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中發出一陣抽氣聲,人人都不敢置信地看着陸雅晴,心想果然不愧是永安侯府出來的大家小姐,說話語氣,派頭十足。只是每個人也在想,永安侯府家的嫡出大小姐,爲何甘願屈於太子側妃一位,莫不是……當然他們只是在心裡轉着念頭,卻萬萬不敢說出口來。
“好吧,既然如此,我就出一道題,考一考陸姑娘。”若水轉了轉眼珠,笑微微地眯了下眼,說道:“只要陸姑娘能夠馬上做出詩來,我就選你爲太子殿下的第一位側妃。”
她話音剛落,少女們登時發出一陣不滿地“嗡嗡”聲,每個人都不服氣地瞪着陸雅晴,又氣,又惱,羨慕嫉妒恨,種種情緒全都寫在她們的臉上。
陸雅晴卻雙眼一亮,饒是她一向沉靜,這時候聲音也微帶顫音:“太子妃,您可是一言九鼎之人,這話當真?”
她這是故意拿話在擠兌若水,想板上敲釘,讓這事更加坐實。
若水毫不猶豫地點頭道:“自然,我說的話就是潑出去的水,當着父皇和皇祖母的面前,我豈會出爾反爾?”
陸雅晴大喜,說道:“如此,請太子妃出題。”
小七一直在若無其事的品酒,聽了若水的這番話,心裡再也無法鎮定下來,他目光中微帶焦灼,聽這陸雅晴言下之意,對自己的詩才極爲自負,這鬼丫頭當真能出個題目,讓這不知天高地厚的陸雅晴知難而退嗎?
老八和妙霞公主的四隻眼睛,更是眨也不眨地看着若水,二人心中所想和小七一模一樣。
如果那陸雅晴真的詩才過人,做出詩來,七嫂豈不是會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所以二人的心一下子全都提了起來。
姚皇后的臉上卻露出了滿意的笑容,整整一晚,她臉上的假笑笑得她的肌肉都快僵了,直到現在,她才忍不住真正發自內心的微笑起來,柳若水啊柳若水,你自恃才學過人,不把天下人瞧在眼裡,陸雅晴雖然在帝都詩名不顯,但是她的才思敏捷,遠遠高於那才名遠播的夏千秋。
若水沉吟道:“嗯,那我出個什麼題目好呢?陸姑娘,你這樣聰明可愛,我很是喜歡,這個題目可不能出得難了,要是萬一陸姑娘你答不上來,我豈不是少了個閨中良伴?”
說着,她似笑非笑地瞅了瞅小七。
小七提起來的心登時落回了肚子裡,這個促狹的鬼丫頭!他沒好氣地白她一眼。
陸雅晴卻不說話,一眨不眨地看着若水,知道她越是這樣說,這題目就會出得越難,她絲毫不敢鬆懈。
卻聽若水漫不經心似地道:“這樣吧,我就出個最簡單的題目好啦,請陸姑娘做一首七言律詩,裡面包括從一到十這十個數字,這樣可好?”
只是一首七言律詩?裡面嵌入數字?
陸雅晴乍一聽聞,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這也太過簡單了吧!
她簡直壓抑不住自己心頭涌上來的狂喜,目光再一次向太子殿下瞧了過去,這個風姿如仙的少年,很快就會變成自己的夫君,能得如此良人相伴,此生無憾矣!
聽了若水出的題目,夏千秋也忍不住失望地嘆了口氣,這個比之三步成詩何止簡單太多,連她都能毫不猶豫的張口成詩。太子妃難道當真是看上了這個陸雅晴不成?她暗中咬了咬牙,又氣又嫉。
“陸姑娘,題目我已經出了,我從一數到十,等我數到十的時候,陸姑娘想必已經做好了詩,就請陸姑娘大聲念出來好麼?”若水神情極是溫柔,笑眯眯地道。
“好!”陸雅晴想都不想地答道,心想,還用從一數到十麼?我張口就來,她決定不等若水數到十,自己就大聲念出詩來,好好震一震在場的人。
若水微微一笑,屈起了一根手指,緩緩念道:“一……”
陸雅晴的腦中飛速轉着,琢磨着詩句。很快就聽到若水唸到了:“四……”
她微微一驚,眉頭不由得皺了起來。這個題目乍一聽上去,真是容易不過,可仔細一推敲,發現要把這一到十的數字按順序連成一首詩,卻似乎並不那麼容易。
她皺眉凝思,好幾張欲待張嘴,又閉了起來,想來想去,總是找不出合適的句子,顧得了頭,就顧不了尾,不由得心頭髮起急來。
若水屈指的速度並不快,但陸雅晴全身沉浸在思考之中,卻覺得只一忽兒的功夫,若水已經數到了“九……”
陸雅晴悚然一驚,擡起眼來,只見若水對着自己微微一笑,屈下了最後一根手指,緩緩說道:“……十!”
