若想她能夠安好,便早些回去休息吧。她雖然武功差,卻是個心思聰慧的人。她沒有反駁路青青,定有她的道理。你也是個聰明人,應該能想明白。”寶言側身給白靜讓路,轉頭看了一眼牀上的靈兒:“這個時候,她不應該在爲你操心。”
白靜的身子晃了晃,回頭看了一眼靈兒,寶言的話她雖然不能全部都聽明白,卻聽懂了他說的最後那句話。她衝着寶言點了點頭,快不離開了靈兒的房間。
這裡的她,對待一刻都是多餘的。
靈兒醒來的時候見到外面已經是豔陽高照,陽光透過窗櫺照進來,暖意充斥着整個房間。光暈窸窣的打在地上,斑駁的青石地上,卻發着瑩瑩的光良。
她轉過頭,看着趴在地上還沒有醒來的寶言,突然覺得心中一暖,只是靜靜的看着他。
他的頭枕在自己的胳膊上,紫色的長袍看着已經有些皺,他蜷縮在她身側似乎睡的並不是很安穩,睡夢中還蹙着眉。眉目中似是愁雲似海,一條光暈恰巧打在他的臉上,清晰的五官,高挺的鼻樑…
她忍不住把臉往他的方向挪了挪,想看清楚這一張完美無瑕的臉,這應該是老天最完美的作品。
寶言的眼睛動了動,靈兒立馬停住自己的動作,緊閉着眼睛,裝作還沒有醒的樣子。
寶言伸了一個懶腰,看了一眼臉頰帶着微微紅霞的靈兒。不禁伸出手在她鼻尖颳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如同陽春三月盛開的鮮花:“你還要裝到什麼時候?”
靈兒一聽,撇了撇嘴。正想反駁,睜開眼睛,卻看見一雙如同旋窩般的黑眸,將她的目光一下子吸了進去,只能在最深處看到一個小小的自己。
她趕忙撇過頭,臉頰早已緋紅一片。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她不敢看他,在溫暖的陽光之下,已經分不出是熱的還是羞得,只覺得臉上已經快燒起來。
寶言依舊是他慵懶的口氣:“你醒的時候,我就已經醒了,不過似乎我應該在晚一點醒!”
“你”靈兒一時語噎,被他嗆得說不出話來,猛的開始咳嗽。
寶言臉色一沉,伸手拉過她的胳膊給她把脈。
“你還懂得醫術?”她吃驚的問。
“學過一點點,不精但是看些小病倒是沒有什麼問題。”他說着,面色一沉便安靜了下來。
靈兒本想說她沒事,只是被嗆了一下,但是看寶言神色凝重,剛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只能乖巧的默默等着她看完。
半響,寶言才收回手。已經沒有先前那樣的笑意,嚴肅的看着她。
靈兒有些驚慌,忙問:“我?是不是很嚴重?”
寶言嘆了口氣,又輕輕的搖了搖頭:“今天就是中秋!”
靈兒臉色一白,慢慢的將視線轉向窗外,陽光美眉,秋意盎然。想來又是一個好天氣,該來的最終還是來了。她收回目光,盯着牀榻之下。寶言半跪在她身旁,輕輕抓住她的手。
“別怕,有我在!”他的聲音溫暖如春,讓她的心安定了不少。
紅月反噬,可是她突然覺得好無力,原來知道自己的生死,竟是多麼悲哀的一件事情。
寶言拿了些軟墊讓她靠的舒服一下,又好似不放心的來回調整了好幾次。
她本來想拒絕他的好,可是她卻又眷戀他給自己的溫暖。若是她的生命只剩下幾個時辰,那她只希望不要留下太多的遺憾。
她看着寶言,伸手遮住他的臉,她看着那雙勾人心魄的眼睛,腦子裡迅速閃現出一個人的影子。
寶言微笑着抓住她的手,問她在想什麼,靈兒只是笑着搖搖頭。
四目相對,只覺得每一刻都那麼短,短的恨不得一夜之間白頭。
這是她第一次看清楚她的心,看清那溫柔似水的眼睛。若是她真的熬不過今晚,那她只希望曾經她真的隨心所欲的擁有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