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什麼不好的事了?我……我好端端地在睡覺,師兄你就莫名其妙地把我打醒了。”
燕孤雲不服氣地叫道。
他覺得臉上實在下不來臺,雖然被師兄教訓不是什麼丟人的事,可偏偏當着凝露的面,他就有些受不了。
他已經滿了十六歲,正是少年最好面子的時候,突然無緣無故地被師兄扇了耳光,以後他還怎麼在凝露面前擺威風?
“你好意思做,我可不好意思說!”墨白的聲音比他還要大聲,眼睛對着凝露瞟了過去。
燕孤雲一下子就蔫了。
他忽然覺得心虛,開始左顧右盼,不敢看向師兄的眼睛。
他想起自己不久之前,剛剛欺負過凝露,他故意裝睡,還打了她兩記巴掌,雖然是逗着她玩的,但要是傳了出去,說他一個大男人欺負小姑娘,總是難聽得緊。
師兄會不會是知道此事,來爲凝露報仇來啦?
這樣一想,他就覺得自己的兩巴掌捱得一點也不冤。
“師兄,是我的錯,以後,我再也不了。”他蔫頭蔫腦地道。
“你還敢有下次?十九,你都多大的人了,居然還幹出這種事來?你丟不丟人啊!”墨白搖頭對着他嘆了口氣,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這事兒很丟人嗎?”燕孤雲忍不住問道。
他不過就是欺負了一下自己的丫環而己,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吧。
“難道不丟人?”墨白衝他一瞪眼。
燕孤雲馬上垂下頭去。
好吧,男人欺負女人,是有點丟人。
“丟人。”他悶聲答道。
“既然知道丟人,你爲什麼還會尿牀!十九,你真是太讓我失望了。”
什麼?
尿、尿牀?
燕孤雲一下子睜大了眼睛,自己什麼時候尿牀了?
凝露則把眼睛緊緊地閉了起來,臉紅得像個蘋果,大氣兒也不敢出。
“小十九,男子漢大丈夫,敢做就要敢當!你尿了牀,就要承認,你要是想把過錯推到旁人身上,別讓師兄我瞧不起你!”
墨白一字一字地說得理直氣壯,燕孤雲卻越聽越糊塗。
他愣愣地看了看師兄,又低頭看了一眼牀榻,頓時傻了眼。
天哪,自己還真的尿牀了。
這牀榻上溼了好大一片。
“這、這、這……”他瞠目結舌,想說:這不是我尿的!
他自從有記憶起,就從來沒有尿過牀,怎麼會長到了十六歲,突然尿牀了呢?就算是在夢中,那也絕對不可能。
身爲殺手,如果連這點自制力都沒有,那他這麼多年的訓練豈不是全白練了。
所以他敢斷定,這牀絕不是自己尿的!
一句話到了舌頭尖,又被他硬生生地嚥了下去。
他突然察覺到,師兄明顯是話中有話啊,他不是在教訓自己,而是在點醒自己,讓自己承認這牀是自己尿的。
可是爲什麼?
燕孤雲的目光一瞟,就落在了凝露臉上,見到她雙眼緊閉,滿臉通紅,又羞又窘的模樣,他頓時狠狠拍了自己腦袋一下,恍然大悟。
這牀上一共就自己和凝露二人,如果這牀不是自己尿的,那就一定是凝露了。
身爲一名男子漢,怎麼可以把尿牀這麼丟人的事,推到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身上呢?
所以,師兄說得沒錯,這牀……就是自己尿的!
“師兄,你教訓得是,我、我可能是喝多了水,迷迷糊糊的就幹出了這種事,全是小弟的錯,我、我還連累了凝露,師兄,你快解開她的穴道。”
燕孤雲挺身而出,一句話就將那件尷尬事攬到了自己的身上。
凝露忍不住悄悄睜開眼睛,一雙妙目充滿感激地看了燕孤雲一眼,只瞧了一眼,她馬上把眼睛再次緊閉起來,俏臉上染上了一抹暈紅。
她心想:小色狼……啊,不,是燕公子,他其實沒自己想的那麼壞,如果不是他這樣說,那自己今後真的是沒臉見人了。
墨白手指輕彈,一縷勁風射出,凝露“啊”了一聲,只覺手足一下能動了。
她馬上從牀上爬起身來,雙手捂着臉,低頭往外就衝。
雖然燕孤雲口口聲聲說那牀是他尿的,可是凝露相信,這牀究竟是誰尿的,屋子裡的三個人都是心知肚明,心照不宣。
所以她真的沒臉再留在這兩個大男人呆着的房間裡,她只想找個沒人的地方,趕快換下身上這條溼嗒嗒的裙子。
“小兔子,等一下。”燕孤雲飛快地脫下外袍,搶上幾步,披在了她的肩膀上,然後道:“外面風大,小心着涼,好了,你去吧。”
他知道她要去做什麼,心道她那副樣子怎麼能夠出門,要是讓人瞧見了,一眼就能看出發生了什麼事,豈不是要笑話於她?
