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若水的突如其來,房內的氣氛突然變得微妙無比,每個人都各懷心事,若水只是規規矩矩的坐在柳丞相身邊,既不上前探看柳若蘭的病情,也不再多說一句話。
柳丞相卻沒發現若水的異樣,他心裡最爲憂愁,兩個女兒相繼得了怪病,毀了容貌,這怪病難道會傳染不成?他看看若水,再看看牀上的柳若蘭,唉了口氣。
吳氏肚裡暗自生氣,這柳若水嘴裡說得好聽,來瞧妹妹的病,有她這樣瞧病的嗎?不痛不癢的打了個招呼,就遠遠的坐在一邊,像是眼前渾沒若蘭這個病人一般,蘭兒口口聲聲說這病是這醜八怪傳給她的,莫非當真是這醜八怪做了什麼手腳不成?
她心裡打了一個突,擡眼看向若水,見她一副泰然自若,無動於衷的模樣,又是氣,又是疑,越發的捉摸不定。
吳氏覺得伏在自己懷裡的女兒己是氣得渾身發顫,顯然便要忍不住發作出來,忙在女兒胳膊處掐了一把,示意她鎮靜,擡起頭來,對若水露出一個慈愛的笑容。
“水兒啊,多日不見,你的氣色倒像是好了許多,只是你妹妹不爭氣,偏偏又得了這怪病,你爹爹說,你妹妹這病和你去年的病倒也相似,不知水兒你從何處尋得良醫,用了何等的良藥啊,說出來,也好讓你爹爹去請來,給你妹妹也瞧上一瞧。”
她這一番話頓時提醒了柳丞相和柳若蘭,二人同時向若水的臉上看去,果然見她膚色光潔白嫩,原來滿臉嚇人的紅斑和疙瘩竟然已經消失了大半,恢復了昔日幾分風姿容光。
柳丞相登時喜容滿面,拉着若水的手,對着她的臉左看右看,越看越是喜歡,連連道:“好,好,當真是好得多了,水兒,最近也沒見你出府,卻是何原因啊?”
柳若蘭卻是妒恨交加,看着若水的眼光中如要噴出火來,她想當然的認爲,自然是若水中的毒過到了自己的身上,所以她纔會一日好過一日,而自己卻一天比一天更加醜怪,那鏡子中可怖的容顏分明應該是那個醜八怪,而不是千嬌百媚的自己!
若水心中暗道,果然是這吳氏眼光最尖,看來最瞭解自己的,不是自己的朋友,而是自己的敵人,這話果然沒錯。
她微微垂下頭,臉上現出一抹羞色,嬌羞道:“爹爹,二孃,女兒並未請過良醫,更不曾服過什麼藥,只不過……只不過……”垂首不語,臉上紅暈更濃。
柳丞相追問道:“只不過什麼啊?”吳氏和柳若蘭都是恨得直咬牙,卻豎着耳朵細細的聽。
只聽得若水的聲音低柔婉轉的道:“只不過是女兒心中喜悅,所謂人逢喜事精神爽,故而連着這氣色也越發的好了起來。”說完擡起頭來掩袖一笑,明眸流轉,嬌媚無限。
柳丞相奇道:“卻不知女兒有何喜事,竟然這般開心?說出來讓爲父聽聽,也好一同開心開心。”他鮮少在若水臉上看到這般如花綻放的表情,顯是心中愉悅,從心底裡歡喜出來。
吳氏只覺得柳若蘭扶着自己的手狠狠一掐自己掌心,驀地想到了什麼,一直掛着的慈愛笑容登時僵在了臉上,母女二人一同愣愣的看着若水。
果然看到若水又是盈盈一笑,笑容中又是甜蜜又是羞澀,低頭撫弄自己的衣角,半晌方纔低聲道:“都是恭王殿下,他、他回心轉意,說要重新娶女兒爲妃,故而女兒心中歡喜,恭王殿下說,他會親自重新向爹爹提親,怎麼,此事爹爹不知嗎?”說完擡起一雙清亮的大眼睛,詢問的看向柳丞相。
柳丞相臉上的喜容登時變成了怒意,扭過頭去,恨恨的哼了一聲,卻不回答。他自然知道,只不過,那恭王向他提親,乃是娶若水爲側妃,而非恭王正妃,這他如何能夠答允?
吳氏臉上的笑容已經要掛不住了,她勉強笑道:“水兒啊,此事你爹爹自然知曉,只不過是你有所不知,那恭王殿下此次求親,乃是求你爲他的側妃,並不是正妃之位呢,你是我丞相府的嫡出大小姐,如何可以嫁人爲側妃,所以,你爹已經當面拒絕於他了。”
這事柳丞相自然和她說過,只是她生怕親生女兒傷心,故此一直瞞得密不通風,柳若蘭也只聽得下人們議論得一鱗半爪,纔將信將疑的去找若水求證,不想卻是偷雞不着蝕把米,半點消息沒探聽到,反而染了一身的病回來。
柳若蘭一直疑心此事,這時聽得母親和若水親口當面說了出來,登時有如晴天霹靂般,整個人震得呆了,她胸口堵着一口氣,憋得她上不去下不來,生生要炸破了胸膛。
憑什麼!憑什麼她柳若水變成了醜八怪,三殿下還上趕着來求她爲妃?不管是正妃,還是側妃,只想她一想到若水居然能嫁給自己想了一輩子,愛了一輩子的三殿下,她就覺得掏心挖肝的疼……
她自然不敢去恨君天翔,只有把滿腔的恨意盡數怪到了若水的頭上,自己明明比那醜八怪美麗一百倍,爲什麼三殿下從來就不肯多瞧自己一眼?爲什麼?