陸雅晴額頭上冒出冷汗,臉上的從容淡定全都消失不見,她張着嘴巴,兩眼瞪得大大的,就是吐不出一個字來。
夏千秋看到她的窘態,忍不住“哈”地一聲笑了出來,譏刺道:“陸大小姐,太子妃已經數到十了,你的詩呢?快點大聲念出來,讓我們聽聽啊。”
在若水數數的時候,她也在腦中構思着詩句,卻發現這個題目聽着簡單,仔細琢磨起來,卻是再難不過。
做詩講究的是言簡意賅,境意深遠,原本以數字入詩,就是詩文大忌。細想一首七律詩加起來不過二十八個字,若水這個題目出的卻是在這二十八個字當中包含十個數字,還要按順序排列,聽起來確實不難,可當真要做,卻是難如登天,就算是飽學仕子,也絕不可能在短時間內一揮而就,做出一首天衣無縫的律詩出來。
若水正是因爲知道這個原因,故意挖了個坑,讓那陸雅晴不知不覺地跳了下去。
夏千秋此時也想明白了這個道理,她看向若水的目光中,除了崇拜還有深深的敬畏,暗歎一聲,這樣的女子只可與之爲友,萬萬不可與之成敵。
陸雅晴的臉憋得通紅,她覺得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向她看了過來,她越是着急,腦中就越是一片混亂,夏千秋的話更是像錐子一樣刺進了她的耳膜,刺得她渾身都痛了起來。
少女們奚落嘲弄的聲音此起伏起。
“喲,剛剛不是還誇下海口,能三步成詩嗎?這會兒怎麼啞巴啦?”
“就是,這麼簡單的題目都做不出來,還好意思吹牛。”
陸雅晴的臉由紅轉白,由白轉黑,她的胸口劇烈地起伏着,忽然把臉一轉,一雙冒火的眸子緊緊盯着若水。
若水卻是一臉好整以瑕地看着她,嘴角微微含笑,道:“陸姑娘,時間到了。”
她略帶調侃的語氣讓陸雅晴差點爆發,她重重地咬着牙,才勉強控制自己沒有大吼出聲。
“太子妃,你這分明是故意爲難!從一到十的數字嵌入七言律詩,如何能夠做得出來?”
“做不出來嗎?”若水慢悠悠地道,好笑地瞧着她氣急敗壞的模樣,忽然轉頭去瞧夏千秋,“夏姑娘,你覺得我這個題目出得難嗎?”
剛纔嘲笑夏千秋的少女裡面,數這個陸雅晴的聲音最大,夏千秋沒想到若水會幫自己出頭,看到陸雅晴在若水手裡吃癟,她只覺得十分暢快,聽到若水相詢,她抿嘴一笑,說道:“一點也不難呀。”
若水滿意地點了點頭,轉過臉來,笑眯眯地瞅着陸雅晴:“陸姑娘做不出來,那之前我答應你的事,自然也辦不到啦,想做太子殿下的側妃,總要有真才實學才行。”
言下之意,自是嘲諷這陸雅晴乃是繡花枕頭一肚子草包。
少女們聽得十分歡樂,再次吃吃地笑了出來。
陸雅晴被若水刺激得肺都要炸了,她衝口而出道:“我是做不出來,太子妃您有真才實學,不妨做一首七言律讓我們大夥兒洗耳恭聽。”
“別說是七言律詩,就算是五言律詩,嵌入這十個數字,又有何難?”若水輕描淡寫地道。
大殿中懂詩的人不由都吸了口涼氣。
大夥兒都知道,五言律詩一共只有二十個字,卻要有十個數目字,還要詩意雋永才能可稱爲詩,這難度比七言律更要大了數倍,太子妃這話……可不是誇口?
當下人人都向若水瞧了過去。
陸雅晴的眼中一亮,彷彿終於找到了若水的弱點,她勾了勾脣角,“那就請太子妃吟一首五言絕句,我們洗耳恭聽。”
若水微笑起來,“那你就聽着。”
她略一側頭,用清脆悅耳的聲音唸了出來:“一去二三裡,煙村四五家。亭臺六七座,八九十枝花。”
陸雅晴和夏千秋都呆住了。
這短短的二十個字,不但包含了十個數字,而且極其生動勾勒出一副山村田園的悠閒風光,這、這是如何做到的?
大殿中自然也有飽讀詩書的儒學之士,仔細地琢磨着若水隨口詠出來的詩,不由大聲叫起好來。
姚皇后臉上的笑意僵在了嘴角,她目光陰鬱地看着陸雅晴,真是個不中用的東西!
若水不再去理會呆若木雞的陸雅晴,邁步向下一個少女走去。那少女早就驚得呆了,她被若水的容光氣勢所懾,看到若水向自己走過來,只覺得腿肚子直哆嗦,突然腿一軟,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這個舉動,顯然是自動棄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