她可是他的丫頭,別人笑話她,就等於是笑話自己,所以他萬萬不許。
凝露雙手緊緊抓住衣袍的兩襟,就在不久之前,她還那樣嫌棄過這件外袍,覺得它又臭又髒,可是現在,她卻覺得一點也不臭也不髒,披在身上,帶着他身上的體溫,暖洋洋的。
她揚起烏黑的眼珠,再次瞧了燕孤雲一眼,低聲道:“多、多謝你。”
說完,她把頭一低,鑽出門去,再不回頭。
燕孤雲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外,耳邊仍響着她最後的那句呢聲軟語。
“傻小子,人已經走了,還瞧!”墨白伸手在他的後腦勺上拍了一記巴掌,這纔將他打醒過來。
燕孤雲微微紅了臉,知道自己的心事全沒逃過師兄的眼睛,不由訕訕得有些不好意思。
“師兄,你、你怎麼會來?”他期期艾艾地沒話找話。
“我怎麼會來?”墨白沒好氣地反問一句,“你那個丫頭在叫救命,說有刺客要殺你,我能不來嗎?”
“刺客?救命?”燕孤雲越聽越糊塗。
她好端端地睡在自己身邊,怎麼會叫刺客救命呢?
難道真的來了刺客?
他悚然一凜。
“沒刺客。”墨白對他搖了搖頭,他好像想起什麼似的,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燕孤雲,笑得神秘兮兮的。
“小十九,這一覺睡得可好?”他故意把那個“睡”字加重了一下語氣。
可燕孤雲完全沒有聽出來,他點了點頭,道:“很好,我睡得很沉,連凝露在喊救命都沒聽到,要不是師兄你進來,我還不知道要睡到什麼時候呢。”
他的話裡有着淡淡的沮喪。
如果換作是以前的燕孤雲,是絕對不會發生這種事情的。
他就算是在睡夢之中,也會時刻保持着警醒,有一點風吹草動,他就能馬上察覺。
可是剛纔師兄說,凝露在叫救命,連師兄都被驚動趕了過來,可他卻完全不知,顯然,失去了功力之後,他連殺手的本能也沒有了。
十幾年的苦功盡數付之東流,他如何能不苦,能不恨?
這一切,都是拜那個女人所賜!
他恨得差點咬碎了牙,可是語氣卻是淡淡的,微微垂下了眼簾,掩住眼中深深的恨意。
他不能讓師兄察覺自己的心事,否則師兄一定會阻止他的。
也不知道那個女人給師兄下了什麼蠱,從來眼高於頂、不把任何人瞧在眼裡的師兄,會把她看得那般重要,就連師傅和自己,加起來也不及那個女人在師兄心中的分量。
雖然自己現在功力盡失,是個廢人,但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他燕孤雲還年輕,有得是時間跟那個女人耗。
而師傅的武功博大精深,包羅萬象,他一會有法子幫助自己恢復功力!
那個太子妃,咱們等着瞧,笑到最後的人究竟是誰!
他的滿腔恨意掩藏得實在太好,就連墨白都沒察覺出來,只是聽出了他的惆悵之意,以爲他只是爲了不能練功而難過,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道:
“十九,其實不能練功,也未嘗不是件好事。失之東隅,收之桑榆,你不會武功,就遠離了江湖中的是是非非,不必再過那種提心吊膽的日子。天天殺人,總有一天會殺得膩的。你殺人,人殺你,這樣的日子,我早就過夠了,說起來,師兄我還很羨慕你呢。”
“呵呵,師兄說笑了,師兄怎麼會羨慕我這樣一個廢人?”燕孤雲勾脣笑了笑,帶着一絲苦意。
墨白見他眉宇間一抹愁鬱始終不解,一把攥住他的手腕,道:“你跟我來!”將他拉出帳篷。
“師兄,你要帶我去哪兒?”燕孤雲跟着墨白走了幾步,懷疑問道。
墨白停下了腳步,向周圍一指,道:“十九,你好好看看這兒,喜不喜歡?”
燕孤雲向周圍瞧去,只見前方一大片青蔥鬱樹,一道銀練般的溪流穿林而出,泉水清澈見底,流水淙淙,時見游魚順流而下,在水中嬉戲。
再遠處,是一大片連綿起伏的青山隱隱,迤儷排開,山間盈漾着淡淡的白霧,飄飄渺渺,有如畫境。
他情不自禁地點了點頭,道:“喜歡。”
昨天他曾來到這裡探查地形,挖通地道,只是當時他一心想着殺人,半點沒有留意四周的風景,這時仔細一瞧,這裡竟是處處美景,觸目綠蔭。