她越想越氣,再一看若水那變得越來越嬌美的容顏,那喜氣洋洋的眉梢,想一想她不日就要和自己心愛的三殿下舉案齊眉,卿卿我我,她就覺得胸口一陣陣發悶,喘不過氣來,她伸手抓住自己胸襟,大口大口的呼着氣……
“蘭兒,蘭兒,你怎麼了?”吳氏被柳若蘭這副模樣嚇壞了,拉着她不停的喚着,同時再也忍不住怨懟,暗中狠狠的瞪了若水一眼。
柳丞相也是一臉擔心,探身到牀前查看。
只有若水,穩穩當當的坐在繡凳上,紋絲不動,脣角微挑,不鹹不淡的道:“爹爹,二孃,你們不須爲妹妹擔心,妹妹定是知道了我這個好消息,代我歡喜得緊呢,小桃,你瞧,妹妹對我還真是姐妹情深,這都歡喜得要暈過去了呢。”
“哧……”一個撒氣的聲音從若水身後響了起來,正是小桃。她聽了自家小姐這般氣死人不償命的鹹淡話,一個沒忍住,笑噴了出來,只是幸虧她機靈,在笑聲出口的那瞬間,擡手死死的捂住了嘴巴。
若水回過頭,嗔怪的瞪了小桃一眼,道:“讓你多穿點衣服,你偏要俏,這會兒凍得叫,這可不是自討苦頭吃,卻怪得誰來!”
吳氏暗暗蹙眉,心道這醜八怪今天說的話古怪得很,竟然像是句句有所指,實在是刺耳之極,只不過這時她顧不上若水,只忙着幫柳若蘭撫胸順氣,眼瞅着女兒漲紅成豬肝的臉色漸漸平復,呼吸也慢慢順暢起來,這才放下了心。
若水偏偏這時候站起身來,探頭向柳若蘭看了一眼,微笑道:“妹妹可好點兒了?說起來,姐姐今天來看妹妹,是有一事要求妹妹呢。”
“什麼事?你妹妹身體不大舒服,要多多休息纔是,不是什麼重要的事就改日再說吧。”吳氏不耐的瞪她一眼,生怕她再說出什麼話來刺激了柳若蘭,直接下了逐客令。
若水故意做出爲難的模樣,道:“二孃的話極是,只是,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若是惹惱了恭王殿下,只怕……”她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柳若蘭果然受不了激,從吳氏懷裡擡起身來,直視着若水,追問道:“又關恭王殿下什麼事了?你說,你說!是什麼事?娘,你別管,我偏要聽她說。”
吳氏直皺眉,這個恭王簡直就是柳若蘭的死穴,只要提到他,女兒的頭腦就發熱,再也冷靜不下來。這醜八怪明明就是不懷好意,故意布了個套兒來讓女兒跳,女兒偏就傻乎乎的一頭撞了進去。
柳丞相也皺眉,看向若水,問道:“水兒,你說清楚,這恭王殿下和若蘭又有何干繫了?”
“恭王殿下和妹妹絕無半分干係,只是女兒方纔剛剛接到了恭王殿下邀女兒出遊踏青的請帖,女兒本想打扮得得體些,但尋遍了衣櫃,也尋不到合適的衣裙,這纔想起,去年,女兒得病之後,心灰意懶,傷心難過,不願再着錦衣,故而將全部華服都贈於妹妹了。”
說到這裡,若水話聲一頓,一臉的不好意思,道:“所以,女兒今天是厚着臉皮來妹妹這裡,向妹妹借一件衣裙,以便和恭王殿下出遊之用,免得女兒穿這身舊衣出府,沒的丟了咱們丞相府的顏面。”
聽了若水的這番話,柳丞相,吳氏還有柳若蘭三人登時神色大變。
柳若蘭聽得君天翔竟然還邀若水出遊踏青,登時好比萬箭穿心,她仰起臉,悲悽悽的喚了一聲:“娘……”就兩眼翻白,身子往後一挺,暈了過去。
吳氏聽了若水的那一番話,心中慌亂,暗叫不妙,還來不及看柳丞相的臉色如何,就見柳若蘭在自己懷中發出一聲悲鳴,竟然生生的氣暈了,她又氣又急又慌又亂,抱着柳若蘭一陣心肝肉兒的亂叫,掐人中,拍胸口。
柳丞相卻是臉色鐵青,他的目光落在若水那身洗得發白顯得破舊的衣裙上,又看了看雖然病臥在牀,依然一身錦繡的柳若蘭,再看了一眼抱着若蘭安撫不己的吳氏,心中已然明白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